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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泅渡語言之水關(guān)于林棹、《流溪》和《潮汐圖》的一些隨感

        2022-11-07 11:28:25
        上海文化(新批評) 2022年4期
        關(guān)鍵詞:潮汐珠江想象

        林 森

        在寫作上,有的作者以情感驅(qū)動,有的作者以智力驅(qū)動,毫無疑問,林棹是后一種,是智力性、知識性的寫作

        簡化與梗概

        猶如《潮汐圖》里的巨蛙,以一個放大的形象,忽然之間就懟在H的縮骨千里鏡的面前,林棹也以類似的方式,瞬間來到了我們的眼前。無端而來,也不知道她將會朝哪個方向去,這種突兀的登場方式,讓人覺得有些冒犯,想談一談,卻又不知道從何談起。林棹的出現(xiàn),是充滿自信的,在《潮汐圖》中,表面上,是H發(fā)現(xiàn)了巨蛙,而其實,是巨蛙意識到它與H間因緣,設(shè)計引起H的注意,其實,是巨蛙“誘捕”了H——和巨蛙一樣,林棹以極強的自信,通過星辰般璀璨的語言,不斷“誘捕”著讀者。

        在寫作上,有的作者以情感驅(qū)動,有的作者以智力驅(qū)動,毫無疑問,林棹是后一種,是智力性、知識性的寫作。這并非說她在寫作中情感稀薄,事實上,《流溪》作為一個少女的心靈成長史,有著大量的情感起伏、心緒流動;《潮汐圖》作為對一個逝去時代的再現(xiàn),也充滿萬物速朽的巨大惋嘆——但這些情感的流露,全都在林棹的掌控之中,她在正式故事開始前,就用斬釘截鐵的一句粵地諺言說:“聽古勿駁古?!鼻逦?、果決,對林棹來講,語言所構(gòu)筑的世界,首先是智力的游戲,低智商者拒絕入內(nèi),她為此自得,也炫耀。所以,可以預(yù)知的是,即使在“專業(yè)”的讀者中,仍會由不少人對林棹的寫作充滿疑惑:她很好,但……這在寫的,是什么呢?

        在某種意義上,林棹目前出版的《流溪》和《潮汐圖》,其故事有一種在故事中方能成立的“自洽”——讀者不能通過簡化的方式,以說出梗概的方式,來復(fù)現(xiàn)林棹筆下的故事。硬要說出梗概,那《流溪》講的,不外乎??袋S片的父親和母親離婚后,少女在大學(xué)期間和某個“浪子”私密且瘋狂的交往;《潮汐圖》講的,不外乎一只擬人化的巨蛙,所見到的19世紀的圖景。但文學(xué)能簡化到只剩下這毫無意義也沒意思的一句話嗎?文學(xué)之重要,正是在其講述的整個過程,在那里,字字細節(jié)自成體系、自有意義、自造循環(huán)。被簡化成一句話的《流溪》,通俗成很多人都經(jīng)歷過的青春,也通俗成被很多人寫下過的“青春寫作”;被簡化成一句話的《潮汐圖》,也像是在啟發(fā)學(xué)生思路的一篇課堂作文。林棹的意義,則全在“簡化之外”,把她的故事梗概劇透之后,你再來閱讀她的書,仍是全新的,仍是巨大的驚喜。文學(xué)本身,就在拒絕劇透。

        很顯然,林棹對自己有著確鑿的認知,她知道怎么把每一個字落在最恰當(dāng)?shù)牡胤?,以讓其修辭產(chǎn)生最多的歧義。是的,在修辭的狂歡上,無論是《流溪》還是《潮汐圖》,全是從第一句話貫穿到最后一句話,以至于當(dāng)我們想挑選一兩句來舉例,都顯得為難,也沒必要。閉上眼睛,手指往書上一指,就是:

        我生吞蟬,認識了運氣。我生吞塘鲺、曱甴、水老鼠、迷途海鷗,認識了珠江、貧賤、百家姓和海的風(fēng)信。我生吞飛鳥、游魚、踩淺泥逃去童子雞,然后認識漢字。我也想生吞日月,可惜我的大脷從來射不中它們,所以我從來黑白不分、陰陽莫辨。

        ——當(dāng)一部十多萬字的小說,全是如此一般充滿詩意、句句歧義的時候,很顯然,這意味著這可能并非作者的苦心經(jīng)營,而是這本就是作者平時的思維方式,就是其“日?!钡谋磉_習(xí)慣,她隨意寫出,便是別人苦心而未達的結(jié)果。林棹作品的迷人處,就在這每一個字、每一個標(biāo)點的山重水復(fù),就在這無法也不該被“梗概化”。這,其實也是林棹在給讀者設(shè)障:“想讀我的作品,好,耐心點,別想快,別想就看看大綱。得慢下來,你才能拿到入場券,你才能和我的文字糾纏與親密?!?/p>

        主題與想象

        林棹的作品沒法梗概化,也很難確定其所書寫的主題。林棹放飛著自己的文字才華與瑰麗想象,文字森林不斷生長,龐大的熱帶雨林,無邊的歧路,繁雜的物種……她的作品有迷惑性,入其中而不迷路是很難?!读飨防铮粋€可以用短篇甚至超短篇幅可以完結(jié)的“青春故事”,被文字的經(jīng)營、堆砌、流淌,形成一條緩緩流淌的青春之溪,在那里,所有的一切慢了下來。林棹幾乎在文字中,摒棄了所有簡單的價值判斷,而只讓文字牽引著,所以,在閱讀她的小說之時,讀者會一邊被其華麗語言所捕獲,一邊又陷入其文字的泥潭,你無法判定,這個故事走向如何;你無法判定,這個故事,和我們所期待的某個主題,產(chǎn)生共鳴與聯(lián)系。

        ——這是一種閱讀的不安感。

        是,這個故事面前擺著無數(shù)條出口,作為讀者,卻沒法判定其走向,故事朝哪里去,永遠不在預(yù)期范圍內(nèi),這肯定會讓讀者感到恐慌。《流溪》在一個簡單的青春內(nèi)核下,一層一層,披上各種外衣、涂抹各種顏料,最后呈現(xiàn)的,已經(jīng)不是青春故事最初的樣子。張棗兒目睹父親藏在鞋盒里的火辣辣的光碟,在性方面有了影像上的“啟蒙”,她后來與“浪子”的“瘋狂”,與少女時期的這個秘密不無關(guān)系。一方面,她發(fā)現(xiàn)了潛藏著的父親的另一面,對父親后來的離婚,她其實是有所預(yù)知的;另一方面,她也開始了另一種成長——超出父母所認知的成長。她的成長和她所經(jīng)歷的事有關(guān),也和她所想的有關(guān),她不斷在遇見的每個人、看到的每個物件身上,投放個人的無邊想象。幾乎每一個日常所見,都能引起張棗兒或者說林棹的聯(lián)想,她們在以無邊的想象,把一個簡單的故事生長得無比繁茂,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心靈成長”。在故事的自我生成中,我們所慣常認為的小說的主題,被藏匿了——單一的出口被堵死,你可以從每一個地方翻墻,抵達外圍。

        《潮汐圖》就更復(fù)雜一些。這個故事的時間是復(fù)雜的:19世紀中葉,和當(dāng)下隔著一百多年,巨大的光陰橫溝突兀地裂在眼前。這個故事的地點是復(fù)雜的:廣州、珠江、澳門、蘇格蘭、大英帝國、歐洲……而且,不是當(dāng)下的這些地方,是一百多年前的那個歷史存在。這個故事的人物是復(fù)雜的:中國人、外國人、不是人的巨蛙等等。當(dāng)把這些元素羅列一塊的時候,可以想象,對大多數(shù)作家來講都很頭大,這得怎么下筆?這事……得從何說起?林棹在《潮汐圖》的后記里談到她閱讀到一些資料時的觸動,但還遠不夠:“這類不期而遇,足以掀起一陣陣心靈微風(fēng)(有時說狂風(fēng)),但要連成地基以成全一種穩(wěn)定建筑,卻還未夠?!倍鴱男≌f的閱讀過程中,亦可以察覺,可能林棹最初是想借助一個女性的目光,來敘述這一段故事,但局限仍舊太多,她還需要更大膽一些,需要讓這個“女性”不是人,而成為一只在某種姿勢上有點像人的雌蛙,這個故事才能徹底解放、激活。小說中有林棹對《艷艷女史草蟲花蝶圖卷》、《廣州城坊記》、《廣東十三行考》、《廣東新語》等資料上得來的19世紀珠江上、珠江邊的生活的再現(xiàn)——為了再現(xiàn),她把豐沛多姿水汽氤氳的粵語引流入敘述,讓小說有了極大的陌生感。小說中也有林棹對當(dāng)時的澳門的深潛,她用“好景花園”這四個字,就是在告訴我們,良辰好景皆虛設(shè),便縱有千種風(fēng)情,更與何人說?當(dāng)巨蛙不斷吞食又嘩嘩噴屎,在好景花園中狂歡,誰都能讀出一種搖搖欲墜的幻滅感。小說中,林棹也讓巨蛙和很多物種,隨著諾亞方舟般的“世界號”一同返回歐洲,并在半途,遭遇了更大的巨艦?zāi)魉固?,那冒煙的巨艦?zāi)骘L(fēng)疾行的景象壯麗又駭人——那是一個工業(yè)時代即將到來,對舊有時代的顛覆性的埋葬。在這個瑰麗、詭異的故事里,我們更難以把握作者想要把故事的主題往哪里推進,是要重現(xiàn)一個逝去時代?是要借巨蛙之眼,說世事之虛、人事之變?或者,干脆就是探討存在本身?或許,都有,但又都不確定——從林棹選擇讓巨蛙開始說話起,便已經(jīng)把故事的圍墻全部撞開,四望皆曠野,哪里是歸途?

        林棹以她的想象,擊垮了我們很多慣常認為的敘事的邊界。她的語言,是充滿想象的,有時甚至和所說的關(guān)系不大,她也任由其飄蕩,這些語言,本身就有自足的性命。她的故事,是充滿想象的,在其他作者那里,一只與人說話又滿懷心事的巨蛙有可能會成為一個短篇、中篇的主人公,但不大可能用來講述一個長篇故事——長篇的尊嚴感,讓作者不敢這么干。在林棹看來,那種日常性的抒情,是低級的,她的想象力、她多到堵不住的通感、她天花亂墜的修辭,讓她不愿把別人感嘆過的事,用平庸的方式再感嘆一遍。林棹在放飛想象力的同時,還有把這種想象落地的能力,各種歷史資料、生僻掌故、方言風(fēng)俗……充斥、混雜、融合,還不能顯得封閉、不能太過于地域性、更不能土里土氣,真正寫作的人,都知道這難度有多大。反正換作是我,想想都會知難而退,林棹卻總在已經(jīng)難以往前推進的地方,讓故事不斷跨越。

        合上《流溪》和《潮汐圖》,會泛起一股茫然。這茫然不知其所來,不知其所去,這茫然來自閱讀中所感受到的不安和冒犯,還有一點點嫉妒——為什么這些句子,不是我寫的?

        李敬澤和散文詩

        林棹在放飛想象力的同時,還有把這種想象落地的能力,各種歷史資料、生僻掌故、方言風(fēng)俗……充斥、混雜、融合,還不能顯得封閉、不能太過于地域性、更不能土里土氣,真正寫作的人,都知道這難度有多大

        在讀完《流溪》、《潮汐圖》后,讀者會在其語言中迷失、悵然,泛起一種五色令人目盲、五味讓人口爽、大音希聲的疲倦感,帶有強烈刺激后的空蕩蕩,而少了某種內(nèi)斂、神收、安定、節(jié)制和意味深長

        若細細挖掘,《流溪》里,我們是能夠發(fā)現(xiàn)一些作者創(chuàng)作的來路的,比如說:青春經(jīng)歷、粵語流行歌、1990年代的經(jīng)驗、電腦游戲、納博科夫、家族記憶……當(dāng)然,還有一些關(guān)于“風(fēng)景園林”這個專業(yè)的某些知識。在小說中,這是主人公張棗兒上大學(xué)時選擇的專業(yè),我也在閱讀時,自動把這個專業(yè)套在作者林棹身上,若非出身這個專業(yè),小說中怎么會流露出那么多關(guān)于植物、關(guān)于博物學(xué)的知識?而且,這種流露,延續(xù)到了《潮汐圖》里。說到底,《潮汐圖》里的H,其主要的工作,就是廣泛收集全球各個地方的奇特物種,有的要制成標(biāo)本,有的則用于研究,巨蛙也是一個被研究的對象——獨此一個、未辨雌雄的巨蛙,在被H和同事判定出其性別后,其觀念也從渾沌中變得日漸清晰起來;要知道,在小說開篇,契家姐認為它還沒揀定陰陽,還在那些頑童的鼓動中,在選男和選女之間猶豫。

        《潮汐圖》創(chuàng)作來源要復(fù)雜得多,林棹在后記里談到的那些歷史文獻,當(dāng)然是其構(gòu)建那個時代那個世界的主要來源,但還是有很多東西,讓人難以辨析。而且,我們也很難理解,一個當(dāng)下的年輕人,會對那些如此冷僻的文獻感興趣,不光讀,且深讀,且深讀之后構(gòu)建起一個想象的世界,并在那個世界里安放一個夢幻泡影般的故事。在中國作家里,我們確實很少見到這樣的書寫。若硬要找出一些關(guān)鍵詞來匹配,比如說:老外、古老的中國、文化碰撞……我唯一能想到的,是李敬澤的《飛鳥故事集》?!讹w鳥故事集》里,《雷利亞、雷利亞》這篇中,雷利亞遭遇了嘉靖皇帝,《葡萄牙人在華見聞錄》等資料不斷閃現(xiàn);《利瑪竇之鐘》里,利瑪竇和萬歷皇帝,由于鐘表而聯(lián)系在一起……在這些奇特的故事里,那些不太為人注意的歷史邊角料,被作家的想象激活,連綴成一段段華美的敘事。當(dāng)然,李敬澤的文字,是輕巧的,氣定神閑、四兩撥千斤、千帆過盡他自賞,和林棹的繁復(fù)、綿密、比喻橫飛不一樣。是啊,那些卷發(fā)的高鼻子老外,撞進古老的中華帝國里,想想都充滿張力;是啊,那些老外來到中國后,再帶著一個來自中國的物種,撞進變成一顆巨大圓球的世界,那就更加迷人了——《潮汐圖》便是如此。

        ——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寫《潮汐圖》的林棹就是一個女版、年輕版的李敬澤。那些很少被文學(xué)家關(guān)照的資料,在她這里,得到了復(fù)活。當(dāng)林棹翻看著資料上的珠江、珠江上一條條木船,感覺其背后,敞開了一個巨大的敘事空間,這樣的事此前很少有人去做。同為寫作者,我只能站在我的角度去想,如果是我意識到那個敘事空間,或許,我只是想想而已,對于一百多年前的盛景,要去復(fù)原,實在是太耗費心神。所以,我只能認定,林棹本來就對這一類常人眼中極為冷僻的資料興趣勃勃,否則,她怎么會去寫下這么一個埋藏著無數(shù)線頭、無數(shù)彩蛋的作品?是的,如果要細讀,《潮汐圖》里確實遍地彩蛋,比如第三部分里,巨蛙的“工號”喚做“滿大人”——一個西方人站在他們的角度,妖魔化中國人形象的名字。這一形象,還出現(xiàn)在后來漫威的漫畫中。對于埋藏的這些“彩蛋”,林棹可能不屑去解釋,只待個別讀者,在翻看到的時候會心一笑。她并非炫,而是在自然而然的狀態(tài)中,把這些埋進去了。

        林棹幾乎是以散文詩式的文字在寫小說。在文體意義上,“散文詩”可不是什么好詞,那往往意味著意象老舊與無端抒情,但在這里,是好話,林棹用散文的抒情、詩的飛揚意象組合出讓人驚奇的小說語言,在繁復(fù)程度上,極為少見。當(dāng)然,如果硬是要在這里面挑刺兒,也只能說,林棹還沒法完全控制住她火山噴發(fā)般的修辭才華,于是:噴涌有余流淌不足、躁動有余沉靜不足、華麗有余樸素不足、斑斕有余留白不足……也就是說,現(xiàn)在,她只是放、噴射、狂舞,持續(xù)的詞語傾倒,造成語言的洪流。在讀完《流溪》、《潮汐圖》后,讀者會在其語言中迷失、悵然,泛起一種五色令人目盲、五味讓人口爽、大音希聲的疲倦感,帶有強烈刺激后的空蕩蕩,而少了某種內(nèi)斂、神收、安定、節(jié)制和意味深長。

        ——疏密有致的林棹,將會更加值得期待。

        在《流溪》與《潮汐圖》之前,從沒聽過林棹,也是通過這兩本書的閱讀,看到了一個充滿異質(zhì)性的作家。這幾年,年輕作家層出不窮,每年都會有幾個新面孔進入我們的視野,依年紀來說,林棹其實并不算那么年輕了,可她所帶來的文本沖擊力,無疑是新銳的、鋒利的——這是屬于年輕人的文學(xué)。我并不了解作為寫作者的林棹,或許也不需要了解。一個寫作者,往往在翻看自己的舊作之時,也會滿是疑惑,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樣的經(jīng)歷、什么樣的閱讀,讓以前的自己寫出了那樣的作品。對于別人,隔海相望,更是如此??梢钥隙ǖ氖?,寫這兩本書的林棹,不是屬于北方的,沒有北方作家的方正、干燥、泥土味、磕磕絆絆,沒有那種被困在土地上的對于生存的焦灼感。這是一種來自南方的文字,飽含茂密植被、燦爛日光和不歇水流?;蛟S,很多難以理解的畫面,來自林棹在烈日的植物陰影中,對著日頭的某種明晃晃的幻想——那種幻想,日后想起,全不真實,而身處悶熱、潮濕中的人,眼望著枝葉縫隙間的日光,又字字真實。

        可以武斷地認為,林棹愛水,是一個有“水性”的作家。她目前的兩本書,一本《流溪》,一本《潮汐圖》,一本青春流淌,緩緩匯流成溪;一本寫歷史的多彩與虛幻,寫物的自我懷疑,寫珠江、寫澳門、寫沿著汪洋前往歐洲……這兩本書里,水聲不絕。《流溪》的結(jié)尾處,“有一片且傍且依的湖;有一條一往無前奔涌的溪”,“我買了一張票。票上印著滴翠的山林、一個湖、一條插入得很勉強的奔涌的清溪”。一句又一句帶水的句子,給小說點了題?!冻毕珗D》里,整本書幾乎都在寫水,尤其是珠江,經(jīng)常潛在水中的巨蛙,看遍了江河湖海的潮汐,也見到了歷史潮汐般漲落?!冻毕珗D》的后記里,林棹寫道:“后來我們追逐珠江。我們有橡膠輪胎、數(shù)字地圖,但依然難以遍歷珠江?!薄白分鹬榻分鹚乃?、出口。天后宮總是面朝江海,總是和黃昏一同到來?!谀柦吥慷萌N并行的時間:岸上,島心,江中?!薄拔覀円黄鹦羞^真實和虛構(gòu)的珠江、它流經(jīng)的真實和虛構(gòu)的土地、它匯入的真實和虛構(gòu)的大洋?!?/p>

        林棹讓溪水、珠江水、南海的水、疍家人等等她所熟悉的畫面,以修辭的變形,在紙上重現(xiàn),組成她想象中注定虛設(shè)的“好景”。不知道“棹”是不是她的本名,但很顯然,這個名字,和她的作品題目,有著一種隱性卻緊密的關(guān)系?!拌碑?dāng)名詞時,可以為“船槳”、也可以是“船”;當(dāng)動詞時,則是“劃”——林棹書寫一條條水的同時,也用文字、標(biāo)點流淌成了曲折迷離的語言之河,她以自身為槳、為船,劃游、泅渡,不知多久,終于到了對岸,她起身,水嘩啦啦從她身上落下,腳下全是她帶上來的水的濕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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