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萬祥

王嫂是個接生婆，附近村里的產(chǎn)婦生孩子，都會來找她。

這幾年，村里連著遭逢大旱，土地裂開了二指寬的大縫，莊稼長到一尺高就抽穗了。沒有收成，年前落在地里的紅薯秧子、玉米葉子、高粱稈子……凡是能磨成粉吃的東西，全被饑腸轆轆的村民吃光了。

王嫂的丈夫飯量大，吃不飽飯，餓得躺在床上起不來，兩個孩子也餓得骨瘦如柴。這天，王嫂去河邊刨了些蒲草根，拿回家坐在院里，準(zhǔn)備洗凈曬干后磨成草粉、蒸成團子充饑。突然，從門外跌跌撞撞闖進來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王嫂仔細(xì)看去，女人雖說衣衫不整，滿面汗水，但模樣不丑，還鼓著大肚子，看樣子不久將會臨盆。

王嫂心善，急忙起身迎上去，扶著女人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女人喘著粗氣連聲道謝，說：“大嫂，我餓得實在受不了了，能給我一點吃的嗎？”

家里哪有什么吃的?。⊥跎┛磁送χ鴤€大肚子實在可憐，就把早上沒舍得吃的一個糠窩頭拿給她，又倒了一碗開水。女人狼吞虎咽地吃下窩頭，喝了開水，明顯精神多了。她告訴王嫂，說自己姓路名梅花，家住在大山深處，因為身懷有孕，就去縣城求醫(yī)問藥，路過王嫂家時，突感身體不適，餓得發(fā)慌，這才斗膽闖進來。

梅花說到這里，正要告辭離去，突然喊起肚子疼來。王嫂一眼就看出，梅花這是要分娩了！她忙把梅花扶到屋里炕上，囑咐道：“妹子，你馬上就要生產(chǎn)了，躺好，千萬別動?！?/p>

梅花緊緊拉住王嫂的手，說：“大嫂，這可給你添麻煩了。俺男人陳石頭還在村頭看著馬車等著我，辛苦你把俺男人叫過來吧！”

王嫂答應(yīng)一聲出了家門，到了村頭，果然看到一輛馬車和一個年輕俊俏的后生。陳石頭聽說老婆要在王嫂家生孩子，焦急地說：“大嫂，你看這事鬧的，我真是過意不去。”

王嫂忙說：“這種事情由不得產(chǎn)婦，你可千萬莫要怪她。”

王嫂帶著陳石頭回到家，梅花肚子疼得更加厲害了。王嫂忙吩咐陳石頭燒水，自己則查看起梅花的身體情況。還好，梅花身體底子好，生產(chǎn)很順利，半天后，一對雙胞胎女嬰呱呱落地。

王嫂把存了很長時間、舍不得下鍋的一瓦罐小米拿出來煮粥。陳石頭見了，急得直搓手，對梅花說：“老婆，咱們難得出門，卻攤上這樣的事，想不到你會在大嫂家坐月子！”

梅花無奈地說：“大嫂的大恩大德，咱只有來日再報了。這樣吧，你趕著馬車先回去，明天把咱家吃的用的，全都拉過來。”

“也只好這樣了。”陳石頭遵照梅花的吩咐，向王嫂告別而去。

第二天，日頭升到一竿子高的時候，陳石頭回到了王嫂家。王嫂出來迎接，一看，好家伙，這陳石頭拉來的東西還真不少。馬車上有米、有面、有油，還有一袋子曬干的蘑菇、一大捆干菜和一大塊豬肉。

這些東西王嫂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了，她感嘆道：“我們這里鬧了幾年災(zāi)荒，家里實在太窮了，拿不出一點好東西給梅花吃。昨天晚上我一夜沒睡好，生怕梅花吃不飽，沒有奶水，讓孩子受委屈。這下可好了，不用發(fā)愁了！”

陳石頭說：“大嫂，這些東西可不是只給梅花吃的，你們一家都是善心人，應(yīng)該大家一起分享。我盤算著，你家大哥若吃飽了飯，說不定很快就能站起來?！?/p>

陳石頭的話，王嫂卻當(dāng)成了“耳旁風(fēng)”。做飯時，她用這些米面油給梅花開小灶，自己一家四口仍然用糠菜團子糊弄肚子。陳石頭發(fā)現(xiàn)后，悄悄跟梅花說了這事。

這下梅花生氣了，等王嫂送飯的時候，她故意大著嗓門說：“大嫂，你是不知道，我們山里跟你們這平原可不一樣。我們那里是深山密林黑土地，不光不缺糧食，樹下還到處長著菌子，樹上掛滿野果子。俺男人拉來的這些東西，是供咱全家吃的。從現(xiàn)在開始，咱全家人必須吃一樣的飯。你要是不按我說的辦，就是要趕我走哩，沒啥說的，我立馬就走！”

梅花一邊說一邊就要下炕，王嫂慌忙上前阻攔：“妹子，我全聽你的，你可千萬別生氣，生氣憋沒了奶水，孩子會受委屈！”

為了不讓梅花生氣，王嫂只好按她說的做，一家人的伙食由糠窩頭爛菜葉變成了小米白面、蘑菇炒肉。沒過幾天，王嫂和孩子們蠟黃的臉上顯出了紅潤，她丈夫也能下地走動走動了。

當(dāng)兩家人快把米面油吃完的時候，陳石頭趕著馬車又回了山里一趟，很快再次拉來了豐富的食品。王嫂心里很納悶，難道說梅花家里是大財主，啥都不缺？

就這樣，梅花在王嫂家坐滿了月子。這一個月來，陳石頭從山里拉來的食物，不光讓王嫂一家人恢復(fù)了健康，還救活了村里幾個快要餓死的老人。

這天，梅花夫妻倆向王嫂辭行，臨上馬車時，梅花和王嫂約定說：“大嫂，回去后我先把家里收拾一下，你們也做好準(zhǔn)備，五天后石頭趕著馬車過來，把你們接到山里住一些時日。等這里災(zāi)情過去，你們再回來不遲?！?/p>

王嫂婉言謝絕，梅花卻執(zhí)意說：“大嫂，我路梅花說話，吐口唾沫是個釘，說了就做，五天后見！”梅花說罷，陳石頭打了個響鞭，喊了聲“嘚兒駕”，馬車一眨眼就遠去了。

第五天一大早，王嫂全家剛起身，就聽到門外有動靜。出門一看，陳石頭的馬車已經(jīng)停在家門口了。王嫂好奇地問：“石頭兄弟，你是半夜就起身了吧？為了我們，真是辛苦你了！”

陳石頭笑笑，說：“不辛苦不辛苦，說定了的事不能悔改，咱們這就走吧！”

見陳石頭是誠心誠意的，王嫂一家四口便上了馬車。陳石頭甩了個響鞭，大馬騰開四蹄拉著車出了村。陳石頭扭回頭說：“大哥大嫂，為了盡快到家，待會兒車會跑得有些快，請你們閉上眼睛坐好了！”

王嫂聽了，忙用手摟緊了老大，她丈夫摟好了老二，一家四口聽話地閉上雙眼坐好。只聽陳石頭又打了個響鞭，大喊一聲：“嘚兒駕！”馬車飛快地跑了起來。王嫂覺得耳邊風(fēng)聲“嗖嗖”地響著，她偷偷睜眼一看，好家伙，車轱轆離地三尺多，簡直就是在飛！不到一個時辰，只聽陳石頭喊了一聲：“吁！”馬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赝Ｏ铝恕?/p>

“大哥，大嫂，咱到家了，下車吧！”王嫂他們睜開眼，看到馬車停在一棟紅磚黃瓦的兩層樓房前，梅花開門迎了出來。

王嫂全家在梅花家里住，受到了貴客一樣的待遇。平日里，王嫂兩口子到樓房周圍溜達，看到這地方確實不錯。出門不遠是一條清澈的小溪，東、南、北三個方向綠樹成蔭，樓房西邊則是一片閑置的土地。王嫂干慣了農(nóng)活，不愿意吃閑飯，就和丈夫在那塊閑置的地里開荒種菜。就這樣，王嫂一家在梅花家一直住到來年春天。開春不久，下了一場貴如油的春雨，王嫂尋思著也該回家耕地下種了，就向梅花告別。陳石頭又一次不辭辛苦，駕車把他們送回家。

那天夜里，王嫂兩口子做了一個同樣的夢，夢見梅花說，她和陳石頭并非人類，而是修煉成精的梅花鹿夫婦。她是第一次懷孕，沒有經(jīng)驗，幸好遇上王嫂，收留了她，還伺候她坐了月子。

王嫂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看來好心有好報，做人就應(yīng)該行善做好事??！

（發(fā)稿編輯：呂? 佳）

（題圖、插圖：謝?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