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作梗
荷葉連在一起,
高矮錯落,大小不一,
織出一個陰影參差的水上空間。
幾天前一個夏日正午,
在夢中,我從外省的小城,
來過這空間兩次:
兩次,都沒有遇見我在童年多次看到的
那只在陰影里鳧水的
白頭鸕鶿。
經過一系列改裝
他的行為舉止看上去仍像一扇門扉
—也好。在此地
湯包可以吃出羊水之感。
翻過江陰大橋
就是孤山
每一個帕斯卡爾或卡夫卡都是孤山。
寬泛的句式也許可以制造云朵
但打撈不了沉船
他們把鋸末帶進房間
營造一種松木和雪的氣息—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來回搓弄鋸末
藉此解決刺鼻的
靈魂問題。
從無錫
有人打的過來
告訴擁有太湖的風險
我從火車上跳下
就像上帝從云朵上跳下,進入太空;
我站在大地上
而上帝,站在真理的陰影中。
月亮來回折騰像一張病歷。
怎么說呢?—在揚州
暫時我被一座1784年的白塔消費著
鹽分因皮膚的凍結
離析不出來。
其實它離我的居所并不遠,
立于陽臺,就能看到它深隱樹叢中的
發(fā)灰的寺頂。每天早晚兩次,
鐘聲準時響起,在我日常的邊界外
清晰地劃出一塊清靜的
禪宗之地。
古運河橫在我和它之間,像一個界限,
又像一只普度眾生的舟子。
我多次來到河邊—有那么幾次,
蠅蛆油對急性皮膚創(chuàng)傷感染模型大鼠愈合的影響及機制研究 ……………………………………………… 韓躍東等(11):1524
借助暮色般翻卷的幻覺,我甚至觸到了
塔型佛堂里的梵音,
但河水不管不顧地流走,
仿佛我尚未得到規(guī)訓的業(yè)障。
我踅身而返,回到居所。
—落入一個十四層樓高的深淵,
我不配越河過界,去拉低
不過是一道看得見或看不見的鴻溝,
把眾生安頓在自我的修行中。
這也許就是十余年來,我只能每天在
遠處看它,從不敢進入其里的因由。
所有的開悟都有一個臨界點,包括明心
見性。——每天,在它的
鐘聲里泅渡兩次,沐浴兩次,
那么近,又那么遠,
仿佛靈肉的融合永不可完成;永遠有
一個彼岸,以其終不能抵達將我們折磨。
空氣的情人。
一份簽了一半的合同:
另一半仍在建設中。
十七樓,欄桿上懸掛的深淵,
浸泡著一個一直在打旋的
哲學問題—
崩潰了。那些像心臟一樣四分五裂的詩行。
窗戶是橫著放進墻壁的,
而樓梯,總是斜掛在我的腦袋中。
那從天上扛來梯子的人,
是空氣的情人:一個裝置
減壓閥的邊陲。
偶像崇拜已被掉包?,F在,
沒有一個月亮可供集體祭祀。
我呼喚茭白和蘆薈,但伊們已不是早年
我最疼愛的鄉(xiāng)村姐妹。
一份打折的鄉(xiāng)愁。
空氣的情人。
懷孕的鵝卵石。
既不能既往不咎,又不能亡羊補牢:
一個東方黎明的西式早點。
1
我從不以為翻滾在風中的蝴蝶,
只是為了展示世界盲目的美。
那什妙庵里的小尼姑,
每次,當她手提一小桶驚慌的河水,
匆匆走過我的身邊,我都感覺到她頭頂上
受戒的香疤,有如偈語,
打開了我心中沉埋的星光。
2
我從不相信受人所托乃是為了買櫝還珠。
但是小尼姑,當你受天所托,
將美深藏在一小桶驚慌的
河水里,我看見從桶里濺出的水花,
像蝴蝶誦讀風中的翅膀,扇動出了
世界最溫柔部分里的曼妙。
3
從此我堅信美并不是使人發(fā)狂,而是凈化;
我欣賞,但絕不褻瀆。
就像每日散步,當我把河水,
當成一條朝圣之路,我體味到了
靈魂被濯洗的巨大愉悅。前方,總是有
一只蝴蝶在風中翻飛,
但抬起頭來,我看到的是
提水的小尼姑,走進什妙庵的背影。
不能撩開的倒影和深淵
帶著控訴
帶著恩恤
帶著輕微的腦震蕩
在塵世拐彎處,壘筑起一個
浩瀚的水堡。
深達好幾米的水底
據說,有一個皇帝的童年
無數次,我們裸身入堡
叩開荷花或
菖蒲的大門
擊浪 泅渡 沉入水底
從未尋到那早夭的宮殿。
于是我們回游上岸
繼續(xù)去做散落民間的小民
然而不能撩開的深淵
帶著夢的倒影
帶著年少和輕狂
帶著幾噸重的暈船
在命運拐彎處,筑起了一個
幽邃的水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