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力

木葉天目盞

宋代的柔桑，剔除了生長

以及葉片上殘留的陽光、風(fēng)聲

囚住了一滴露珠驚悚的眼神

一幀葉脈滾燙的呼吸

像是一道閃電的遺骸……

時(shí)光反轉(zhuǎn)，令天目洞開

在吉州博物館，隨著一抹光線的轉(zhuǎn)動(dòng)

那些凋零的修辭，灼傷的語境

緩緩地返陽

清涼的水波扭動(dòng)、舒展，從碳化的時(shí)間里

掙脫出一聲翠綠的鳥鳴

離開博物館已暮晚時(shí)分，燈火璀璨

銀河水波粼粼，從天穹的觥盞里

緩緩?fù)衅鹨蝗~月光……

古窯遺址

那些殘破的匣缽、窯磚

被時(shí)間遺棄，又被一條古道

俯首撿了回來——

砌在通往古窯遺址綿長的夢里

硌痛云影和游人的眼神

星羅棋布的窯冢里，每一座

都有一縷未燼的煙影在徘徊

長眠著一粒火焰的舍利

散落的陶片是時(shí)間的骨殖

一次失敗的窯變，光芒返回泥土

磬石般的音律返回礦藏

我撿起一片，抬手割破了夕陽

忽見亂云飛渡，仿若窯火軼散

沿著吉州窯遺址群踟躇

仿若一件炻器在路上……

吉州窯

提及吉州，那些封存在

時(shí)間礦脈里的詞根

就在江南煙雨的瀹浸下，緩緩地蘇醒

赴約一場千年的窯變

在一闕詞里，被反復(fù)洗練、打磨

直到句式勁韌的筋骨

延展出幽遠(yuǎn)的意境，章箋的光芒

押住修辭的韻腳

及至窯火熄滅，奪目的釉光里

窯變出幾縷脫兔的蹤跡

開片了幾啾鷓鴣的啼鳴

然后，從磬石般的音籟里

取出薄如蟬翼的心跳

用來盛放清風(fēng)、明月、檀香

還有婉約的宋唐……

高嶺土

——每一粒，都是宋詞、元曲里

一個(gè)蒙塵的音符

經(jīng)歷浮選、淘洗，填泥入范

從沉積的渣滓里剔掉啁哳與喑啞

從水面的浮沫里撇去雜音

——每一粒，都耐火、可塑

牢牢抱成團(tuán)

在漆黑的酵酦里隱姓埋名

在千年的薪火相傳中脫胎換骨

當(dāng)它披掛釉彩的盔甲初試窯溫

贛江的潮汐剎那間收縮

遠(yuǎn)處的青原山也屏住了呼吸……

用涅槃，找回埋沒的光芒

以及太陽的軀體，月亮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