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常笑予
圖/夢 丹
前情提要:
夢境特派員送給珍珠爸爸一個期限只有一天的真正美夢后,又陪珍珠去尋找媽媽。媽媽變成了名叫阿雅的十歲女孩。阿雅帶著珍珠和特派員爬樹、坐樹枝滑梯、吃氣球果子,玩得非常開心。阿雅還說知道珍珠是誰。
“別叫我媽媽,我現(xiàn)在是阿雅。我才十歲!”阿雅是笑著說的,確實(shí)沒有像媽媽感到煩惱時那樣皺起眉。
珍珠慌了:“我真的錯了,媽媽,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你別不要我呀……”
“我說了,不許叫我媽媽,叫我阿雅。再說,我沒有生你的氣呀,你能來陪我玩我挺高興的,只是……我還想再翻一次奶油山,再去一次棉被國。噢,還有,我還沒來得及去芝士森林和瓷兔崖呢……”
珍珠伸出一根根手指數(shù)著,額頭沁出細(xì)密的汗珠,焦急地問:“然后你就跟我回家嗎?”
“嗯!”
珍珠心里半塊石頭落了地。“反正爸爸還有一天的美夢,對吧?”她對特派員說,“而且……我真的有點(diǎn)兒喜歡這里。我們就陪她去吧。”
“我們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不是嗎?”特派員無奈地說。
三個人光著腳踩在軟軟的地面上,隆起的地面像橡皮泥一樣鉆進(jìn)腳趾縫,冰冰涼涼的。
阿雅一會兒拉著珍珠跑,一會兒又像剛出籠的小鳥一樣在前面蹦,越來越開心,有永遠(yuǎn)也使不完的勁似的。
他們走著走著,太陽越來越暖,把天都照得紅彤彤的??諝庵袀鱽硪魂囮嚋嘏暮姹狐c(diǎn)心的香味,味道越來越濃烈,讓珍珠想起媽媽做的甜點(diǎn)。媽媽說外面買的面包和蛋糕添加劑多,不健康,所以她一有空就親手做些蛋糕、面包什么的。做好的面團(tuán)被塞進(jìn)烤箱,隨著指針“嗒嗒嗒”的響聲一點(diǎn)點(diǎn)膨脹起來。等聽到“?!钡囊宦暤臅r候,整個房間都已經(jīng)被香噴噴的味道充滿,就是珍珠現(xiàn)在聞到的這種味道……
等珍珠回過神來,他們已經(jīng)來到一個山腳下。香氣正是從山坡傳來的。珍珠仔細(xì)一看,眼前的山并不是普通的山,山上的泥土也不是普通的泥土,而是烤得焦黃焦黃的面包皮。
“我先推你上去?!?/p>
說著,阿雅使出全身的力氣推著珍珠的屁股,珍珠像面包上的小蟲一樣掙扎了一番,總算爬了上去。
珍珠回過身想要拉阿雅,沒想到,阿雅根本不需要,她輕輕一躍,就躍上了山,簡直和《超級馬力歐》游戲里的馬力歐一樣輕盈。然后,她們倆一人拽一只手,才把特派員拉了上來。
面包皮踩上去暖暖的,像公園里被太陽曬久了的鵝卵石路面。珍珠腳心又熱又癢,忍不住咯咯笑個不停。阿雅看著她,眼神非常溫柔,讓珍珠心里一顫。
“我感覺我們變成了小人國里的小人?!闭渲檎f。
“我倒覺得我們是遇到了航空母艦級別的面包?!碧嘏蓡T說。
“面包山”上遍地是“寶石”,紅瑪瑙一樣的是蔓越莓干,紫水晶般的是葡萄干,黃澄澄的是芒果干,深棕色表面粗糙的是奧利奧碎……
三人席地而坐,打算享用一番。珍珠覺得自己已經(jīng)夠貪婪了,卻還是被旁邊的阿雅嚇呆了——阿雅拿起一顆兩個手掌大的葡萄干,大口大口地啃了起來,然后又挖了一塊芒果干、一個蔓越莓干、一個核桃、一塊足球那么大的奧利奧碎……她越吃越歡,弄得滿嘴都是,完全不顧形象。珍珠看到阿雅這副樣子,心里有點(diǎn)兒害怕。她和很少吃零食、愛干凈、注重形象的媽媽判若兩人,讓人不禁想起《千與千尋》里大吃大喝的千尋的爸爸媽媽,珍珠不敢再想下去。要是刨除這些,和這個“媽媽”在一起更輕松,更好玩兒??墒桥俪斑@些”,她還是那個熟悉的媽媽嗎?珍珠的腦子亂得很……
“你看前面那是什么?”阿雅抹了抹嘴,指著不遠(yuǎn)處說。
“雪山?”
珍珠看到前面有一座白色的山。等她們走近了,香濃的奶油味便告訴了珍珠答案——這是一座奶油山!
“太美了……”
珍珠話音未落,便腳下一滑,跌進(jìn)了奶油山。她整個人陷進(jìn)山里,山尖尖也落下來,掉在她腿上,把她徹底埋住。
阿雅“哈哈哈”笑起來??僧?dāng)特派員和阿雅把珍珠從奶油里拉出來,看到她已經(jīng)是個滿身、滿臉,甚至頭發(fā)絲上都裹滿了奶油的“雪人”的時候,阿雅額頭上兩條眉毛皺了起來。
“你怎么了?”珍珠問。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看到你渾身都是奶油的樣子很心煩呢?”
因?yàn)槟闶俏覌寢屟?!珍珠心里想。每次她把屋子搞得亂七八糟,或者把衣服弄得臟兮兮的時候媽媽都是這個表情。不知道為什么,珍珠看到阿雅身上有媽媽的影子,高興起來。
“每次我不講衛(wèi)生,你都發(fā)火?!闭渲檎f。
“你在說什么呀,我們才剛認(rèn)識?!?/p>
阿雅的表情看起來真的很疑惑。
“媽媽……”珍珠小聲說。
“你叫我什么?”阿雅更迷茫了。
“好吧,對不起,我忘了在這里只能叫你阿雅?!?/p>
“再往前走就是棉被國了,前邊院子里有水龍頭,我?guī)闳ハ锤蓛??!卑⒀耪f。
奶油山雪白的山坡下,有個房子,房子外有個院子,院子里有一個水龍頭。阿雅拿著水龍頭,把珍珠身上的奶油沖得干干凈凈,珍珠腳下流起了奶油小河。笑容重新回到阿雅臉上。
“這就是棉被國嗎?”
珍珠指了指旁邊的房子,它看上去和普通的房子沒什么區(qū)別,既沒有氣球墻,也沒有奶油房頂、海苔草坪什么的。
“沒錯,這扇門里面只有一張無邊無際的床和一百床棉被?!卑⒀派裆衩孛氐卣f。
這不是我的夢想嗎?珍珠詫異極了。媽媽總讓珍珠一起床就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最好像個豆腐塊一樣才好,珍珠好希望能有一張一整個房子那么大的床,打開門,蹬掉鞋,就可以光腳踩在床上。床上還要有一百床棉被,讓她和阿秋在里面鉆來鉆去……
阿雅旋開古金色的門把手,甩掉鞋,輕聲說:“記住,不要發(fā)出聲音?!?/p>
珍珠還沒來得及問“為什么不能發(fā)出聲音”,阿雅就已經(jīng)閃進(jìn)了門中。珍珠和特派員只好學(xué)她的樣子,脫掉鞋,輕輕踏進(jìn)門。他們腳下果然是軟軟的床,而面前是數(shù)不清的軟軟的小山——這一回,不是奶油山,而是棉被山,有小梅花圖案的,有綠格子圖案的,有湯姆和杰瑞圖案的……蓬松的被子隆起來,有的比珍珠還高。
一開始,珍珠還能看見阿雅的身影在棉被小山里時不時地閃現(xiàn),她想喊阿雅等等她,可想起阿雅的囑咐,就把喊叫咽了回去。床太軟了,走在上面身體就像失去了牽線的木偶一樣,深一腳淺一腳,左搖右擺,無法保持平衡。屋內(nèi)的光線漸漸暗下來,珍珠在穿越一座哆啦A 夢棉被山的時候膝蓋一軟,趴了下去,把身后的特派員也鏟倒了,身后的棉被雪崩般把他們蓋在了下面。
珍珠正要爬到外面去,特派員拉住了她:“珍珠……”
珍珠馬上做了個“不要說話”的手勢。
“沒關(guān)系,我們在被子里面,外面聽不見的?!?/p>
珍珠想了想,有道理,她那次答應(yīng)媽媽睡覺之后,把頭蒙在被子里和小象藍(lán)寶說話,媽媽根本不知道。
“我怎么覺得你媽媽——阿雅,越來越像個小孩子。”特派員壓低了聲音。
“她現(xiàn)在就是小孩子呀?!闭渲橛X得他說的是笑話。
“我是說,除了外表。小孩兒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她一開始是認(rèn)識你的,剛剛卻像是不記得你了一樣……”
“你想說,這么一會兒工夫,媽媽把我忘了?她答應(yīng)我,再去幾個地方,就跟我回家的?!?/p>
“我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在美夢里做孩子久了,像孩子一樣玩,像孩子一樣吃東西,都讓她越來越接近一個孩子,漸漸忘掉做大人時候的事了?!?/p>
媽媽饕餮般吃東西的樣子閃進(jìn)了珍珠腦海,讓她打了個寒戰(zhàn):“媽媽醒不了了?”
“我只是猜測,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那我們還等什么,快點(diǎn)兒叫醒媽媽!”
他們正要拱出被子,突然感受到一陣震動。床很柔軟,沉悶的震動讓他們覺得它的主人是一個龐然大物,它正緩慢而有節(jié)奏地踩踏著棉被國的“土地”。緊接著,它發(fā)出一陣低吼,哦,不,說是嘆息更準(zhǔn)確??墒鞘裁礃拥墓治锊艜l(fā)出那樣干燥、粗啞的嘆息呢?它長著長長的毛嗎?它有粗大的骨節(jié)、豹子一樣的利爪嗎?它會把他們抓到黑暗的山洞里,然后把他們吃掉嗎……
珍珠嚇得發(fā)抖,緊緊地拽住身邊的被子裹著頭。
“那是什么聲音?”珍珠的聲音也在發(fā)抖。“不知道。”特派員也有些害怕。
“你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說了我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珍珠的聲音透著委屈:“媽媽說她來過這里,她怎么不告訴我這里有危險呢?難道她真的不在乎我了?”
“她告訴我們不要發(fā)出聲音?!?/p>
“是不是我們剛才的話把它引來了?”
“那我們不要再講話了……”
珍珠和特派員靜靜地等待著?!肮治铩钡哪_每一次落下,珍珠和特派員身下的床褥都會隨之凹陷,珍珠的心就“撲通撲通”跳得更劇烈。
珍珠上一次這么害怕還是五歲那年,爸爸出差的時候從外地帶回來一個濟(jì)公手偶,珍珠一看到它揮舞手臂的樣子就會哇哇大哭,無論媽媽怎么解釋濟(jì)公是好人,珍珠都害怕得不行。珍珠害怕,爸爸偏偏更想逗她,被媽媽罵了好幾次。媽媽就是珍珠的天,無論遇到什么都替她撐著……可是現(xiàn)在呢,媽媽,媽媽在哪里呢?
床褥陷落的幅度越來越大,時斷時續(xù)的低吼聲也越來越大,毫無疑問,“怪物”離他們越來越近了。怎么辦?怎么辦?
特派員輕輕掀起棉被。珍珠想說“不要”,但被子已經(jīng)掀開了一道小縫,光線射了進(jìn)來。從狹小的縫隙中,珍珠看到了一雙粗糙、布滿褶皺的大腳,比人類的腳大很多,它經(jīng)過的地方都留下了凹陷的腳印。在那雙腳上面是靛青色的長袍,再往上……從縫隙中就無法看到了。
“撲!”又一聲悶響,大腳落在了離他們的棉被不遠(yuǎn)的地方。他們從縫隙中看見了一只手,一只碩大的蒼老的手,緩緩伸向他們前面的一床棉被,然后兩根手指捏起棉被的一角,把它扔向一旁。這時,那只手上有個亮閃閃的東西晃過。等“怪物”的手又垂下來,珍珠看清了——它的無名指上有一枚舊舊的金色戒指。
“那是……”
珍珠覺得那枚戒指很眼熟,她正在努力回憶的時候,眼前那只手和那道光同時消失了——靛青色的長裙像烏云一樣遮蔽了他們的視線。
“快跑,它到我們這里來了!”特派員壓低聲音催促道。
“往哪兒跑?”
“后面!門在后面。”
珍珠跟在特派員身后,調(diào)轉(zhuǎn)方向,在棉被與棉被構(gòu)成的“防空洞”里像兩條毛毛蟲一樣蠕動著。爬著爬著,珍珠想起了媽媽。媽媽呢,媽媽會被抓到嗎?他們要是逃跑了,該去哪里找媽媽呢?耽擱的時間越來越久,媽媽會不會徹底把她忘記?要是叫不醒媽媽……珍珠不敢想。她做了一個決定。她掉過頭,向房間深處鉆。
“你要干什么?!”
特派員連忙拉住珍珠的腳踝。
“去找媽媽?!闭渲榈恼Z氣不容商量。
“你瘋了嗎?”
“我沒瘋,”珍珠說,“你要是害怕的話,在門口等我。要是等不到我,你去告訴爸爸……”
“喂喂喂,”特派員打斷她,他不想聽到這么不吉利的話,“你不害怕嗎?”
“害怕,”珍珠頓了頓,柔軟地說,“我更害怕失去媽媽?!?/p>
“好吧,真拿你沒辦法。”
兩個人一邊在黑暗里尋找,一邊忍受著外面驚心動魄的聲響?!皳?!撲!撲!”在挖掘機(jī)下逃命的蚯蚓就是這樣的感受吧,不知道厄運(yùn)什么時候會降臨在自己頭上,珍珠想。
不知道爬了多久,爬了多遠(yuǎn),又經(jīng)歷了多少個差點(diǎn)兒被掀開頭頂棉被的驚心動魄的時刻,珍珠感覺有一個世紀(jì)那么長,還是沒有找到媽媽的身影。就在他們失望透頂?shù)臅r候,一聲小女孩的尖叫伴隨著低沉的“嗚嚕?!钡暮鹇曧懫?。
“是媽媽!”
“是阿雅!”
珍珠和特派員再也顧不上什么危險了,同時掀開了頭上的被子。
阿雅被高大的怪物捏住衣角,吊在半空中,像只小貓一樣撲騰著。
“怎么會是她……”珍珠目瞪口呆。
“誰?你認(rèn)識她?”特派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