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由明 張高麗
禪茶,就是以演繹茶藝和品茶幫助坐禪或通過品茶悟禪、參禪,所以,茶還是那杯茶,為參禪、悟禪而飲或品就成為禪茶。否則,就是一杯普通的茶:文人以別樣的方式品飲為文式茶,道教人士為修道而品飲為道茶,市民隨意而飲為市民茶等。
佛教中國化,就是佛教從印度傳入中國后,為適應(yīng)中國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和社會生活等的需要,不斷地吸收中國文化而調(diào)整其義理、儀式、修行方式等,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佛教的過程。有的學(xué)者認為這個過程完成于隋唐時代,以禪宗的形成標(biāo)志。有的學(xué)者認為,這個過程始終沒有結(jié)束,源自印度的佛教,傳入中國后一直在不斷地適應(yīng)中國經(jīng)濟社會文化等的時代需要做調(diào)整,呈現(xiàn)出帶有中國特色并帶有不同的時代特點的中國佛教。本文贊同前者的觀點,唐代中期,中國禪宗的形成,標(biāo)志著佛教中國化的初步完成,宋元明清至今的佛教就是中國佛教。
禪茶產(chǎn)生于佛教中國化的過程中。禪茶產(chǎn)生后助推佛教中國化,從而對佛教中國化做出了重要貢獻。
印度的佛教在東漢末年傳入中國后,就開始了印度佛教的中國化進程。因為異域的文化必須適應(yīng)中國的政治、經(jīng)濟、社會與文化等,才能得以傳播與傳承;在其適應(yīng)中國特定環(huán)境而調(diào)整、改變自身的同時,也是其影響中國文化、中國人與中國經(jīng)濟、社會等的開始。
對于源自印度的佛教經(jīng)歷了怎樣的中國化歷程,自近代以來,許多學(xué)者滿懷濃厚興趣地研究,特別是一些著名學(xué)者花了大力氣去研究,如梁啟超先生撰寫了《中國佛法興衰沿革說略》《佛教教理在中國之發(fā)展》等著作,湯用彤先生撰寫了《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隋唐佛教史稿》等著作,此外,還有其他許多學(xué)者撰寫了著作和論文等。
學(xué)界對于佛教中國化的普遍共識是:佛教的中國化是一個漫長、復(fù)雜、動態(tài)的過程。印度佛教在傳入中國之初,依附于中國本土宗教——道教而傳播,同樣,中國人在最初也只是將印度來的佛教看成是與道教一樣的一種道術(shù)而已。魏晉時代,玄學(xué)流行,佛教與玄學(xué)合流,即佛教借玄學(xué)而詮釋其教義,從而使佛教被更多的中國人特別是中國文人所接受,佛教由此在中國穩(wěn)步發(fā)展,并逐漸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佛教,并在隋唐時代進入到獨立發(fā)展的階段,到唐后期形成了最具中國特色的佛教——南禪宗。到宋代時,北禪宗衰落,南禪宗也就成了中國的禪宗。
關(guān)于南禪宗的形成,本人贊同許多學(xué)者的共識。公元661年,禪宗五祖弘忍的弟子惠能(638—713)做出兩首偈子:“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佛性常清凈,何處有塵埃?!薄靶氖瞧刑針?,身為明鏡臺,明鏡本清凈,何處染塵埃?!奔椿菽苷J為,菩提本來就不是什么樹,明鏡也不是什么鏡子,本來就是虛無的,哪里會染上什么塵埃!即心凈便無塵,若心中有塵,塵是本心,便不畏心中塵!這兩首偈子將印度的禪(思維修、靜慮)與中國道家思想融合起來了,虛無、空、放松身心便是切合點,標(biāo)志著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佛教思想的形成。
惠能在韶州傳教,弘傳“頓悟”法門,不立文字,“直指人心,明心見性”,行住坐臥皆可悟禪?;菽芘囵B(yǎng)了一批弟子,著名于后世的有青原行思、南岳懷讓、菏澤神會、南陽慧忠、永嘉玄覺五人。從青原行思門下傳分出三派:曹洞宗、云門宗、法眼宗;從南岳懷讓門下傳分出臨濟宗、溈仰宗;形成了中國佛教史上的佳話:一花開五葉。后來臨濟宗又分出黃龍派、楊岐派,形成了所謂“五家七宗”,標(biāo)志著具有中國風(fēng)格、中國特色的佛教禪宗形成。
禪茶不是什么特殊種類的茶,如上所述,茶還是普通民眾喝的那杯茶,但僧人和文人將品茶或飲茶與特定的環(huán)境結(jié)合,感受在特定的環(huán)境中,如安靜、寂靜、清幽、空靈、美麗而超脫塵俗等的環(huán)境中,品茶能達到的那種讓心靈安靜、寧靜、從容淡泊、放下一切而產(chǎn)生的那種愉悅感,即所謂“禪悅”,身心輕快安樂的美感!僧人在這樣的美好感受中,更容易達到“明心見性”“見性成佛”的修行目的。另外,飲茶能令人不寐,提神醒腦,助僧人禪修,也是僧人遇上茶便放不下的原因。
1.飲茶之風(fēng)在北方鋪開是禪茶形成的前提
正因為僧人在特定環(huán)境中品茶能達到提神醒腦和“憚悅”之境,當(dāng)僧人遇見茶,他就放不下這杯茶了。印度傳來的佛教,是由中國北方往南方傳,而中國的飲茶之風(fēng)恰恰相反,由南方向北方鋪開,漢末三國兩晉南北朝直至唐前期,佛教和佛教中的禪修盛傳于北方,如在東漢末年,外籍僧人安世高翻譯了大量談禪的經(jīng)典作品,介紹了一系列修禪方法,但飲茶之風(fēng)在北方尚未鋪開,遇見茶葉的僧人極少,所見,只有唐代陸羽《茶經(jīng)》卷下《七之事·藝術(shù)傳》所述:“敦煌人單道開,不畏寒暑,常服小石子。所服藥有松、桂、蜜之氣,所飲茶蘇而已?!眴蔚篱_只是把將茶葉與紫蘇制成的飲料當(dāng)作保健品而已,如同他服“小石子”,尚且還談不上品茶悟禪或悟佛,或以茶助修煉。
唐代中期,南方的茶葉已更多地銷往了北方,北方僧人有機會遇見茶葉并發(fā)現(xiàn)飲茶的好處,這就有了唐代中后期人封寅在《封氏聞見記》卷六《飲茶》中的記載:
茶早采者為茶,晚采者為茗?!侗静荨吩疲褐箍?、令人不眠。南人好飲之,北人初不多飲。開元中,泰山靈巖寺有降魔師,大興禪教,學(xué)禪務(wù)于不寐,又不夕食,皆許其飲茶。人自懷挾,到處煮飲。從此轉(zhuǎn)相仿效,遂成風(fēng)俗。自鄒、齊、滄、棣,漸至京邑城、市,多開店鋪,煎茶賣之。不問道俗,投錢取飲。其茶自江淮而來,舟車相繼,所在山積,色額頗多。
封寅記述了北方禪門飲茶的緣起和傳播的最初緣由,也談到了飲茶風(fēng)俗在北方鋪開的大致過程,以及唐代中后期北方飲茶狀態(tài),即唐代后期北方城、鄉(xiāng)已普遍有飲茶的風(fēng)俗,銷售茶葉的店鋪也多,并且有專門煎茶賣的茶店。
從封寅所述可知,唐代中期的開元年間(713—741)北方禪僧已遇上茶了,并開始以茶助禪修了。
唐代封寅所記,與唐后期楊曄在《膳夫經(jīng)手錄》(成書于唐大中十年即856年)所記北方茶俗形成的歷程大致相同,楊曄的記載是:“開元、天寶之間,稍稍有茶,至德、大歷遂多,建中以后盛矣!”唐代建中年間即公元780—783年,這已是唐代中后期了。
正因為飲茶之風(fēng)在全國形成,即封寅所說“王公朝士無不飲者”,也即楊曄所說“建中以后盛矣”,禪茶才可能形成。因為只有包括僧人在內(nèi)的社會各界都普遍飲茶或品茶,才有可能普遍地形成一種飲茶習(xí)慣。
2.禪茶形成于南北僧人以茶體悟禪悅
唐代中后期飲茶之風(fēng)在北方鋪開后,北方較多的僧人可以發(fā)現(xiàn)飲茶對禪修的好處,而唐代中后期南方由惠能及其弟子們的弘傳,禪宗在南方較廣泛地鋪開,禪僧們在飲茶風(fēng)氣濃厚的南方,自然而然地就會發(fā)現(xiàn)將禪與茶結(jié)合、在茶中體悟禪悅是那么美妙!
禪僧皎然(約720—約803)的一些品茶詩,標(biāo)志著禪茶的形成,特別是那首《飲茶歌誚崔石使君》把飲茶的禪悅之境寫得那么美妙:“一飲滌昏寐,情來朗爽滿天地。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輕塵。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彼凇毒湃张c陸處士羽飲茶》中又寫道:“九日山僧院,東籬菊也黃;俗人多泛酒,誰解助茶香。”在《飲茶歌送鄭容》中寫道:“丹丘羽人輕玉食,采茶飲之生羽翼。名藏仙府世莫知,骨化云宮人不識。云山童子調(diào)金鐺,楚人茶經(jīng)虛得名。霜天半夜芳草折,爛漫緗花啜又生。常說此茶袪我疾,使人胸中蕩憂慮。日上香爐情未畢,亂踏虎溪云,高歌送君出。”在皎然筆下,茶中有禪的空靈、虛無、脫塵的境界!皎然手中的這杯茶就已經(jīng)是禪茶了!
僅僅皎然手中的那杯茶是禪茶,肯定是遠遠不夠的,在與他同時代及此后的許多僧人手中,那杯茶都已經(jīng)是禪茶了,即以茶悟禪、在茶中體悟禪境。
與皎然同時代的百丈懷海(約720—814),作為惠能的三傳弟子,他不僅僅是以茶悟禪,還規(guī)定寺院要種茶、制茶,及以茶供佛,培養(yǎng)了更多嗜茶如命的弟子,使禪茶文化更廣為發(fā)展。
在皎然、百丈懷海之后,寺院種茶、飲茶、以茶助修持、以茶體悟禪悅,成為寺院僧人們生活內(nèi)容、生活情趣和修行手段。從而,有了晚唐時代天童咸啟禪師(大中元年至大中十三年即847—859住持明州天童寺)“且坐吃茶”的機鋒禪語和趙州從諗禪師(778—897)“吃茶去”公案。到晚唐五代,禪茶已盛行各寺院,也就可想而知了。
晚唐五代被前蜀主王建封為“禪月大師”的貫休(832—912)寫道:“柴棚坐逸士,露茗煮紅泉?!逼涠U詩中諸如“紅黍飯溪苔,清吟茗數(shù)杯”“茶烹滴滴泉”“茶烹綠乳花映簾”“松聲冷浸茶軒碧”“嘴紅澗鳥啼芳草,頭白山僧自捍茶”等詩句,說明茶已是他修行悟禪生活中的重要伴侶。
晚唐五代著名詩僧齊己(約860—約937)在《嘗茶》中寫道:“石屋晚生煙,松窗鐵碾聲。因留來客試,共說寄僧名。味擊詩魔亂,香搜睡思輕。春風(fēng)川上,憶傍綠叢行。”茶不僅是齊己的生活情趣,已是他修行的重要媒介了。
3.禪茶形成于文人們在茶中感悟禪境
唐代中后期經(jīng)過“安史之亂”后,中國的文人士大夫們已沒有盛唐時期征戰(zhàn)沙場的豪邁氣概,而是走向了享受生活、走向?qū)で笮撵`愉悅的生活情懷,此時,北方已普遍喝茶,禪宗也廣為傳播,他們愛上了茶又愛上禪的境界,因為在空靈的環(huán)境中品茶可達到禪所追求的那種忘卻自我、虛空而愉悅的心靈境界,這種境界讓許多文人沉醉。
如“大歷十才子”之一的錢起,為天寶十年(751年)進士,一生行走在仕途,是一個愛茶人,從其詩中可知,還是一個愛禪的人,他的一些詩清秀纖麗,頗有禪意,在《與趙莒茶宴》中寫道:“竹下忘言對紫茶,全勝羽客醉流霞;塵心洗盡興難盡,一樹蟬聲片影斜?!边@首詩表達了作者對茶禪境界的沉醉,在竹下,在蟬聲中,與友人靜靜地品嘗著紫筍茶,時而望一眼那斜斜的樹蔭,塵世的各種思慮都洗盡了,這種茶境與禪境令人不忍離去,真愿永遠長留。這首詩代表了唐代中后期文人士大夫們的一種審美追求。
再如唐中后期著名文人顧況,至德二年(757年)進士,這是一個仕途頗為順暢的士大夫,但也對充滿禪意的境界津津有味,在《過山農(nóng)家》中寫道:“板橋人渡泉聲,茅檐日午雞鳴;莫嗔焙茶煙暗,卻喜曬谷天晴?!边@首詩雖沒有寫品茶是多么有味道,純粹是描繪某個茶村景色,卻滿是茶禪的味道,代表了唐代中后期文人士大夫的一種情趣趨向。
再如唐后期著名文人劉禹錫,貞元九年(793年)進士,他的《西山蘭若試茶歌》代表了他對茶禪的情懷,同樣,他的《嘗茶》表達了他對茶禪境界的追求:“生拍芳茸鷹觜芽,老郎封寄謫仙家;今宵更有湘江夜,照出霏霏滿碗花?!痹谇謇涞脑鹿庥痴障碌南娼希松弦煌胫蠛玫南悴?,在湘江上,在月光中,細細地品嘗,這種境界如夢如幻,清虛空靈,茶中有禪,禪中有茶,令人沉迷!
在唐代中后期和晚唐五代,如上述三位的文人很多,在特定的環(huán)境以茶為媒介體悟禪境,是禪茶形成的重要緣由。
4.禪茶形成于僧人與文人詩詞唱和及品茶娛情
從唐代中后期以來,文人和僧人就有著密切的交往,他們共同品茶娛情、詩詞唱和,如顏真卿等《月夜啜茶聯(lián)句》、皎然《奉和顏使君真卿與陸處士羽登妙喜寺三癸亭》、劉禹錫《西山蘭若試茶歌》、齊己《謝中上人寄茶》《謝人惠扇子及茶》等,文人們與僧人們在一起品茶娛情,共同感受品茶所能達到的美妙境界,或僧人向文人與文人向僧人敘述品茶的美好感受,感謝贈茶,禪茶便在僧人與文人品茶娛情及詩詞唱和中孕育產(chǎn)生,即茶在這些文人與僧中手上已不僅是一種飲品,更重要的是感受“禪悅”境界的媒介。
到晚唐五代與宋代,文人與僧人的交往就更加緊密,所謂“禪僧士大夫化,士大夫禪僧化”,很多禪僧都是文人出身,具有很高的文化素養(yǎng),如以“且坐吃茶”法語對日本影響很大的五代寧波天童寺的咸啟禪師,及宋代對日本影響大的寧波雪竇重顯禪師及虛堂智愚禪師等,都具有很高的文化素養(yǎng),從而對日本宗教界和茶界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禪僧們的詩詞和書法作品表明了很高乃至深厚的文化素養(yǎng)。同樣,很多文化素養(yǎng)高的士大夫們都崇信、禮拜禪宗,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北宋大文豪蘇軾,一生好佛,以居士著稱,留下了許多與寺院禪僧交往的作品和佳話。
無論是禪僧士大夫化還是士大夫禪僧化,即俗人變禪僧或禪僧變俗人,都離不了茶,茶就是他們享受生活樂趣、感受這禪的愉悅的手段及交往的媒介,形成了所謂“禪悅之風(fēng)”,風(fēng)靡一時。
禪茶在僧人與文人的交往中得到傳播與深化。
唐代中后期經(jīng)過惠能的弟子和若干傳弟子們,即禪門弟子幾代人的傳承、發(fā)展,到唐代末年,以坐禪為主要修行方式的北禪宗衰落了,而以行住坐臥、吃飯睡覺皆可悟禪的簡便修行法為主要修行方式的南禪宗成了中國的禪宗,也即中國式佛教。
在中國式佛教的發(fā)展過程中,禪茶助推了佛教中國化。
作為中國式佛教的禪宗,從唐后期開始分支立派,到北宋時期“五家七宗”的形成。
在禪宗不斷開支散葉并走向活躍的過程中,禪茶助推了禪宗的發(fā)展,表現(xiàn)在茶助推了禪宗在五代和兩宋時期的活躍。
最具代表性的是臨濟宗“吃茶去”公案,“吃茶去”成為臨濟宗悟禪悟佛與修行的口頭禪,表明禪茶在臨濟宗修行生活中的重要作用。
云門宗第四世、有“云門中興之祖”之稱的寧波雪竇寺重顯禪師(980—1052),一生以茶為伴,以茶助修禪,在茶中體悟禪境,并以茶為茶詩、為偈頌,表明禪茶在云門宗修行生活中的重要作用。雪竇重顯在《送新茶》中寫道:“元化功深陸羽知,雨前微露見槍旗;收來獻佛余堪惜,不寄詩家復(fù)寄誰?”
被日本曹洞宗奉為祖庭的寧波天童寺,從南宋初年的建炎三年(1129)始,由高僧宏智正覺住持,直到1157年示寂。宏智正覺禪師讓曹洞宗大放異彩,他創(chuàng)立的默照禪與禪茶結(jié)合,僧人們不僅種茶制茶,更主要的是以茶助修行,以茶悟禪,以茶助推默照禪的運用,及以茶說禪,在茶中體驗禪悅,形成了明州等地?zé)o茶不禪!四方僧俗到天童寺修禪,形成了一個龐大的修禪中心,日僧道元在天童寺修禪歸日本國后,建立了永平寺,奉天童寺為曹洞宗祖庭,使曹洞宗在日本廣為傳播[9]。
宏智正覺禪師留有一些禪茶詩,在《津禪人出化盞橐乞頌》中寫道:“吃茶去語落諸方,聚首商量柄杷長;相席是渠能打令,同塵輸爾解和光;舌頭狤獠明無骨,鼻孔累垂暗有香;盞橐成來圓此話,儂家受用恰平常。”卷8,P92)這首詩寫得有點深奧,但表達了飲茶的美好!
總之,五家七宗與茶都有著很深入的關(guān)系。
唐代中后期(780年后)懷海禪師主持江西奉新百丈寺期間,折中來自印度的大小乘宗派的戒律,制定了《禪門規(guī)式》(《百丈清規(guī)》),使得禪門的運行有序化和禪僧的修行生活制度化、規(guī)范化,寺院的管理程式化,使佛教中國化更加完善并達到新高度,其制度、其程式、其儀規(guī)等吸收了儒家和道教的一些思想理念,是中國智慧融合外來文化的結(jié)晶。
正是懷海的《百丈清規(guī)》第一次明確地將茶制度化與規(guī)范化,應(yīng)用于禪門修行生活中。如應(yīng)用于禪門待客、奠祭、法事、議事等,每項步驟、每項舉止等如何用茶,都有詳細而明確的規(guī)定,禪茶成為佛門修行生活的重要內(nèi)容。
從百丈懷海的《百丈清規(guī)》,到宗賾編集《禪苑清規(guī)》,再到元代德輝編集的《敕修百丈清規(guī)》,禪門無處不茶。據(jù)竺濟法先生的不完全統(tǒng)計:8萬多字的《敕修百丈清規(guī)》中共載“茶”字325個,“茶湯”65處,“請茶”21處,“吃茶”15處。茶已融入禪宗的骨子里了。
關(guān)于禪門清規(guī)中有關(guān)用茶的規(guī)定,即如何以茶待各、如何在佛事用茶、如何用茶祭奠、如何在議事中用茶、修行生活如何飲茶等,已有諸多研究,本文不再贅述。
本文要特別指出的是,禪茶對助推佛教的中國化起了重要作用。
由上可知,禪茶對佛教中國化即形成中國式佛教是富有貢獻的。
一是禪茶,即以茶參禪、悟禪,及以茶修行,使源自印度的不品茶、飲茶的佛教,適應(yīng)了中國人,特別的文人士大夫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情調(diào)的需要,讓文人士大夫們與禪僧們都沉湎于茶與禪,通過演繹茶藝和品茶,體悟禪境,助推了禪宗作為中國化的佛教在中國傳承不衰。
二是禪茶乃佛教中國化的重要路徑。佛門中人不僅以茶娛情、以茶悟禪,還以茶為媒介,制定修行的規(guī)矩,如制定茶規(guī)茶禮,按規(guī)定的程式和規(guī)矩飲茶,以茶表達佛門禮儀等,從而使禪宗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
禪茶茶藝表演
①可參見竺濟法《〈百丈清規(guī)〉集佛門茶事大成》(載《中國茶葉》2011年第9期),段紅、彭明瀚《〈百丈清規(guī)〉與禪門茶事》(《載《農(nóng)業(yè)考古》》1996年第4期),黃奎《禪門茶禮與佛教中國化》(《中國社會科學(xué)報》2020年2月25日第2版),劉樸兵《略論〈百丈清規(guī)〉中的禪茶制度》(載《農(nóng)業(yè)考古》2013年第2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