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者在半醒階段分辨出兩個時間
爭論僵持不下,直至惶恐趕在黎明前
將疑惑指向人,似醒非醒
的樣子。最好的時節(jié),遇見
最壞的對話
不愿躺在床上回復一個朝代
手執(zhí)笏板道盡人間滄桑。
歷經(jīng)大宋亡國的文武百官,早已
刻成文字,在一本書里折出痕跡
我要站起來
從折痕處游到對岸
道理堂而皇之地登岸
驚動水鳥,掀起漣漪
被波光與財富裹挾,剖開十月的金色
你說的理由和價值無關
某些地方無道理可講
以松鼠為例,它的自由僅局限于時間與樹木
我和這個女人受制于世俗的偏見
現(xiàn)實一直存有謊言
在新的觀念里過著舊生活
舊,未必是優(yōu)良傳統(tǒng)
因限制而重生
因妥協(xié)而獲得活下去的希望
你說閉上眼可以看見矜持、柔的召喚
無名的海浪,尤其在躺下時,你說:
看見了自由飛翔
你說忙碌后總有一些音樂打動你
貼著地表看八月的枇杷
傻傻地晃動一地目光
不,你的嘴唇未動
真相怎么能說出來呢
多肉的孩子,穿白罩衣的蟲
在青草坪上蠕動
前方,藍天垂下
如一片巨大的桑葉
他把自己變成一輛摩托
兩腿飛旋,對稱的車把長出翅膀
城市在長大,玻璃窗劃分的飯點
越來越高,作為一個飛速的投食者
他必須在經(jīng)典物理公式中,反復推演
時間、距離、速度三者的關系
他巴不得,直接將摩托
開進那些饑腸轆轆的胃
最終,他全速駛入了
理論上存在的四維空間
那里,可能有更多寫字樓
昨天,下班回來,面對
去年分叢于墻角地上
補植原種黃楊們的空缺(死掉和
被人挖走)的鳶尾花
初開的幾枝,藍蝴蝶一樣
被人采擷后扔在路邊
不知為什么
內心竟然沒有生氣,倒有些竊喜
應該是孩子的幾乎還有些蹣跚
的步子、小手干的吧
(花梗子那么短,這里一朵,那里
一片)他可沒那么多概念
(只要歡喜,隨采隨扔)
——呵呵,花就是給人
看的,會開好多的呢
扦插,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種子也是
大地如此遼闊
一生,可以栽種多少幸福的綠
父親站在麥地里,他的姿勢和麥苗一樣,半倒伏著,前提是一場大風吹來。
老寒腿,肩周炎,哮喘病,這些與風有關的老病再次發(fā)作。
可父親把疼痛埋進身體里,一陣咳嗽也會被風打劫,無法解救。
那桿別在腰里的旱煙袋,掏出來又放回去,放回去又掏出來,最后又還得放回去。
其實,一場大風,比母親無數(shù)次的叮囑和嘮叨管用。
春天的界碑,用夏天開始的蟲鳴雕刻,
從唐詩過渡到宋詞,或者修飾元曲,
老戲臺上,上演的提線木偶劇,依次謝幕,
演戲的人,祖父老去,父親老去,我素描戲里的人物。
遺棄的打谷場上,一位拄著拐杖的老人,
等風來,在渾濁的眼睛里,萌芽一場五谷回歸的盛事,
稻草人,在上一場風里倒下,腐爛,隱匿,
一群麻雀從打谷場飛走,村莊的懷念不知道從哪里開始。
我醉酒后,才敢坐在一口石井邊,一輪圓月在井水里,
輕叩月宮的門,探問嫦娥,神話的愛情或者一杯桂花酒,
當月亮移出水井時,我又失眠,一直期待,
轆轤聲,吱嘎,吱嘎,吱嘎響起,
誰在茅草屋,一遍又一遍呼喚我,
——炊煙,雞鳴,露珠,押韻的村莊。
昨夜雨下過,時間早了點
天微亮,那些晨練的人
在清風中舒展身姿
慢跑,快走,太極,舞蹈
也有歌唱,亢奮或走調
執(zhí)拗地把藝術與天地融為一體
我聽見的聲音,看見的身形
伴隨落花一地,與初霞輝映
每一葉裊裊款款
如同升騰的白蓮
歲月向前,糾結著百味的唇
守望陳色回轉,為抵達而穿越
我的白骨仍在身,一直沿用至今
陽光,雖說虛張聲勢,風卻戰(zhàn)栗
一個人的他鄉(xiāng),行走的路多些傾聽
聽得懂弦外之音,穿過本質
本質,這些原不相同的事物
在流連中找到天涯的一塊石頭
盈實一場雨
積累的恨,狠狠地擲扔給前方
前方有各種遐想,還有捻動的祈禱
適時的靜想,比聳立更高大
忽近忽遠,遼闊已風騷
微溫的雙眼,接收蔚藍的洗禮
世間一切,懸于明或暗
萬般燦爛,停留是懷舊的聒噪
打磨的記憶里,長出透亮的翅膀
飛翔點綴寬廣,潦草的悲喜
刻下經(jīng)年的蔥蘢,堆積醇厚聲色
山河淡出蒼茫,走不盡的光
斑斕,是一個緩慢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