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光
一直愛著——
在昏暗的絕望中, 風吹過窗戶,有搖撼的淺痛。 往前走幾步,又回到原來的書桌,腳步在形式上的折返,是一種聲勢從意志繞回后的潛隱。
那驟然下沉的世界, 在另一側(cè)升起,依然明亮動人。
愛著你——又怎樣? 已決定這一生,只用孤獨完成——
導演與畫家,跨過時空,進行了一場交談。
談及了灰塵、線條,以及青金石的藍,如何越過洞淵,抵達一顆珍珠的內(nèi)部? 永存那種驚鴻回眸的光。
就像鏡頭:他把她叫到窗口,問空中那些云朵的顏色。
未曾說出愛,但每一位看過那幅畫的人,都確信愛情來過。
記憶的刀口或愛而不得的人,它就在窗外。燈光向下,俯探它的堅硬。一寸一寸,都是對深淵的丈量。
海泊河也在附近, 流水經(jīng)過它,像經(jīng)過一座廟宇。 這墜地的天秤座,荒野的愛冢,分流到水面時,形成一個女人。
僻靜的凹口, 也許是表述的太多了,一生的痛感都匯聚于此。
但還是相信,每一個路口都有它自己的構(gòu)造和結(jié)尾。
那就繼續(xù)歌唱它吧! 語言的停滯之地。 永恒的昏暗。
一只藏羚羊,從荒原深處奔來。 終于看清:它的耳骨,如一朵溫軟的小花,輕輕抖動,雙眼通紅,大概藏下了許多失蹤的頭顱和血。
它在誘導,看到了滿天星辰和大雪后的晶體。 很想問它,真的,有些事情,比活著更重要嗎?
最初的同情轉(zhuǎn)為吸引,與它一起共赴無人之境,于是飛奔起來。 盡管沒有獵人所需之物,但,許多槍口已經(jīng)瞄準。
那聲音從另一個人間傳來,一陣一陣,仍然沒有停止。 心正在黑與灰之間繼續(xù)向下滑落。
還在嘗試辨認,這個春天,叫聲如此神秘,如此虛無,會不會與自身關(guān)聯(lián),會不會在滾動的漿液中分離,才有了怯懦和清脆的慌亂。
所以它選擇了一個明亮的清晨,停在一棵樹上,劃分出了這一生,再也走不進的區(qū)域。
它就輕輕地叫喚了幾聲,卻擁有了天真又致命的心跳。
天空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啟幕,為接收另一個宇宙的聲音,接通福音。
樹上掛滿了黃色風鈴,不停搖動著方位,而從另一個角度看上去,是無數(shù)個燈籠。 為平凡的生活烘托一種光的希望, 內(nèi)心枯朽的人也恢復了生命的活力。
春天, 如果沒有這一樹迎春的召喚, 我們還有什么力氣與死亡抗爭,對自己還有什么熱烈的期待?
為什么是下雨,而不是下雪? 為什么下得一時白一時黑? 為什么要想到川端康成? 想到神奈川的參天大樹之下,溫泉正冒著熱氣淙淙流淌著,流入一首被誤傳的唐詩里。
是的,如果航班延誤到深夜,雨中也許會開出幾朵水仙來。
幾乎徹底忘掉了,綠格作文本上曾描寫過的家鄉(xiāng)。 忘掉了榆樹上的麻雀,黑壓壓的一群。
還有夾在兩輪明月間的梅花書箋。
忘掉了整個20 世紀80 年代, 小鎮(zhèn)的照相館、泥濘的馬路、風雪中的一盞燈光……一切都已被我遺忘了。
對不起,我像個白癡一樣,身上滿是牛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