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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喬)這一家子
        ——一門三詞人

        2022-10-21 13:52:49馬信芳
        上海采風(fēng)月刊 2022年4期
        關(guān)鍵詞:喬羽創(chuàng)作

        馬信芳

        詞壇泰斗,95歲的喬羽先生日前在北京離世。我們這代人是唱著他的歌長大的——《讓我們蕩起雙槳》《我的祖國》《思念》《難忘今宵》《愛我中華》《人說山西好地方》《牡丹之歌》《夕陽紅》……不論是老歌還是新歌,一首首膾炙人口,大江南北廣為傳唱。我不由想起在上海曾與他相見的時刻。

        那是2008年,喬老爺(我們愛這樣稱喬羽先生)與夫人佟阿姨(佟琦)來到上海。作為佟阿姨的老朋友,《深圳特區(qū)報》上海記者站站長劉曉萍請他們吃了頓便飯?!皢獭边@一家子充滿傳奇:喬老爺詞霸天下,佟阿姨極有個性,沒想到兩個兒子無師自通也成了詞壇高手。喬家故事,如歲月行歌,一唱三嘆。作陪的我有了當(dāng)面向喬老爺請教的機會,自是十分榮幸。

        喬良寶——喬羽——喬老爺

        喬羽,山東濟寧人。他是喬家最小的孩子,排行老五,出生時父親已經(jīng)64歲?!袄蟻淼米印背蓡碳掖笙?。喬羽記憶中原名喬慶寶,故大小網(wǎng)絡(luò),甚至大名鼎鼎的百度,也是因襲記之。然而有心的家鄉(xiāng)人在查核喬家家譜時,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父母給他起名實為“喬良寶”,遂向喬羽先生報告。喬羽得知實情后表示,應(yīng)以家譜為準。

        喬良寶寄托了父母的珍視。此時,距離南昌起義剛過去三個月。誰知出生后的第十天,一枚炸彈竟落在床前,正在喂奶的母親緊抱著兒子等待死亡,幸好是一枚啞彈。他們嘆喟良寶生不逢時,而在數(shù)次大難不死后稱他似有后福。喬羽的祖父是晚清秀才,家里留著一整箱八股文,靠當(dāng)私塾老師維持生計。父親寫得一手好字。從良寶記事起,父親每天教他認字,寫在大方格紙上,一邊認字,一邊學(xué)寫毛筆字。不久,父親開始讓他背誦《三字經(jīng)》《千字文》。接著,《論語》《孟子》《古文觀止》等一本本古典文學(xué)作品往他腦袋里塞。

        喬良寶出生時,喬家已經(jīng)中落,有時甚至難以溫飽。入夜了,家里點不起燈,母親在黑暗中給他講狐仙鬼怪的故事。喬羽稱,父母親從小給了他文學(xué)養(yǎng)料。父親給的是中國古典文學(xué)的基因,母親則給了民間文學(xué)的基因,讓他終身受益。

        小學(xué)畢業(yè),喬良寶一心想讀濟寧中西中學(xué),但因需要一元學(xué)費而遭到家人的反對。他許諾只要一元,進去以后不會再讓家人出錢。因為中西中學(xué)有個規(guī)定,每個班級第一名免學(xué)費。就這樣,喬良寶從未讓第一旁落,因為他知道,“我拿不到就沒書讀了”。中西中學(xué)是一所教會中學(xué),藏書豐富,特別是西方經(jīng)典。喬良寶在那里讀了莎士比亞、康德、歌德、達爾文、黑格爾等人的著作,他的視野大大擴展。

        年輕喬羽

        1946年,喬良寶18歲。一位共產(chǎn)黨的地下工作者找到他和幾位同學(xué),問是否愿意去共產(chǎn)黨開辦的北方大學(xué)讀書。他興奮地答應(yīng)了,拿著推薦信,乘坐貨運馬車,花了六天時間來到邢臺,入讀晉冀魯豫邊區(qū)的北方大學(xué)文藝學(xué)院文學(xué)系。去之前,為了隱藏身份,他需要給自己起一個新名字。離家那天,正逢天下大雨。為了日后不給家人帶來麻煩,喬良寶便想改名“喬雨”,又覺“雨”字太俗,不若“羽”字有些意思,遂改名喬羽。一字之異,立入妙境。喬羽想,中國不是有武圣關(guān)羽、霸王項羽、茶圣陸羽嘛。唐朝有“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的詩句?!坝稹弊趾纹漭p靈,又何其神秘,與箭為伴,輕靈中便蘊含了呼嘯飛鳴的豪情和韻致。

        按照毛澤東的指示,北方大學(xué)是為進一步解放全中國做人才準備的。

        北方大學(xué)可謂大師云集,校長范文瀾,教員中有歷史學(xué)家劉大年、哲學(xué)家艾思奇、詩人光未然等。那會兒,上的是沒圍墻、無教室的大學(xué),但講課的個個都了不起?!叭谴笪娜?,可不是小知識分子,”現(xiàn)在回想起來,喬羽還是忍不住要豎大拇指,“范文瀾,多厲害!”柿子樹上掛個黑板,學(xué)生坐在石頭土堆上,范文瀾一口濃重紹興腔,還得配上個翻譯,大家聽不懂的,寫在黑板上。黑格爾、康德,教師們什么都講,學(xué)生們?nèi)绨V如醉。

        在北方大學(xué)三年,是大學(xué)時光,也是革命生涯。西柏坡會議后,喬羽深入冀南地區(qū)調(diào)研,寫了12萬字的土改調(diào)查報告;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后,他又和同學(xué)們在后方醫(yī)院搞思想政治工作,自己寫文章,還辦了一份油印小報。他喜歡哲學(xué)、美術(shù),后來愛好卻偏向藝術(shù)。在讀期間,他寫過5首歌詞。在創(chuàng)作比賽中,他的彈詞《王桃梅轉(zhuǎn)變》還得過獎。演出是藝術(shù)學(xué)院學(xué)生生活的一部分。那會兒,喬羽在臺前幕后跑龍?zhí)祝螂s。“今天民兵甲,明天匪兵乙,一會兒紅軍,一會兒白軍。”演出服裝都是找鄉(xiāng)親們借的,大娘家的大褂兒,大伯家的茶壺……就地取材,隨時借用。

        “哎呀,那時真是好玩,”喬羽回憶起北方大學(xué)的生活,“那是我人生中最無憂無慮最快活幸福的一段時光。”

        “那種日子后來沒有過?”我問。

        “沒有!再也沒有啦?!眴逃疬z憾地答曰。

        1948年,喬羽畢業(yè)后進入華北大學(xué)三部創(chuàng)作室開始專業(yè)創(chuàng)作。1949年,參加了中國共產(chǎn)黨。

        我邊說邊問,不由想到:“后來為什么大家都叫你‘喬老爺’了?這名號又從何而來?”

        喬羽先生笑了。

        年輕喬羽工作照

        原來這是1959年,上海電影制片廠拍攝的戲曲電影《喬老爺上轎》上映了。由韓非主演的喬老爺(喬溪)臉圓人憨厚,常掛著笑,額頭開闊,一臉福相。喬羽也是,大額頭,說起話來笑瞇瞇,一出聲就是山東濟寧腔。朋友們拿“喬老爺”打趣三十出頭的喬羽,久了就叫習(xí)慣了?!皢汤蠣敗痹浇性巾?,越叫越順。隨著喬羽功成名就,“喬老爺”從戲謔代號成了“人如其名”。1964年,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排演,喬羽是成員之一。被譽為總導(dǎo)演的周恩來總理多次來到劇組和編導(dǎo)們一起討論,大到指導(dǎo)思想,小到具體詞曲,都親歷過問。喬羽為主題詞組負責(zé)人,周總理和他熟了,也叫他“喬老爺”,從此,一錘定音。

        坐在一旁的佟阿姨聽笑開了,忍不住問道,你們光叫喬老爺喬老爺?shù)?,可知道他的三大愛好嗎?/p>

        我們當(dāng)然不知,便說:“愿聞其詳?!?/p>

        “告訴你們:抽煙、喝酒,和朋友聊天。去年煙給戒了。朋友年紀大了,現(xiàn)在也沒法聚會聊天了。三大愛好,只剩喝酒了。你們信不信,喬老爺從小到大,從大到老,都喝出一條大河啦?!?/p>

        佟阿姨的風(fēng)趣,把大家都逗樂了。

        “唯量不大偏飲酒,識字無多要作詩。”這是喬老爺給自己寫下的打油詩。

        佟阿姨不示弱,又補充了一個精彩片段:說到酒量,你喬老爺是“打遍天下無敵手”。有一回,他腦血栓住院,天天輸銀杏液。一天,他跟護士說,換個液輸吧。護士回說,這是疏通血管的。您懂醫(yī)呀,您說輸什么液呀?喬老爺說,輸五糧液吧。惹得病房一陣大笑。

        《讓我們蕩起雙槳》收獲愛情

        不用說,對喬羽先生的作品我們再熟悉不過了。耳熟能詳,至今還能背出來的第一名就數(shù)《讓我們蕩起雙槳》。記得當(dāng)小學(xué)生時,我不僅會唱,還指揮過。不過,那天我才知道,這是喬羽先生27歲時的作品,是他“為新中國而歌”的第一首作品。

        然而,《讓我們蕩起雙槳》的歌詞是在當(dāng)年北海劃船時劃出來的,則是第一次聽到。

        拍攝于1954年春天的電影《祖國的花朵》,是新中國第一部反映少年兒童幸福生活的故事片。那年正在中國劇本創(chuàng)作室工作的喬羽,接到為這部電影創(chuàng)作主題歌歌詞的任務(wù)。當(dāng)時電影導(dǎo)演嚴恭的要求是:“花朵在春天里開放,我們的祖國已邁出春天的步伐,要把這種美妙的開始寫出來?!?/p>

        一連幾天,喬羽毫無靈感。

        這時,有個貴人走進了喬羽的感情生活,他就是日后成為喬羽妻子的佟琦。

        1953年年底,同事給喬羽介紹了一位女朋友,名叫佟琦。兩人第一次見面,讓喬羽心里不是滋味。佟琦身著時髦的連衣裙,梳著那個年代最流行的發(fā)髻,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一股青春的活力。相形之下,身著厚重棉襖,夾雜著濃厚山東口音普通話的喬羽,就顯得土氣?;貋砗?,介紹人問喬羽對姑娘印象怎么樣?喬羽連連擺手,不合適,不合適,我和她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介紹人說:你說對了。接著,將佟琦的家庭說了一遍。

        喬羽這才知道,佟琦的父親曾是東北軍的將領(lǐng),母親是前清皇族,要是放在以前,她就是格格,喬羽見到她還要叩頭呢!一聽這話,原來已經(jīng)打退堂鼓的喬羽,反而燃起了對佟琦的興趣,他想了解這個格格。佟琦是東北人,性格直率不喜歡拐彎抹角,這對喬羽非常有吸引力,不久就對她展開了猛烈的追求。

        喬羽有才華,追求佟琦更有自己的方法。兩人不能天天見面,他就今天一首小詩、明天一封情書地往佟琦的單位寄。這樣一來,同事們都知道佟琦戀愛了,并且男友還是一名有才華的年輕作家,這讓佟琦特別受用,兩人的感情進展十分迅速。

        1954年4月的一天,喬羽帶著佟琦來到北海公園,租了條小船在湖上泛舟。恰巧碰到過隊日的少先隊員,喬羽和小朋友們開始比賽劃船。兩槳斜插水中,小船隨波起伏。佳人在側(cè),靈感緩緩流淌。眼前的小朋友們臉上洋溢的笑容讓喬羽覺得日子實在太美好了,與他的童年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靈光一閃,喬羽想,眼前的景象不就是祖國的花朵,祖國的未來嗎?

        喬羽立刻讓船靠停,拉著佟琦上岸。在一片綠草地上他掏出個小本子趕緊寫道:“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huán)繞著綠樹紅墻。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fēng)……”

        電影《祖國的花朵》插曲《讓我們蕩起雙槳》

        喬羽夫婦和兩個兒子

        筆在紙上飛舞,不到10分鐘,《讓我們蕩起雙槳》歌詞一氣呵成。

        喬老爺說:“《讓我們蕩起雙槳》誕生于北海公園。我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歌詞創(chuàng)作生涯也在祖國的這個美好的春天開始了?!?/p>

        后來有人問他為什么這首歌能傳唱多年不衰,他說:“那個時代是咱們中國人心情最為舒暢的時代。我用最好的心情寫下了最真實的生活?!?/p>

        那天,喬老爺述說著這段往事,回味幸福,他笑了:命運讓我與佟琦相識,《讓我們蕩起雙槳》誕生的同時,你佟阿姨接納了我。從此我們兩人相依相攜,你知道嗎?我們已經(jīng)度過了金婚。

        29歲創(chuàng)作的《我的祖國》

        《我的祖國》是電影《上甘嶺》的主題歌,喬羽創(chuàng)作于1956年夏,這年他29歲。

        喬老爺回憶道:當(dāng)時他正在贛東南、閩西一帶原中央蘇區(qū)體驗生活,電影《上甘嶺》導(dǎo)演沙蒙接二連三地發(fā)電報,約他為正在拍攝的《上甘嶺》創(chuàng)作歌詞,并希望喬羽能到長影來寫。

        喬羽匆匆來到長春電影制片廠,問沙蒙:“你認為這首歌應(yīng)該寫成什么樣子呢?”沙蒙說:“你想怎么寫就怎么寫。我只希望將來這部片子沒有人看了,這首歌還有人唱?!?/p>

        不過,沙蒙還是強調(diào),這首歌應(yīng)在戰(zhàn)斗最激烈的時候響起,以此表達戰(zhàn)士們誓死保衛(wèi)和平的信念和決心。

        電影《上甘嶺》插曲《我的祖國》

        喬羽看過《上甘嶺》的本子后,躲在長影小白樓里,又翻來覆去看了整整一天的樣片。沙導(dǎo)演的這個要求,讓喬羽有些不知如何下筆。

        直到電影拍攝已經(jīng)進入尾聲,喬羽的歌詞還沒有寫出來。這時,不僅喬羽急,導(dǎo)演更急。

        沙蒙告訴喬羽,攝制組停機等歌,每天什么都不干也要耗費2000塊。喬羽在小白樓里把樣片翻來覆去地看。沙蒙每天都來房里坐一會兒,從不開口催,見喬羽沒東西給他就轉(zhuǎn)頭走了,第二天再來。

        《上甘嶺》取材于抗美援朝中的上甘嶺戰(zhàn)役。喬羽認為,如果為這部戰(zhàn)爭題材的影片填一首“很硬”的歌詞,與影片整體基調(diào)過于一致,那缺乏對比,這是文學(xué)作品的大忌。所以他希望有創(chuàng)新。

        一天,長春下起了大雨。望著窗外他想到了創(chuàng)作《紅孩子》電影劇本時,乘輪渡經(jīng)過長江時的情景。第一次看到長江,他突出的感受是驚訝!“有三種感覺是我以前從未感受到的。第一是顏色:北方的色調(diào)是黃的,往南逐漸變綠,長江兩岸一片蔥綠。第二是聽覺:我發(fā)現(xiàn)長江兩岸的天籟也很不一樣。第三是味覺:北方是北方的味兒,南方是南方的味兒。當(dāng)時空氣里的那種感覺太強烈了。于是我就想:如果能把這種感受寫出來,那別人聽了肯定也會覺得新鮮?!?/p>

        對,面對炮火連天直寫不行,就改變一下角度。

        戰(zhàn)爭之后的和平,硝煙彌漫后的“江山如畫”……他尋找著適合自己、更適合時代的創(chuàng)作走向:兩岸連綿不斷的稻田,一陣微風(fēng)吹來,稻花香氣令人心曠神怡,仿佛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喬羽最終選擇了走抒情路線。他當(dāng)時是這樣想的:影片是描寫戰(zhàn)爭的,我用很抒情的調(diào)子寫這首歌曲,是為了表現(xiàn)在面對強敵、很嚴酷的戰(zhàn)爭面前,我們戰(zhàn)士的鎮(zhèn)定、樂觀、從容,有廣闊的胸襟。我想告訴人們:他們是在這樣的一種精神狀態(tài)下戰(zhàn)斗的,他們能贏得這場戰(zhàn)爭不是僅憑血氣之勇。

        當(dāng)時,喬羽猛地跳下床,展開桌上的紙上寫下:“一條大河波浪寬,風(fēng)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wèi)T了艄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雖沒有戰(zhàn)爭的場景,卻有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不經(jīng)意中道出了飽經(jīng)戰(zhàn)火的中國人是多么渴望和平。

        歌詞寫完,他突然感到問題不少:因為這首歌離上甘嶺太遠了,是否能通過,喬羽沒有把握。沙導(dǎo)演拿到稿子問:“你的這一條大河指的是長江吧?”喬羽回答:“是?!鄙硨?dǎo)演說:“那么既然是長江,為什么不寫成‘萬里長江波浪寬’或者‘長江萬里波浪寬’,這不就更有氣勢嗎?”

        喬羽回說了這樣一個理由:這樣寫可能會讓那些不在長江邊上的人從心理上產(chǎn)生距離,失去了親切感。而且,不管你是哪里的人,家門口總會有一條河,河上發(fā)生的事情與生命息息相關(guān),寄托著你的喜怒哀樂。只要一想起家,就會想起這條河。

        沙導(dǎo)演被喬羽說服了。半個多月的煎熬、期待,終于有了結(jié)果?!段业淖鎳返母柙~在長影小白樓誕生了。

        沙蒙拿著歌詞找到了作曲家劉熾。劉熾以優(yōu)美的旋律為這首歌 配上了飛翔的翅膀。緊接著,在喬羽的建議下,影片決定請郭蘭英來演唱。

        郭蘭英到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錄音,現(xiàn)場工作人員為之動容。第二天,這首《我的祖國》便通過電波傳遍大江南北。所以,《我的祖國》是先于電影《上甘嶺》與聽眾見面的。從此,《我的祖國》成了每一個中華兒女抒發(fā)對祖國情感的必唱曲目。

        《思念》創(chuàng)作,前后25年

        作為上海歌星的毛阿敏,我們太熟悉了。但我沒想到,由喬老爺作詞,她唱紅的《思念》,還有另一段惆悵的故事。

        喬老爺告訴說,《思念》,其實他從1963年就開始創(chuàng)作了。靈感來自那年初夏的偶然一瞥:當(dāng)時喬羽剛從下鄉(xiāng)蹲點的河北省沙河縣返回北京家中,剛走進屋打開窗戶,一只黃色蝴蝶就飛了進來,“當(dāng)時我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動了這個突然造訪的精靈和富于詩情的意象”。轉(zhuǎn)眼,蝴蝶又從窗口飛走了,飄落進窗外的一片黃花叢中,“這一情形,在我心中留下了無限惆悵……”

        剛涌上的靈感,有了兩三句就停下了。因為那只飛進窗口的蝴蝶,帶著喬羽的思緒、情感,飛走了。

        原來,此時此刻,他想到了他的二哥。

        喬羽的二哥喬慶瑞于新中國成立前去了臺灣,曾做到臺灣三軍總醫(yī)院院長。當(dāng)年,在外當(dāng)兵的喬慶瑞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迎娶二嫂張福貞的。他本來極不情愿,卻不料結(jié)婚那晚,他與美麗的張福貞一見鐘情,還給她起了個名字叫婉君。

        1937年抗戰(zhàn)爆發(fā),結(jié)婚僅僅三天的喬慶瑞不得不匆匆離別,然后這一去,他們夫妻就分離了51年。喬慶瑞到臺灣后,聽說濟寧的老巷整個毀于日軍炮火,于是娶了高山族姑娘陳采。直到通過美國華僑聯(lián)系成名后的喬羽,他這才知道張福貞還活著。

        1988年,喬慶瑞終于回到了闊別半個世紀的故鄉(xiāng)。此時他老了,昔日的嬌妻也早已將苦盼化作了滿頭白發(fā)。二人相見,喬慶瑞連聲呼喊婉君,張福貞撲通倒地,兩人跪在一起,抱頭痛哭。

        喬慶瑞來去匆匆,兩人相聚只有29天,二嫂的癡情,慶瑞的真意,這種離情別意,喬羽一一看在眼中。他那只在心中蟄伏了26年的蝴蝶再次翩翩飛來,梁山伯祝英臺一般。

        “……不知能作幾日停留,我們已經(jīng)分別得太久太久……為何你一去便無消息,只把思念積壓在我心頭。難道你又匆匆離去,又把聚會當(dāng)作一次分手?!?/p>

        喬慶瑞1997年去世,去世前三天給喬羽打電話,問張福貞的情況,說想家,想父母,想老家的水煎包。張福貞2003年去世,去世前,手一直指著一個箱子,那里面有她當(dāng)年的嫁衣和繡花鞋。家人把它們貼到她的臉邊,她才安然地走了。

        喬羽和谷建芬

        毛阿敏的《思念》專輯

        25年后,喬羽回憶那段經(jīng)歷,寫道:“你從哪里來?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飛進我的窗口。不知能作幾日停留,我們已經(jīng)分別得太久太久……”他將它命名為《思念》,先后交給多位作曲家譜曲,都沒有成為正式的作品。

        谷建芬看到《思念》的歌詞,覺得學(xué)問很大。她說:“看一句、兩句不明白,轉(zhuǎn)彎的東西太多,深刻的東西太多,言外之意的東西太多。想寫得普通都普通不了。對作曲者來講,是一個人感情深處的探索和歷練?!庇谑?,她從低音寫起,漸漸升高,譜曲完成后由毛阿敏演唱。很快,優(yōu)美的旋律,富有情感的歌詞,讓《思念》迅速流傳開來。

        《思念》好評如潮,專家認為,能在短短的幾句歌詞里面塑造出有文學(xué)意味的形象。喬羽了不得!

        但喬老爺卻說:“這是谷建芬曲子寫得好,毛阿敏唱得好。那支歌就像那只蝴蝶,大家都喜歡?!?/p>

        2小時一氣呵成《難忘今宵》

        1984年,《中英關(guān)于香港問題的聯(lián)合聲明》簽訂,當(dāng)年,港臺演員頭一回被邀請到中央電視臺參加春節(jié)晚會??倢?dǎo)演黃一鶴突然覺得整臺春晚缺少一首歌與之相映襯,想要一首和當(dāng)年氣氛合拍的歌曲。

        他第一想到了喬老爺,便匆匆來到喬家,開口就向喬老爺要歌詞:“你馬上給我寫首歌,春節(jié)晚會上就要用?!?/p>

        喬老爺問:“誰來唱這首歌?”

        黃導(dǎo)演說:“李谷一?!?/p>

        喬老爺答應(yīng)接受任務(wù)。

        喬老爺以為最起碼也是一星期的“工期”,誰知黃一鶴竟坐在他們家不走了,要喬老爺當(dāng)場就寫好,他好帶走。

        喬老爺說,他過去的創(chuàng)作一般沒有時間約束,這限時限刻真的是難題。

        喬老爺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看出黃一鶴是真的急。于是,他讓黃一鶴先回去,答應(yīng)凌晨五點一定把歌詞交到他手上。

        送走黃一鶴,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離交稿時間不到兩小時了。

        喬老爺陷入了深深的苦思:除夕夜萬家燈火,正是全家團圓的時候,每個人都懷著美好的期望,迎接新的一年的到來。不管身在何地,華夏兒女只有一個共同的期盼,那就是希望祖國越來越好。

        想到這些,他拿起筆在紙上飛速地寫下:

        難忘今宵,難忘今宵

        不論天涯與海角

        神州萬里同懷抱

        共祝愿祖國好,祖國好

        ……

        從構(gòu)思到寫完整首歌詞,喬羽用了不到兩個小時。

        5時,喬老爺準時將歌詞交給了來取歌詞的工作人員。

        此時,陪了他一夜的夫人佟阿姨已經(jīng)為他煮好了豆?jié){,讓他暖一暖胃再休息。

        喬羽和李谷一共同演唱《難忘今宵》

        也一宿沒睡的黃一鶴拿到歌詞,讀完,高興得跳了起來。

        那年春晚,當(dāng)李谷一唱響這首表達全國人民共同心愿的歌曲時,大河上下、天地南北,振奮了。從此《難忘今宵》成為歷屆央視春晚雷打不動的片尾曲,一唱幾十年。

        喬老爺?shù)哪怪俱?/h2>

        喬羽的歌詞樸實無華卻溫暖明媚,兼具古典與現(xiàn)代、童趣與哲思,就像他溫暖的笑容一樣,令人倍感親切。他曾對媒體說,“我一向不把歌詞看作是錦衣美食,高堂華屋。它是尋常人家一日不可或缺的家常飯,粗布衣,或者是雖不寬敞卻也溫馨的小小院落。”所以他提議:“我們應(yīng)該去尋找一種可能,使我們文學(xué)藝術(shù)做到這兩點:一既是繼承的,又是發(fā)展的;二既是民族的,又是時代的?!?/p>

        “歌詞最容易寫,因為它短,歌詞最不容易寫好,也是因為它短。”這是喬羽先生的名言。在他看來,每一首歌詞不足百字,必須創(chuàng)作一個完整的世界,這個世界應(yīng)該有聲有色,一唱三嘆。從20歲開始,喬羽寫了一輩子的歌詞,“我從青年寫到老年,可以說萬變不離其宗。雖然歌詞的名字各有不同,而主題只有一個,都是我的祖國!”

        對此,稱他為詞壇泰斗,可謂實至名歸,但卻遭到喬老爺多次公開的反對:“泰斗是那些永遠明亮、指引方向的人?,F(xiàn)在動不動稱某某人‘著名’,然后就是大師、泰斗,這是一種浮躁的社會現(xiàn)象。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歌詞作者,如果硬要給我扣上‘泰斗’的碼子,也會把我壓趴下的?!?/p>

        這絕不是喬老爺?shù)闹t辭。在他煌煌文集中,有超過一半是受邀給各種音樂類書籍、音樂人傳記作序。這些人多是他的同儕或晚輩,亦是華語音樂史上成名成家的人物。借助作序的機會,他多次闡明自己對音樂藝術(shù)的認知:成為一名藝術(shù)家,一方面要有傳統(tǒng)文化的雄厚積累,一方面要熟悉一門或幾門外語;一方面要有專業(yè)、系統(tǒng)的音樂學(xué)習(xí),一方面要有生活的積累,才能讓技藝為表達服務(wù),創(chuàng)作出詠唱生活的音樂。

        和喬羽相識超過六十年、一同創(chuàng)作出《我的祖國》等歌曲的作曲家劉熾認為,他的詞“平白如畫,詩意深遠”“寫詞要像喬羽一樣,有中國詩歌里的韻律,不要太直白,也不要太‘高大上’,這樣要求得有非常深的文化底蘊”。

        有人曾問喬老爺:如果你要為自己寫一段墓志銘,會是什么?

        “這里埋葬著一個寫過幾首歌詞的人?!眴逃鹑缢拐f。

        喬鯨獲“清水獎”

        1955年4月,喬家大兒子來到世上。他就是喬鯨。

        我知道,喬鯨創(chuàng)辦文化公司前,就愛好寫歌了。他的作品《過大年》《黃河壺口贊》《校園進行曲》《避風(fēng)港》《云丘山》《魅力承德》《稷山板棗》《你在我眼前》《北武當(dāng)山》等在業(yè)內(nèi)評價很高。

        身為喬羽之子,免不了使人想到“家學(xué)”二字。趁著飯局的機會,我很想知道,喬老爺對大兒子喬鯨的看法。沒想到,喬老爺說,喬鯨走上歌詞創(chuàng)作道路并未受到他的任何引領(lǐng)。他,一是興趣愛好,二是靠自己的努力。

        喬鯨生不逢時,該讀書的時候遇上了“文化大革命”。他上山下鄉(xiāng)去了農(nóng)村,天天干農(nóng)活,磨了一手老繭,回城后才干起文化產(chǎn)業(yè)。他的青年時代與“藝術(shù)”都沒什么交集。當(dāng)時喬羽對兒子的心愿僅僅是“不管干什么,掌握一門生存技藝就好”。

        喬鯨入行之前,弟弟喬方已經(jīng)開始了歌詞創(chuàng)作,并頗具名氣。父親喬羽更被尊為詞壇泰斗,江湖人稱“喬老爺”。家人的顯赫業(yè)績,讓喬鯨入行的舉動頗為低調(diào)。剛開始,沒有人知道他要寫歌詞,他都是在雜志上匿名發(fā)表,屬玩票性質(zhì)。他想做出點成績來再讓大家知道。

        有一點喬鯨很像他父親,喜歡用筆寫作?!霸谘┌椎募垙埳蠐]灑才氣,用鉛筆寫作,頗有小書法的感覺,有時靈感自然而生”。所以,他的辦公桌上那個大筆筒,筆筒之內(nèi)插滿了數(shù)十支紅綠兩色的鉛筆。

        喬鯨的成名頗具陰差陽錯的巧合。

        2006年,聯(lián)合國“世界水日”主題活動在中國舉辦。中國組委會廣泛征集主題歌卻無一首合適。組委會想到了“喬老爺”,電話聯(lián)絡(luò)后,老人表示,時間太緊,他恐怕來不及交稿。情急之下,組委會決定找喬方填詞,然而電話卻打到了喬鯨處。

        喬鯨說,你們是否打錯了,如果要寫詞,請找我父親,或者我弟喬方。組委會聯(lián)系人馬上說,你爸和喬方因為忙,都婉言謝絕了。我們找的就是您,您能否幫忙?

        喬鯨有點受寵若驚,雖也謝絕,心里卻想冒險試一試。待組委會再次發(fā)出邀請時,喬鯨答應(yīng)了。

        這不是即興創(chuàng)作,有點命題作文的味道,這就有難度了,喬鯨知道這是自討苦吃。果真,多少天寢食不安,輾轉(zhuǎn)難睡。于是,他開始閉門謝客,整天在苦苦構(gòu)思中。

        那天,突然回憶起16歲時初見大海時的激動,靈光閃現(xiàn),他馬上提筆寫下:

        藍天有了你,能把大地連成一片。

        太陽有了你,才有了跳躍的起點。

        月亮有了你,把害羞變成笑臉。

        星星有了你,顯得更加璀璨。云朵有了你,會舞出懸念。

        草兒有了你,聚集成翡翠般地毯。

        花兒有了你,美麗更加嬌艷,

        樹木有了你,筑建綠色長城再現(xiàn)。

        高山有了你,更加俊秀威嚴。

        愛情有了你,變得更加甜蜜、浪漫。

        生命不能沒有你,

        你是一切生命的源泉。

        人們把你的美麗視為珍珠,

        其實你是鑲嵌在地球上的皇冠。

        打破你的寂寞,

        消除你的孤單,

        維護你的力量,

        保持你的浪漫。

        真的離不開你,

        愿地球和你永遠相戀!

        整個創(chuàng)作過程一直秘密進行,家人并不知曉。

        歌詞終于完成。當(dāng)組委會接到稿子,分外高興,不由稱道,好!

        于是,他們隱去作者姓名,把歌詞發(fā)給喬羽先生,請“喬老爺”評價。喬老爺大為贊賞。這時組委會才告知他,歌詞的作者是喬鯨。

        喬老爺大為驚訝,操著山東口音說:“啊,我大兒子也能寫詞了?”

        喬鯨說:“生命之水正在離我們遠去,我想祈求每一個人都能與我們賴以生存的水再次相戀?!庇靡皇浊檎嬉馇械摹峨x不開你》的歌詞真誠呼吁大家珍惜水資源,喬鯨受到了社會各界的廣泛贊譽。

        2006年3月22日,國際水協(xié)、中國清水同盟、中國人與水公益委員會向喬鯨頒發(fā)世界水文化突出貢獻獎——清水獎。頒獎詞為:“天人呼應(yīng),為水動情,以詩言志,萬眾心聲”?!峨x不開你》也因詞曲清麗,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廣為流傳。

        《離不開你》的成功,給喬鯨極大信心。不久,2008北京奧運會組委會發(fā)出了奧運歌曲征集活動的通知,喬鯨決定迎接挑戰(zhàn)。

        喬鯨停下了他的文化公司的業(yè)務(wù),閉門創(chuàng)作。幾個月后,掉了10余斤體重的喬鯨寫出了一組奧運組歌。其中包括奧運會會歌、殘奧會會歌、志愿者之歌、火炬之歌、運動員之歌和閉幕式之歌。

        喬鯨并未署自己的名字,而是以“京娃”之名發(fā)表。喬鯨說,京娃意即北京的娃娃。我就是要讓外國人驚訝,一個北京的小娃娃也可以寫出好聽的歌。

        2007年8月6日,《人民日報(海外版)》全文登載了這六首歌曲,編者按寫道:“一位普通北京市民京娃在奧運歌曲征集活動中激情創(chuàng)作出系列詞作……我們從眾多歌曲征集參與者中選發(fā)這組歌詞,以表達普通中國人對奧運的熱切期盼?!?/p>

        喬方從旭日上采下《紅旗飄飄》

        喬鯨與父親喬羽

        喬羽小兒子喬方

        喬方是喬羽的小兒子。他的作品有《我是一條小船》《張思德組歌》《春色滿園》《今夜屬于你》《為你瘋狂》等,其中最廣為傳唱的是《紅旗飄飄》。

        喬方也沒有幸免,高中畢業(yè)去了農(nóng)村。1979年底知青返城,北京市第五建筑公司去通縣招工,喬方滿懷興奮報到時,單位發(fā)給他一個布袋子,里面是抹灰板……他成了北京五建四工區(qū)二隊的一名抹灰工。

        喬方并沒有氣餒,他沒把干活看成是枯燥的勞動,而是當(dāng)作藝術(shù)品來完成。同樣是裝修房間,他會把地板磚按照顏色拼出好看的花形。因此,他精工細作的房間被公司指定為樣板間。

        就在這時,喬方發(fā)小好友小祝來找他,說喬方你不該干這個體力活,你該寫歌呀。喬方想想也是,那就試試吧。于是兩人開始寫歌。

        喬方寫的第一首歌是《我是一條小船》。那年,中國歌劇舞劇院歌唱家李元華在人民大會堂演出,選唱了這首歌。喬方第一次聽到自己的歌在舞臺上唱響,頓時感到整個人血管繃緊了,他興奮、激動呀。

        這件事,喬方?jīng)]有對父親提起。因為他知道,父親的文學(xué)造詣、美學(xué)思想都很深,交往的朋友多是藝術(shù)大家。每逢家里來客,自己只有聆聽和給客人沏茶倒煙灰缸的份。因為他真切地感到,自己與父親的水平相差甚遠,所以連請教的勇氣也沒有。

        盡管這樣,喬方還是一直努力。憑借人無我有的作品,考取了武警文工團,成為一名專業(yè)寫歌詞的文藝兵。入伍不久,他就創(chuàng)作了《張思德組歌》。當(dāng)中央電視臺播放他的作品時,他甭說有多高興。

        喬方在部隊的日常工作就是下基層體驗生活,搜集軍旅素材進行創(chuàng)作。1985年,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戰(zhàn)事激烈,喬方奉命赴中越邊境采訪邊防武警的模范事跡。

        一天,喬方應(yīng)邀參加野戰(zhàn)軍的一個慶功會。軍首長上臺為英雄授獎之時,全場起立,喬方發(fā)現(xiàn)坐在自己前排的那個人沒有站起來。那是一位失去了四肢的滾雷英雄。在一場以少勝多的戰(zhàn)役中,當(dāng)沖鋒號吹響時,戰(zhàn)場上的雷還沒有排完,怎么辦?他用肉身去滾。

        中越邊境有一個天寶檢查站,每天都要舉行升國旗儀式,而炸毀五星紅旗是越軍的目標(biāo)。曾有一位年輕的戰(zhàn)士,在護旗任務(wù)中,在戰(zhàn)友們眼前,被越軍的炮彈炸得粉身碎骨。

        這一幕幕使喬方熱淚盈眶。為了維護國家尊嚴和主權(quán),為了五星紅旗高高飄揚,年輕的戰(zhàn)士向死而生。那首《紅旗飄飄》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寫出來的——

        那是從旭日上采下的虹

        沒有人不愛你的色彩

        一張?zhí)煜伦蠲赖哪?/p>

        沒有人不留戀你的容顏

        你明亮的眼睛牽引著我

        讓我守在夢鄉(xiāng)眺望未來

        當(dāng)我離開家的時候

        你滿懷深情吹響號角

        五星紅旗 你是我的驕傲

        五星紅旗 我為你自豪

        為你歡呼 我為你祝福

        ……

        這首歌詞創(chuàng)作于1994年,當(dāng)時喬方請音樂人、作曲家李杰為其譜曲。李杰在看到歌詞后,非常有感覺。因此,先創(chuàng)作完成該曲的副歌部分,隨后兩個月內(nèi)完成了主歌的譜寫?!都t旗飄飄》是一首令人心潮澎湃的歌曲,該曲的旋律深情激昂,歌詞激揚。1996年,孫楠第一次聽到李杰為香港回歸而創(chuàng)作的歌曲《紅旗飄飄》的小樣。初次聽到李杰的哼唱,孫楠便相中了該曲,并在當(dāng)年完成了該曲的錄制。孫楠漂亮的高音和扎實的唱功,拿捏流行音樂和紅色主旋律非常到位,將該曲的情感演繹得淋漓盡致。

        《紅旗飄飄》登上央視《東方時空》的金曲榜,漸漸在各大電臺、電視臺播出,并被眾多歌手傳唱,由此紅遍了大江南北。

        那天,我在喬老爺面前談起這首歌,問:“您覺得喬方寫得怎么樣?”

        喬老爺回答:“他寫的歌我寫不出來?!?/p>

        喬老爺家的婚姻秘籍

        不用說,喬羽與佟琦確是兩種人,家庭背景、生活習(xí)慣、性格脾氣、情趣愛好,相差很遠。當(dāng)年,很多人覺得兩人不合適,甚至勸喬羽分手。

        有人對喬羽說:“你娶個格格回家,以后看你怎么侍候!”可喬羽覺得佟琦漂亮優(yōu)雅,知書達理,怎么看也不是刁蠻的女人,就在心里認準了佟琦,兩人很快進入了熱戀。

        1954年4月16日,北海一幕,佟琦親眼見到喬羽創(chuàng)作《讓我們蕩起雙槳》的過程,徹底被眼前的這個男人迷倒了。她一直以為劇作家就是端坐在辦公室桌前苦思冥想,然后一板一眼地寫出大家喜愛的作品,可沒想到喬羽的即興創(chuàng)作這么有趣,這么“容易”。

        那一刻,她決定今生非嫁這個男人不可。

        時隔兩月,6月17日,他們走進了婚姻的殿堂。可那時十分簡樸,沒辦婚禮。

        當(dāng)戀愛的浪漫取代生活的瑣碎,喬羽與佟琦經(jīng)受考驗開始了。

        在佟琦的支持下,喬羽創(chuàng)作進入了高峰期

        佟琦從小生活優(yōu)越,幾乎沒有吃過什么苦,因此,她對生活質(zhì)量的要求比較高。除了喜歡穿漂亮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美麗大方,家里也經(jīng)常被她收拾得一塵不染。佟琦很注重身份,從不去街邊小店吃飯,從不去胡同里的小商店買東西。哪怕買一支牙膏,她也要穿上旗袍和高跟鞋去百貨商場買。

        有人問喬羽;“你太太太不接地氣了,你怎么接受得了?”喬羽回答:“她從小是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長大的,對我又沒什么傷害,我有什么看不慣的?”

        有時喬羽在街邊小店吃面,回家后佟琦會與喬羽糾結(jié)。佟琦特別愛干凈,在家里不停地讓喬羽洗手。喬羽進書房前要洗一次手,出書房要洗一次。進廚房要洗手,出來又要洗……有時一個小時里,佟琦要讓喬羽洗五六次手,夫妻倆免不了磕絆。但每次夫妻倆鬧別扭,不管喬羽是對是錯,都是他向佟琦認錯,用甜言蜜語哄她,直到佟琦臉上露出笑容為止。

        有意思的是,這些讓喬羽覺得很有臉面。但喬羽的一些習(xí)慣,卻讓佟琦受不了。

        喬羽的創(chuàng)作工作需要自由,加上多年單身生活習(xí)慣,與佟琦的干凈整潔格格不入。家里的茶幾上,飯桌上,沙發(fā)桌上,甚至廚房的灶臺上,到處都有他的手稿。與手稿一起的,還有滿地的煙頭和煙灰,沙發(fā)上被燙出洞更是常有的事。

        佟琦早上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齊齊,下班后看到的家總是凌亂不堪,這令累了一天的她既憤怒又委屈。而喬羽壓力也大,看夫人生氣的樣子他也不好過。但如果一板一眼、無酒無煙,有時根本進入不了創(chuàng)作的狀態(tài)。

        為此,夫妻倆進行了一次深談,喬羽做了最大的妥協(xié)。他向妻子保證盡量維持家里的整潔,而且把創(chuàng)作地點控制在書房。

        喬羽的讓步,反而讓佟琦有些不好意思。后來她也算是想通了,生活哪有十全十美?她仰慕喬羽的才華,自然也要接受他生活中的缺點。再后來她幫忙收拾時,就沒有那么生氣了,因為總能在那些散落的稿件中,發(fā)現(xiàn)喬羽寫給她的情詩。哪怕只有一兩句夸贊她的話,都能讓她有被幸福包圍的感覺。

        這種看似不經(jīng)意的浪漫,成了他們幸福生活的潤滑劑。有了家庭做后勤保障,婚后的喬羽進入了創(chuàng)作高產(chǎn)期。

        1966年,特殊年代開始,喬羽遭受不公正待遇,被下放到河北的張家口勞動。佟琦帶著3個孩子在北京,特別擔(dān)心丈夫。佟琦害怕丈夫發(fā)生什么意外,就給喬羽寫信。不僅自己給丈夫?qū)懶?,還讓兩個兒子也給父親寫。妻子和兒子的牽掛,讓喬羽變得格外堅強。

        1974年,喬鯨高中畢業(yè)后去農(nóng)村插隊,隨后喬方和女兒喬國子也去農(nóng)村插隊。1977年,喬羽回到北京。插隊的3個兒女也先后回城。一家5口終于團聚了。

        “文革”結(jié)束,喬羽迎來了創(chuàng)作的第二春,相繼創(chuàng)作了《牡丹之歌》《難忘今宵》《思念》《愛我中華》等一系列經(jīng)典歌曲,奠定了他在詞壇的地位。

        2004年6月17日,是喬羽與佟琦的金婚紀念日,當(dāng)初他們結(jié)婚時沒有辦婚禮,3個兒女為他們舉行了隆重的慶典。喬老爺讓老伴穿上婚紗,兩位古稀老人,互相向?qū)Ψ骄瞎?/p>

        很多賓客自發(fā)趕來祝賀。有人問喬羽:“怎么就能過到金婚呢?”

        喬老爺幽默地說:“你一輩子別中途換,一換就很難金婚了?!币慌缘馁$樕下冻隽诵θ荨?/p>

        2007年,喬羽80歲了,變成了老小孩,任性,還愛發(fā)脾氣。這時,佟琦開始包容丈夫。喬老爺一生氣,佟琦就向他說好話,哄他開心。兒女來家里團聚時,喬老爺有時還會給他們下廚。老伴給他打下手,老兩口在廚房里一邊做菜,一邊討論火候、佐料,開開心心。兒女們趴在門口看,覺得父母就是一對老頑童。

        那天在飯桌上說到這里,老兩口都笑了。我不由問:“喬老爺,你與佟阿姨身體還那么好,感情還那么融洽,你們有什么秘籍也該公開公開吧?”

        喬老爺瞇著雙眼,笑著說:“沒有別的秘籍,年輕時我哄她,我老了她哄我,在婚姻中要忍?!?/p>

        坐在一旁的佟琦笑了,接著說:“喬老爺是忍,而我是一忍再忍。”

        佟阿姨的風(fēng)趣幽默在此可見一斑。喬老爺哈哈大笑,雙手作揖:“我說過,你們還不信?你們佟阿姨的水平真的在我之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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