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廖玲

“告訴你，今天有木姜子辣子吃！可好吃了！可以多吃兩碗飯！”孟小兵看著山胡椒花開滿山坡時，突然想起了這句話，也想起了一些事。

在湖南湘西，山胡椒被農(nóng)村人叫成“木姜子”。在他的記憶里，每年青黃不接時，農(nóng)村人吃的蔬菜種類也是少之又少，咸菜、酸菜、干菜，吃得讓人沒有一點兒胃口。這時候，農(nóng)村人就會搗一小壇子辣椒下飯。孟小兵的學(xué)校是農(nóng)村學(xué)校，許多老師來自農(nóng)村，所以這個吃法并不奇怪。

前年初夏，前任校長張繼老師出車禍后，調(diào)來一位新的校長吳敬業(yè)。吳校長任職的第一天中午，就開始在學(xué)校食堂跟大伙兒一起吃飯，一來二去，他和學(xué)校食堂的工作人員十分熟悉。有一天，吳校長帶了一罐辣椒給學(xué)校食堂做菜的大師傅嘗，大師傅直夸：“這是好菜！”“真是開胃菜！”接下來，他們學(xué)校食堂就多了一道菜——木姜子辣椒。

孟小兵還記得，大師傅第一次要給他加木姜子辣椒時，他斷然拒絕了：“我不吃這東西！聞著難受！”他的話音一落，旁邊的幾位男老師就笑：“校長都吃呢，你不吃？”孟小兵反問：“校長吃，與我有關(guān)系嗎？”他們不再說什么，端著飯碗走開了。從他們的飯菜里散發(fā)出山胡椒濃濃的味道，孟小兵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這時，有一個人搖著腦袋低聲說：“真是木魚腦殼！”孟小兵心里偷偷罵他們：“這群人都是馬屁精！”

連續(xù)兩個月，每天中午都有這道木姜子辣椒，孟小兵就是不吃。后來校長發(fā)現(xiàn)了這個情況，就吩咐大師傅在木姜子辣椒里加上肉末。一連幾天，老師們議論紛紛：“校長對木姜子辣子是情有獨鐘啊！”“這個吃法真過癮！香呀！我又加飯量了！”“木姜子辣子加肉后味道更好了，你們說孟小兵咋就不吃呢？”從此，孟小兵不吃木姜子辣子成了全校教師的特例。

去年下學(xué)期的一天，老師們正在食堂用午餐，這時，走進來一個滿頭白發(fā)、瘦矮的大娘，手里提著兩件東西，逢人就問：“你看到吳校長了嗎？校長在哪里？我要找校長！”校長扭過頭來，認出了大娘。他放下飯碗，扶著老人坐下。老人抓著校長的手急切地說：“感謝你呀，你每年幫我賣木姜子油和木姜子辣子，我的孩子才能讀完大學(xué)?，F(xiàn)在我的孩子已經(jīng)找到了工作。今天我給你帶來了木姜子油和木姜子辣子，你快嘗嘗！”她正要準備拿出袋子里的東西，被校長攔住了，校長對她說：“快別說謝了！老姐姐，你的孩子是我的學(xué)生，理應(yīng)關(guān)照你們?！?/p>

這時，其他吃飯的老師也附和：“哇，原來我們一直吃的木姜子辣子是你家的，真好吃呢！”也有老師說：“吳校長是個大好人！不僅幫助了學(xué)生，還改善了老師們的生活！”校長站起來對大家說：“關(guān)心學(xué)生成長是我們的責(zé)任！”然后他把目光投向孟小兵說：“關(guān)心同事也是我的責(zé)任！”孟小兵突然理解了校長為什么要吩咐大師傅在木姜子辣椒里加上肉末。

現(xiàn)在，春光明媚，滿山的山胡椒花讓孟小兵又想起了父親。他愧對父親，也無臉向任何人說起父親的死。是他小時候不聽父親教誨，去山頂上摘那枝山胡椒花時遇險，父親為了救他，摔入懸崖……

酒癮

鄧云扶貧的對象是個愛喝酒的老漢，名叫譚久天，家住偏遠山區(qū)。因為是窮鄉(xiāng)僻壤，40歲才娶了一個啞巴媳婦。啞巴媳婦賢惠能干，生育一女。

命運弄人，啞巴媳婦在一次救落水兒童時意外死亡，對方把家里珍藏多年、唯一值錢的一瓶茅臺酒當作了補償。譚久天覺得這日子苦呀，滴酒不沾的他把酒喝干，醉了一天一夜，從此養(yǎng)成了喝酒的習(xí)慣。本來家境就不寬裕，醉酒誤工后收入就更低。

女兒讀完初中，他沒錢再供。因為缺少關(guān)愛，孩子成績也不好，索性不讀書，跟隨親戚外出打工，每年打工掙錢寄回來，當然也被譚久天“酒肉穿腸過”了。女兒長大了，遠嫁黑龍江，不多的聘禮里有兩瓶正宗茅臺酒。譚久天知道，女兒這次是很難回來了。女兒出嫁那天，他喝了半瓶茅臺就舍不得再喝。想起老婆的離去，他不想再失去女兒。

鄧云是今年被派到這個村子扶貧的，見譚久天60多歲模樣，就叫他“醉醉叔”。在他簡陋的木屋里，除了酒，鄧云找不到一點兒值錢的東西。為了幫他過上好日子，鄧云給他買來雞、鴨和豬喂養(yǎng)，殺一頭豬能買米、買酒，養(yǎng)雞鴨能生蛋，醉醉叔的下飯菜也就解決了，日子也漸漸好起來。

今天鄧云又來到譚久天的家，感覺不對勁。“叔今天怎么了？”鄧云見他拿出茅臺，一個人在開心地喝。

“女兒要回來創(chuàng)業(yè)了！再也不走了！”鄧云終于明白，醉醉叔譚久天珍視茅臺酒的原因是源于對妻兒的一份真情。

都說喝酒有癮，那是因為喝酒的人有故事，心中藏著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