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中宇
不是早春的鳥鳴,也不是親緣的牽系,故鄉(xiāng)菜園的牽?;ê吞锕∩系能杠覆蓦m然有時入夢,可在我心里似乎還是輕了一點兒。
我的鄉(xiāng)情和對故鄉(xiāng)的記憶經(jīng)常被固定在一個柔軟的原點上:那便是村子上空緩緩升起的一道道炊煙……
即使已經(jīng)生活在喧囂的都市,按照歷史的進程用科技刷著人類進步的文明,可我的生命依然被一道一道白色煙柱包裹著,隨著它的升騰,我感覺自己的心也在隨著升高,直到和藍天白云接壤,讓靈魂一次又一次飛天旅行。
我的故鄉(xiāng)在東北的松嫩平原,村莊之間的的密度不是很大,站在一個村子完全可以望見另一個村子的炊煙。農(nóng)民燒火做飯的時間基本是一致的,但燒柴略有差別,有經(jīng)驗的女人會根據(jù)煙霧的濃度判斷出燒柴的屬性。禾黍類的煙霧比較濃而且呈乳白色,木質(zhì)類的煙霧比較稀薄,而且顏色微微發(fā)藍,但不管什么屬性的燒柴,從煙囪里冒出的煙柱一律的緩緩升騰,速度開始很快,漸漸地到了十幾米高度便忽然慢了下來,只要你仔細審視,便會發(fā)現(xiàn)它好像不是無所依附的自然上升,而是在借助外力艱難地攀緣,更好像是高桿作物在風調(diào)雨順的流年里自然地拔節(jié)。
過去農(nóng)村的生活很艱苦,我居住的村子幾百戶人家,都是清一色的土坯房子,但很多人家的煙囪卻是紅磚壘的,更有一些起脊房子,把煙囪和房子分離出來,單獨壘一個幾米高紅磚到頂?shù)臒焽???墒俏覅s從沒見過有誰像我一樣地去看炊煙,去深思從煙囪里竄出的白色煙柱留給我們的有益啟示。
我喜歡炊煙裊裊升騰的韻律,和它柔軟地帶著熱度的薪火氣息。我覺得作為一個常年漂泊在外的游子,走近了炊煙,也便走近了故鄉(xiāng)的土地。
一天之中,要數(shù)晚上的炊煙最好看了,它不僅持續(xù)的時間長,而且高高矮矮的煙柱,粗粗細細的在村子上空連成一片,以不可估量地趨向高度給我們傳遞著溫情而又親切的人間煙火,這種集結式的單元文化符號,很容易讓我們想到草原上蠕動的牛羊和六月天翻滾的金色麥浪,還有我們的母親深夜坐在燈下滄桑的背影……更重要的是這時候的炊煙已經(jīng)成為一種時間的標識,她在溫馨地提示人們,已經(jīng)到吃晚飯的時候了。
如果這時候恰逢有幾只麻雀在天空飛行,又是稻谷成熟的季節(jié),布谷鳥也會出現(xiàn)在村莊的上空,它的叫聲黏黏悠悠的內(nèi)涵極為豐富,好像一下子就把你帶進一望無際的田野……只要你細心地感受,便會嗅到剛剛被打撈到鋁盆里的還沒上蒸屜的小米飯的香味兒。
春秋兩季的炊煙由于受氣候影響,上升的速度相對比較快,也充滿渴望,好像總是在路上走著;而夏季的炊煙在空中遺留的時間長,也比較好看,更適應觀賞;只有冬季的炊煙最有個性,它孤傲而且?guī)е磺粨舷蛏吓逝赖捻g性,在散播人間煙火的同時,似乎又給人留下了生命存在的意義。
我曾經(jīng)有意的去親近炊煙,站在屋頂用雙手捂住煙囪口,看著一絲絲的煙霧從我的手指合攏的的縫隙里緩緩地流出,然后緩緩地聚攏飄向天空……我聞到一股辛辣咸苦的味道,這時候我想到了自己的生活,也想到了自己對遠方的渴望,還有我卑微的生命和靈魂都像從煙囪里沖出的炊煙,只能向上攀升,而不是下沉。
在我對故鄉(xiāng)的印象里,天空宛然一幅自然的畫布,而炊煙便是印在畫布上永遠的風景。無論什么季節(jié),無論什么時間,只要我想起故鄉(xiāng),便能看見炊煙。
我喜歡炊煙生成結體的過程,和竭力向上的姿態(tài)。有時候我覺得它好像不是從煙囪里冒出來的,而是從我出生的那天起,就已經(jīng)在天空中了……
現(xiàn)在的農(nóng)村早經(jīng)實現(xiàn)電氣化了,很少有人再燒大灶做飯,雖然是很方便也很實用,可幾十上百道的煙柱直拔天空,裊裊飛升蔚然壯觀的景象卻再也看不到了,這未免不是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