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強(qiáng)

我常常對考古產(chǎn)生好奇

不是現(xiàn)在考古過去

而是未來如何考古現(xiàn)在

當(dāng)今

地震的倒塌已被及時挖掘

現(xiàn)代人的軀體被焚成骨灰

歸入塵土

千百萬年后的地下埋藏物將乏善可陳

未來的媒體

不會再有考古地下墳?zāi)沟谋ㄐ孕侣?/p>

當(dāng)我們終將成為過去

消失在歷史的長流之中

我無比擔(dān)憂

我們的后代

如仍沿用從地下挖掘的方式

來探尋消失的我們

他們是不是只能挖開垃圾填埋場

一座一座地

認(rèn)真考究我們生活的蛛絲馬跡

是否會從中發(fā)現(xiàn)

我們的缺失、怪異

他們會不會因此感到傷心

從南到北

他們是否發(fā)現(xiàn)了今天

我們餐桌上的巨大浪費(fèi)……

秋天的棉花

又到秋天了

北方

那一片片的棉花地

白花花的

占據(jù)著人們寬闊的視野

撩撥著少年的許多想象

收獲的季節(jié)

那種隨大人摘棉花的情景

總是與貪黑的傍晚連在一起

浪漫大地

往往讓文人攢足詩意

許多年過去了

我終于明白

棉花到底意味著什么

不僅僅因?yàn)樗难┌?/p>

也不僅僅因?yàn)樗娜彳?/p>

在鄉(xiāng)親們的一陣陣喜悅之下

它決定著

女兒的秋后婚禮

是否能有一摞摞嶄新的嫁妝

鄉(xiāng)親們的床鋪上

是否能有一個溫暖的冬天

考上大學(xué)的孩子

是否可以帶走一床

母親和姐姐用新棉花縫制的被褥

而我父親所工作的油棉廠

是否可以生產(chǎn)出

供向大城市的棉花包

以及銷往廣大農(nóng)村的棉籽油

我的父輩

幾乎一生都貢獻(xiàn)給了棉花

在縣城的工業(yè)鏈條上

他們?nèi)找共幌⒌貏趧?/p>

極其震撼地讓我感受到了

工人階級的辛苦

我的父母

幾乎享受了

棉花所帶來的所有榮耀

而我

曾經(jīng)生活在一個被棉花包圍的世界里

我的童年

充滿棉花的絮語

卻又仿佛對棉花一無所知

我的慚愧

是一條綿延的河流

一直延伸到了今天

我要對七十年代的父親講

對不起

棉花帶給了你一切

卻留給了我

一些憂傷

父親的燦爛

父親，我終于

可以為您寫一首詩了

今夜您燦爛如花

純真如童

那不顧一切的笑容

深深打動著我

也打動著所有的目光

八十四歲

您的喜悅

如金子般珍貴

我很久沒有見過

您笑得如此燦爛了

是因?yàn)?/p>

手中的那碗金黃的小米粥嗎

它黃澄澄的

黏稠黏稠的

深藏著

北方大地的所有訊息

飽含著柴火的溫度

您都喝了一輩子了

它早已成了您生命的依賴

滋潤著您的每一寸心田

養(yǎng)育了您一生的光陰

透過它熱騰騰的香氣

也許您想起了

秋天故鄉(xiāng)金燦燦的谷子地

想起了和您一樣

喝小米粥長大的親人

父親，我終于

可以寫首詩給您了

您看不懂那些無病呻吟的句子

您只知道兒女們對您的好

您燦爛的笑容

表達(dá)著內(nèi)心的一切

看到您這樣的笑容

我的眼睛

常常會濕潤的

一場場光影

我再次以神的名義探尋天空

卻發(fā)現(xiàn)一切都顯得如此空洞

太陽僅僅是宇宙

不經(jīng)意漏在地球上的一片光芒

月亮也只是上帝

正在使用的一個手電筒

閃閃滅滅的星星們

恰似太空中一群又一群

借光飛舞的昆蟲

而人類

仿佛從來就不曾存在過

那些個體與群體的

經(jīng)歷與故事

悲傷與痛苦

喜悅與榮光

完全是一段段由虛擬文字改編的

放完即散

永不留存的光影

這種感覺

忽然讓我聯(lián)想起一位哲學(xué)家的思想

今天早晨

卻怎么也記不起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