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盛盛 呂雪莉
▲ 葛玉修在青海湖畔拍攝
輕風拂過,青海湖碧波蕩漾,湖水輕拍湖岸,一群水鳥在駐足嬉戲。肩扛照相機、手提三腳架,葛玉修步履輕快地走近。他麻利地打開三腳架、調試好相機,將鏡頭鎖定那群水鳥……
年近古稀的葛玉修從事生態(tài)攝影已有27年。深入青海湖200多次、三江源25次、可可西里無人區(qū)15次,這是他的“行程單”;掉進冰窟窿、遭遇狼群、陷進沼澤地,歷經(jīng)艱險拍攝的近20萬幅生態(tài)環(huán)保主題照片,這是他的“成績單”。
1970年,17歲的葛玉修在老家山東曹縣參軍入伍,坐了兩天兩夜的“悶罐車”來到青海西寧。在軍營中,他第一次接觸照相機。
“當時我們通信處有一臺海鷗牌的雙鏡頭相機,這在當時是個新鮮玩意兒。”葛玉修說。剛接觸相機的新鮮感促使他開始自學攝影。他找來報紙、雜志,學習構圖和光線運用,調試拍攝角度。
“顯影劑3克到3.5克,無水亞硫酸鈉45克,60攝氏度的熱水1000毫升……”經(jīng)過學習和摸索,葛玉修掌握了沖洗照片的技巧。那時,連隊沒有專門的暗室,葛玉修就將設備帶到連隊菜窖里,打著手電筒,用軍帽遮著,透出綠色的光來沖洗照片。顯影、沖洗、定影,往往就是兩三個小時。
“在堆滿蘿卜、白菜、土豆的地窖里沖洗照片,現(xiàn)在想來也是一段難忘的時光。”葛玉修說。也正是地窖中的這段時光,讓他在攝影中獲得了最初的滿足感。因為整晚泡在菜窖里,他被戰(zhàn)友們戲稱為“菜窖里的攝影家”。
“我們連隊上報紙了,還是頭版!”1982年5月的一個下午,一名戰(zhàn)友拿來當日的《青海日報》,報紙頭版清晰地印著葛玉修拍攝的一張照片。葛玉修定睛一看,原來是兩天前拍攝的戰(zhàn)士出黑板報的照片。“這在當時對我們連隊來說可是個大事兒,大家伙兒都很自豪?!边@給了他莫大的鼓勵,從此一發(fā)而不可收,不但自己學著拍,還經(jīng)常追到報社找編輯請教。
1995年5月的一天,已轉業(yè)至地方工作的葛玉修第一次來到素有“高原藍寶石”之稱的青海湖?!俺扇旱陌哳^雁、鸕鶿、大天鵝就在眼前盤旋,那種震撼到現(xiàn)在我都記憶猶新。”葛玉修說。
“鳥兒是空中的花朵、飛行的影幻,因為美麗而存在?!备鹩裥抻眠@樣的詩句形容他鏡頭里的“空中精靈”。一次,他去青海湖西南水域的三塊石島拍鳥,在那里一個人待了7天。三塊石是座水中孤島,在海拔3000多米、一望無際的高原湖泊中,仿若一葉“孤舟”。那里氣候瞬息萬變,當晚,葛玉修就遭遇了一場暴風雨,不僅帳篷全濕了,連帶去的干糧都被水沖跑,只剩一袋甘藍可供充饑。
葛玉修在島上過了7天“與世隔絕”的日子。只有鳥兒和他朝夕相伴,那些剛出殼、毛茸茸的小斑頭雁成了他的親密伙伴和“跟班”。他用僅剩的甘藍葉子喂這些可愛的小家伙,小雁們也對他產(chǎn)生了依戀。在他離開三塊石島時,小雁們跟著小船追了很遠……這些都一一定格在他的鏡頭里,也深深印在他心里。
在葛玉修眼中,青海湖的這些鳥類都是有靈性、有情感的。在他的鏡頭里,黑頸鶴形態(tài)優(yōu)美,棕頭鷗目光如炬,大天鵝優(yōu)雅高貴,小斑頭雁呆萌可愛……照片上的鳥兒仿佛在對著鏡頭訴說自己的故事。
葛玉修的鏡頭里,除了鳥兒的美麗與靈動,更有自然生靈在嚴酷自然環(huán)境中的生之煩惱、死之傷痛。
為了引起社會對青海湖鳥類的關注和保護,葛玉修在自己拍攝的眾多照片中精挑細選、重新組合,進而賦予它們深刻的內涵。組照《還我家園》中,鳥兒有的受傷、有的斷肢;其中一張照片里,一只魚鷗在藍天下大張著嘴,照片被取名為《吶喊》。此后,葛玉修多次拍攝反映青海湖鳥類生存狀況的照片,并以擬人化的角度和手法表達,如《鳥愛三題:相親、相愛、相隨》等系列組照,引發(fā)讀者共鳴。這些栩栩如生的畫面也為他贏得“青海湖鳥王”的稱號。
1997年11月下旬,葛玉修在去青海湖拍攝天鵝的途中,抓拍到了一群褐黃色的動物,“它們排成一線在草地上奔跑,白色的臀部像一朵朵白蓮花跳躍在草原上”。后來得知,那是青海湖特有的動物——普氏原羚,野生動物專家稱“它比大熊貓還珍貴”。
普氏原羚成為葛玉修的又一個牽掛。他查找各種資料,遍訪當?shù)啬撩瘢埥虒<覍W者,并寫出《救救我吧——普氏原羚的吶喊》,向人們講述普氏原羚的生存狀況。鑒于普氏原羚是中國特有物種,再加上它獨特的外貌特征,葛玉修給它起了個名字——中華對角羚,因此他又被稱作“中華對角羚代言人”。
“老葛為了拍照片簡直不要命!”青海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管理局原局長張德海打趣地說。過去20多年中,他與葛玉修一起經(jīng)歷過多次驚險的拍攝。在青海湖泉灣,兩個人為拍大天鵝同時掉進了冰窟窿;在海拔4000多米的黃河源頭約古宗列,兩人一起挑戰(zhàn)生命極限;為拍普氏原羚,他們還險些被狼群襲擊……
“我從鏡頭中看到了青藏高原之壯美,也看到了雪線上升、湖面萎縮、草原退化……生存環(huán)境的惡化會直接威脅野生動物的生命?!备鹩裥拚f,所有生物都是平等的,越是脆弱的物種,越需要人類去守護。
“攝影師要學會敬畏鏡頭中的生靈,不能成為一個蠻橫的‘入侵者’?!币恍z影師為了拍攝富有動感的野生動物照片,有時會采用“驚擾追趕拍攝法”,要么用喇叭和音響刺激,要么駕車窮追猛趕。在原本就缺氧的高原,盲目驚擾或長時間驅車追拍野生動物,經(jīng)常造成它們受驚嚇死亡或因過度疲勞而斃命。
“生態(tài)攝影師首先應該是環(huán)保主義者,被拍攝的動物是真正的主人。只有在沒有外界干擾的自然狀態(tài)下拍攝的動物照片,才是真正的好作品?!备鹩裥拚f。
“唯有了解,我們才會關心;唯有關心,我們才會采取行動;唯有行動,生命才會有希望?!庇飳W家珍妮·古道爾的話給了葛玉修啟示:僅僅在報刊上發(fā)表照片、文章還不夠,還要走到學校、機關里去宣講。“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片云推動另一片云?!?/p>
葛玉修將自己拍攝的近300幅照片制作成課件,里面既有百鳥齊飛、野獸成群、大湖安瀾的動人場景,也有草原退化、鳥兒哀鳴、羚羊受傷等令人警醒的畫面。20多年來,他帶著這些課件從青海的中小學講到北大、清華等知名學府,從小區(qū)街道、牧區(qū)帳篷講到科研院所、機關單位,公益演講累計600余場,并受邀登上了“中國國家地理大講堂”。2017年5月,葛玉修應邀在北京大學作了“不做侵略的攝影家”的演講,演講視頻在互聯(lián)網(wǎng)獲得了超過197萬次的點擊。
“生態(tài)環(huán)保的理念需要傳遞,只有引起公眾關注,才能讓更多人更好地保護野生動物?!备鹩裥拚f。
如今,已退休多年的他,依舊沒有停下生態(tài)攝影的腳步。他常常扛著十幾斤重的攝影裝備,出現(xiàn)在高山、草原、戈壁、湖泊。“我的鏡頭依然在靜待野生動物的造訪。能與自然融洽地相處,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备鹩裥逎M足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