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馬琦敏

這場盡顯書卷風(fēng)流的宴會，便是南宋館閣曝書會。

曝書傳統(tǒng)，在中國已有千年歷史。無論是官家，還是民間藏書家，都有在盛夏之日翻曬書籍，防止圖書文獻受潮、霉變、蟲蛀的習(xí)慣。西周《穆天子傳》卷五就有記載：“蠹書于羽陵。”東晉郭璞對此注解：“謂暴書中蠹蟲，因云蠹書也。”到了東漢，曬書習(xí)慣已深入千家萬戶，東漢《四民月令》有寫：“七月七日曝經(jīng)書?！北蔽嘿Z思勰在《齊民要術(shù)》中還對曝書活動進行了詳細(xì)描述，“五月濕熱，蠹蟲將生，書經(jīng)夏不舒展者，必生蟲也。五月十五日以后，七月二十日以前，必須三度舒而展之。須要晴時，于大屋下風(fēng)涼處，不見日處。日曝書，令書色暍。熱卷，生蟲彌速。陰雨潤氣，尤須避之。慎書如此，則數(shù)百年矣?！庇涊d魏晉人物言談軼事的筆記小說《世說新語》“排調(diào)”中曰：“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臥，人問其故，答曰：‘我曬書?！?。據(jù)宋代《長安志》卷三《宮室一·漢上》記載：“有武帝曝衣閣,常至七月七日,宮女出后衣登樓曝?！?/p>

至宋代，由于重視文治，曝書活動盛況空前，且伴隨有宴會。北宋蘇頌曾記述他參加曝書會的場景，并以“宴殤更盛華林會，坐客咸推大廈才”來感嘆宴會的隆重，以及參加宴會的榮幸。蘇軾也曾道：“三館曝書防蠹?xì)?，得見來禽與青李?！闭f的就是他在曝書會上有幸見到王羲之墨寶時的驚喜之情。南宋初年，由于時局動蕩，曝書會停辦多年。之后，隨著宋金對峙局面的形成，南宋政局漸趨穩(wěn)定，館閣圖書也得到了恢復(fù)和增加，并規(guī)定曝書時間在5月至7月。南宋館閣實為秘書省，是國家藏書機構(gòu)，但習(xí)慣上仍繼承前朝舊名，稱其為館閣?！端问贰份d錄：“（紹興）十三年（1143），詔復(fù)每歲曝書會?！蹦纤侮愺Y的《南宋館閣錄》卷三《儲藏》中有記載：“（紹興）十四年五月七日秘書郎張闡言，本省年例，入夏暴曬書籍，自五月一日為始，至七月一日止。從之。”但曝書宴會，則在孝宗年間，確定為七月初七舉行，且作為館閣慣例，成為南宋一項固定的制度?！赌纤勿^閣續(xù)錄》卷六《故實》記載：“（淳熙）六年九月（1179），詔自來年以后，暴書會并用七月七日。”

除了官方定期舉辦曝書會，民間數(shù)以千計的藏書家也會定期將藏書進行暴曬。北宋大學(xué)者宋敏求（字次道）藏書三萬余卷，曾多次主持曝書會，觀者如云。清代《無事為福齋隨筆》卷下有記：“宋次道家藏書多善，居春明坊，當(dāng)時春明宅子，比他處僦置常高一倍，以士大夫善讀書者便于借置故也?！币馑际撬蚊羟蠹也貢嗲屹|(zhì)量精，許多文人學(xué)者為更方便向宋敏求借閱圖書，紛紛搬到宋家附近居住，導(dǎo)致那一帶的房租猛漲了一倍。與官方盛大的曬書儀式不同，私人曬書看似簡樸，卻煞費苦心。清代《清稗類鈔》對此就有詳細(xì)記載：“曝書須在伏天，照柜數(shù)目挨次曬，一柜一日。曬書，用板四塊，二尺闊，一丈五六尺長，高凳擱起，放日中，將書腦放上面，兩面翻曬，不用收起，連板抬風(fēng)口涼透，方可上樓。遇雨，抬板連書入屋內(nèi)擱起，最便。攤書板上，須要早涼，恐汗手拿書，沾有痕跡。收放入柜亦然?！?/p>

千年來的曝書傳統(tǒng)，展示出中國古代社會對圖書及圖書保護的重視與傳承。特別是“鴻都清集秘圖開，遍閱真仙暨草萊”的宋代館閣曝書會，逐漸成為一年一度有組織的圖書文化展覽盛宴。它作為宋代社會濃厚文化氛圍的有機構(gòu)成，與搜集圖籍、勘校整理、編修刊刻等共同促進了宋代文化事業(yè)的絢麗斑斕，也是宋代文化事業(yè)抵達巔峰的一個標(biāo)志。今天，我們雖不會像古代一樣曬書，但真誠的惜書之情卻永不過時，應(yīng)為我們代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