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勝 (河北)
“置于死地而后生?!贝髮㈨n信背水一戰(zhàn)的故事告訴我們:命運的抉擇有時就是一種冒險,有很多賭注的成分,賭贏了柳暗花明,賭輸了身敗名裂。冒險中有著改變命運的機遇。人生的機遇一輩子就那么幾次,失去了,一生再也難找回。關于這方面的正反事例,我和我的家人經歷了不少,教訓發(fā)人深省,經驗也難能可貴。
我生在農村,走出去見識大世面,靠知識改變命運一直是農家?guī)状说呐Ψ较?。我的祖輩世代務農,家族中沒有出現過為官和做學問的,所以要想出人頭地,只有靠勤學刻苦。父母對我們幾個子女的教育很重視,大哥、二哥出生于命運荒廢的年代,雖然恢復高考后他們很努力,但幾次嘗試名落孫山,最終沒能跳出農門。父母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我和姐姐身上。
我年幼時,姐姐冒險的固執(zhí)喪失了她改變命運的機會,成了她心中永遠的痛。那一年中考時,原本成績不錯的她竟然做出了一個冒險的決定:放棄參加中考。還有不到一周就中考了,看著發(fā)下來的準考證,父母心急如焚。父親苦口婆心地勸了姐姐一整天,母親流著淚祈求她改變初衷,都沒有撬動她的想法。學校里的工作力度也是空前的,班主任親自到家里,還發(fā)動了她的同學好言相勸,姐姐卻鐵定了心。姐姐說她考不上,考也白搭,既然這樣干脆放棄。班主任老師很惋惜地對父親說:“我就這么幾個得意的學生,假如她來試一試,最差也是個中專吧?!卑嘀魅螌λ膶W生心中非常有數,事后印證了他的預測。班里和姐姐差不多的學生,大多數都考上了高中,甚至比她差的都考上了中專。多年后每當她想起當年年少輕狂的抉擇,總是后悔不已,可是世上沒有后悔藥。
父母把姐姐的故事當成教育我的活教材,和我說了多年。古人講:子女盡孝的方式有“養(yǎng)口體”與“養(yǎng)心智”兩種,大哥二哥守在父母身邊,父母已經不需要過多“養(yǎng)口體”子女,唯有子女為他們“養(yǎng)心智”,父母的臉上才有光。父母把姐姐當成了“養(yǎng)心智”的培養(yǎng)對象,可姐姐的任性讓父母的任務沒有完成。長吁短嘆中,我讀懂了父母的良苦用心。多年后,即使父母不說,我也從姐姐的嘆息中找到了她的懺悔。當姐姐功成名就的同學出現在她面前時,姐姐會茫然地對我說:“她當初成績還不如我,如果我參加了中考,也許……”后面的話她沒有說,因為人生永遠沒有也許。
與兄長、姐姐們相比,我自然多了些父母掌上明珠般的疼愛。我不是個聰明的孩子,記得我六歲時才會說話??墒谴謇锶硕颊f我是個聰明的孩子,這種聰明都用在了調皮搗蛋上。和孩子們打架、毀壞別人家莊稼、損壞公共設施等壞事,我小時候沒少干,是村里名副其實的小魔王。我一直被父母拿別人家的孩子對比教育,聽得我耳朵里都起了繭子。諄諄教誨無效后,父母便采用了拳腳暴力教育。我沒有將小魔王當做恥辱,還引以為榮,到處興風作浪,害得父母到處給人家賠不是、說好話。直到五年級那一年,父親的一次超級冒險改變了我的狀態(tài)。
那一年剛入冬,池塘里的冰剛凍住,喜歡冒險的孩子便去溜冰了,享受冬天帶給大家的樂趣。那幾年,掉冰窟窿成為我的家常便飯,冒險的孩子們中老也少不了我。就像中了魔咒一樣,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當別的孩子總是站在岸邊冰面上適可而止玩耍一下時,我卻要第一個跑到沒凍好的冰面上顯擺,當第一個落水“英雄”。幾年下來,大冬天渾身濕透狼狽的形象成為了村里的笑談,回家后挨揍那是司空見慣的事兒。可五年級的那次掉冰窟窿,父親出乎意料的暴揍成了一生都刻骨銘心的記憶。
那次落水很不經意,不知哪個促狹鬼在冰面上鑿了一個窟窿。我溜冰時沒剎住車,直接劃到了冰窟窿里。我被伙伴們拖到岸上,搭起了火堆烤火,烤干了棉衣至少可以免除回家后父母的拳腳??蛇€沒烤多久,得到消息的父親趕過來像拖小狗一樣拎著我拳打腳踢。那是父親一生當中最大的一次暴怒。暴怒下的父親喪失了理智,除了暴打之外,回到家中居然把我的課本倒了一地。父親點起了火柴,怒氣沖沖地說:“天天不往學習上用心,就知道玩,教育你這么多年都不長記性,上學有什么用?明天別上了,書本全燒了算了!”說完,父親就要點燃我的書。我哭著沖過去死死地抓住父親拿火柴的手:“爸爸,我錯了,不要燒我的書,嗚——” 父親點火柴的手靜止了,瞪著我吼道:“想不要讓我燒,向我保證以后再也不貪玩了,把心思用在學習上,給我跪下!”
我撲通一聲跪倒在了父親的面前,早已是泣不成聲:“我……我保證……保證以后……以后……再也不貪玩了,嗚——”
“好,你口頭保證沒有用,回頭給我寫個保證書!”父親聲色俱厲地說。
那一次,我半夜里驚厥了多次,除了身體上疼痛之外,心理上的隱痛多年后都沒有消除。好在父親那次超級暴怒改變了我的浪蕩,我真的學習上用心了,告別了我的小魔王時代。
多年來父親一直為他的那次粗暴懺悔,以后再也沒有打過我。他說教育人的方式有很多種,為何偏要選擇極端的方式呢?父親相信棍棒之下無逆子,他說假如極端的方式沒有起作用,那他就認命了,他養(yǎng)不出有出息的孩子。
父親常說,人生的路有兩種,一種是你必須走的,一種是你想走的,只有走好你必須走的路,你才能隨心所欲走你想走的路。伴著父母竭盡全力的付出,我考上了縣重點中學。都說重點中學是大學的保險箱,可是家境貧寒和長期的學習壓力,讓我的求學之路充滿了崎嶇坎坷。
高二的時候,患多年哮喘的父親險些撒手人寰,直接影響了我對大學的選擇。我知道上一般大學的學費對父母來說是個天文數字,父母摸爬滾打了多年已經付出了太多,只有早點就業(yè)才是對他們的最好報答。高考前,我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參加了免試保送師大的篩選。本來按照我過硬的會考成績,我保送上師大是不二人選。可是,不公正透明的篩選,讓我與教師夢失之交臂。痛定思痛后,我實施了人生最大的一次冒險:選擇考軍校??架娦3艘^本科線的成績,合格的身體素質外,還有少之甚少的指標限制。全市十多名錄取指標從上百人中選拔,百人過獨木橋,能錄取上堪稱鳳毛麟角。這對我無疑是個絕無僅有的挑戰(zhàn)。我明白,如果我考上了軍校,就將父母從繁重的負擔中拯救出來。如果我沒被錄取,將讓父母繼續(xù)艱難下去。如果我連報考軍校的勇氣都沒有,那姐姐曾經的悔恨也許將在我身上上演。人生的假設只有當事情還沒有發(fā)生時,才是一種選擇的動力。
高考填志愿真是一次冒險的經歷。由于失誤,我把分數線估算到了大專線。第一志愿,我盡管報考了軍校,那只不過是心理安慰。因為過不了本科線,軍校不可能錄取。剩下的幾個志愿,我全部填寫了幾個??茖W校。直到分數線下來之后,我才知道我考過了本科線。我真的被我的冒險逼上了絕境,如果軍校不被錄取的話,那我只能以過本科線的成績上大專,多年的努力付之東流。我不知怎樣熬過那段艱難的日子,好在軍校錄取的層層嚴格遴選,最終讓我笑到了最后。
我從二十歲步入了人民軍隊的行列,走出了我不尋常人生路。如今必須走的路走完了,想走的路雖然有荊棘相伴,但是心中向陽前方一直充滿著希望。置于死地而后生,世界上有一種出路叫絕處逢生。人生的冒險也是一種出路,關鍵當機遇來臨,你是否有冒險的決心與勇氣。如果你相信自己,冒險的殘酷也許是暫時的,冒險后的坦途將陪伴著你走向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