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一（中國藥科大學）

逆 流

人群和夕陽一同歸家

她和她的小攤悄悄出現

偶有幾個滿身疲倦的影子

到她那里買些水果

再嘟囔著和夜色融為一體的抱怨

謙卑的笑容成為寂寥道路和喧囂家庭之間

最和諧的緩沖地

工廠區(qū)的最后一次熱鬧結束

這條路，連饑餓的野貓都不再光顧

那個小攤仍固執(zhí)地支撐著

甚至，還向角落里移動了一點

蘋果閃爍著鮮艷的紅潤

陪伴著蠟黃的臉，我看見她許多次

只是遠遠路過，不敢報以微笑

就像城里的孩子看見澄凈的星空

只會木訥呆立，微微張開嘴巴

童謠乍響

鬧市深處，有個老舊的小學

藤蔓爬出了圍墻

他在嘮叨著、炫耀著孩子們的活力

童謠就在某間教室里響起

那種毫無顧忌的歡樂，成為飛鳥

帶往天空的賀禮

我從童年的洞口掉出

從此在空曠的人生里游行

沒有行人不會偷偷向里面張望

或許在等待自己的孩子

或許在找那個丟失的孩子

歌聲順著布滿疤痕的小路蔓延

慢慢變淡，就好像夢境

直入回憶的最深處

無花果筆記

那株幼苗扛過了暴雨

躲避了拆遷，甚至連定時來訪的園丁

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同齡的楊樹和鐵線蕨都在

童年時期被折斷。他是最寂寞的一個

就像殘冬留下的最后一根冰棱

但他從不拒絕成長

也不會厭棄，渾濁泥水或孱弱的露珠

直到瘦弱的靈魂終于被大地承認

果實，在某一個春末誕生

同樣是瘦小的、青澀的

沒人摘下，只會化作繼續(xù)生長的養(yǎng)分

就像那些微小到透明的花沒人會看見

城市變得越來越炎熱

無花果樹的果實也逐漸豐碩

終于有個面熟的大嬸，摘下小家伙們

他的又一次蛻變完成了

于是白色的眼淚流下

粘附在衣服上，如勛章，亦如傷口

琥珀里的時光

遠古的花蕊被剝奪了時光

她不知道，若干年后會有那么多生靈

用眼睛而不是喙或牙齒

去品嘗這種嬌弱的美麗

在茂密的莽林中，或許她只是

最不起眼的一朵

或許連昆蟲都不會為她駐足

她竟然戰(zhàn)勝了那么多的災難

在地底保留最真實的自己

那一整個世代都化為混沌與謎題

只有小小的、晶瑩的琥珀

成為了幸存的見證者

她不言不語，愜意躺在博物館深處

如同躺在：億萬年前濕潤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