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愛軍
何謂“廉”?東漢學者王逸將其定義為:“不受曰廉?!薄秴问洗呵铩氛J為:“臨大利而不易其義,可謂廉矣?!币馑际窃诿媾R金錢、權力、名譽等重大利益時不茍取、不貪得,就是廉。廉所具有的內涵,使之成為歷來考核與評判官吏的基本標準。據(jù)《周禮·天官冢宰第一》記載:“以聽官府之六計,弊群吏之治:一曰廉善,二曰廉能,三曰廉敬,四曰廉正,五曰廉法,六曰廉辨?!笨己斯賳T是否勝任,要從政績優(yōu)異、勤政能干、忠于職守、公平公正、遵紀守法、明辨是非來判斷,而這“六計”都離不開一個“廉”字,表明“廉”是為官之本。因此,修養(yǎng)廉潔之德,是為人之基、從政之要。
修養(yǎng)廉潔的品格,首先要節(jié)制欲望,樹立儉樸的生活理念,摒棄奢華享樂的觀念。只有這樣,在面對誘惑時才能知道取舍,不為金錢所動,不為利益所惑。
清代名臣曾國藩一生簡樸,他在飲食上不講究,在穿著上更是隨便。同治二年(1863 年),英國人戈登在安慶與曾國藩會面,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個堂堂的封疆大吏竟然“穿著陳舊,衣服打皺,上面還有斑斑的油漬”。
曾國藩不僅對自己要求嚴格,對家人也堪稱嚴苛。他要求曾家的女眷們每天都要進行體力勞動,曾夫人更是帶頭紡紗。大兒子曾紀澤的媳婦是巡撫之女,當她一嫁到曾家,曾國藩就要求道:“新婦初來,宜教之入廚作羹,勤于紡織,不宜因其為富貴子女不事操作?!?/p>
曾國藩官至總督,一年的俸祿雖然只有白銀155兩,但“養(yǎng)廉銀”卻高達1.8萬兩,收入不算少。但作為清朝的官員,生活中比如買轎子、請轎夫、租房、請師爺、供養(yǎng)家人等,都需要自己花錢,這就使得曾國藩常常捉襟見肘。
“一心為公自會寵辱不驚,兩袖清風始能正氣凜然?!币粋€人要保持清正剛直的為官品德,必須節(jié)制對于權柄的貪婪,拒絕對榮華的愛慕,這是為官者保持人格獨立與尊嚴的前提。
清朝晚期軍事家、書畫家彭玉麟有個不雅的稱號──“活閻王”,這是因為他剛正無私、嫉惡如仇,貪贓枉法者都很畏懼他。彭玉麟曾任長江巡閱使,有一年他在巡視時路過合肥,遇到權臣李鴻章的侄子李秋升因討債將人毆打致死,彭玉麟二話不說下令將其逮捕歸案。安徽巡撫聞訊趕來說情,彭玉麟一邊吩咐“把這家伙拉出去砍了”,一邊踱著方步慢悠悠地出來接見,當安徽巡撫聽說李公子的腦袋已經(jīng)被砍下來時,驚得面容失色。彭玉麟?yún)s若無其事,還當即修書一封,請巡撫捎給李鴻章,信上說:“令侄敗公家聲,想亦公所憾也,吾已為公處置訖矣。”李鴻章有苦說不出,還得無奈地“復書謝之”。
彭玉麟一無出身可憑,二無后臺可倚,他的底氣源自清澈如水的廉潔。彭玉麟號稱“三不”將軍:不要命,不要錢,不要官?!安灰笔钦f他打仗身先士卒、一往無前?!安灰X”和“不要官”則是他對錢和權的態(tài)度,不貪、不戀、不追,得之隨意,棄之淡然。
元和七年(812 年),唐憲宗任命翰林學士崔群為中書舍人,負責起草詔書,參與機密事務。有一天,唐憲宗突然對翰林學士們宣布:“從今以后,凡是奏請事由,一定要在取得崔群的簽名連署以后,才能將奏疏進上?!边@份例外的重用,放在別人身上肯定會受寵若驚,可崔群聽了卻皺起了眉頭,回答說:“翰林學士的任何行為都是要成為慣例的。如果一定這么辦,萬一后來有阿諛諂媚的人擔當翰林學士的長官,便會使下級官員的真切進言無法進獻上來。所以,我不敢接受詔命?!碧茟椬趫?zhí)意要賜予他這額外的權力和榮耀,但都被崔群堅決地拒絕了,經(jīng)過幾次受讓與推卻,唐憲宗最終聽從了崔群的意見。柳宗元如此評價崔群:“寬柔溫文,直方雅厚,立朝忠讜為最著?!奔礊槿送獗砣崛醵鴥刃臏匮?,正直方正又純正寬厚,在朝廷里以直言敢諫聞名。
打鐵必須自身硬,為官者要立身公正,處事公允,就必須廉潔自律,放下對權力的渴望,才能避免斷事時的左思右想,處事時的瞻前顧后。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榮譽是為官者難以割舍的欲望之一。因而,不貪虛名、不戀祿位是修養(yǎng)廉潔品格的必修課。
劉大夏被譽為明代弘治中興第一名臣,他歷仕明代四朝,政聲卓著,百姓稱頌。明孝宗稱其“廉且練事”,為官清廉,辦事干練。劉大夏為官,對于錢財和權位拿得起、放得下,他既不貪利,對名更是保持了相當?shù)慕鋺种?,他曾說:“居官以正己為先,不獨當戒利,亦當遠名?!?/p>
劉大夏身居高位,對當時的國家大事都有參與,卻從不宣揚自己的貢獻,以致時人對其多不知曉,史書也很少記載。弘治十一年(1498 年),劉大夏在戶部左侍郎任上因病求歸。臨行前,他親筆寫下《壽藏記》,簡單地回顧了自己的一生,準備回家后交給兒子,作為自己死后的墓志。有人問他:“墓志不都應該由后人來寫嗎?哪有自己寫的?”劉大夏感慨地說:“恐后人污我以美名,倘鬼趣異人,豈不怒耶?”意思是說,我正是因為擔心后人將美名強加于我,倘若我死后有知,反感這種違背生前意趣的做法,豈不要發(fā)怒嗎?
除了名譽,在某種程度上,祿位也是對一個人廉潔品質的一場大考。在春秋時期,齊國丞相晏嬰作為三朝元老,在當時世卿世祿的制度下,封妻蔭子是十分正常的事,可他卻不肯這樣做。到了晚年,他不僅主動辭去官職,還提出退還封給他的城邑。齊景公不允許,晏嬰?yún)s說:“我年老無能,德行又差,卻接受優(yōu)厚的俸祿,這只會掩蓋君王的圣明,玷污下臣的行為?!饼R景公依然不應,但后來晏嬰還是找機會交回了封邑,還把配給他的馬車也還給了官府。
南宋詩人呂本中在所著《官箴》中說:“當官之法,惟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知此三者,可以保祿位,可以遠恥辱,可以得上之知,可以得下之援?!睘楣僬咧挥星辶缢?,才能得到上級的信任,得到百姓的擁護,而一旦私欲膨脹、見利忘義,往往就會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從這個意義上說,修養(yǎng)清廉的品格,不僅是治國理政的需要,更是為官者安身立命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