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煦雯

（山東大學 文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從精神分析層面來講，“每個人的潛意識中都有偷窺他人的欲望?！睆纳韺W角度來看，“人的前額葉區(qū)，主司壓抑，由于前額葉區(qū)的壓抑作用，人類因此產(chǎn)生了偷窺行為來疏理心理和生理上的壓抑?！币虼耍蹈Q是一種普遍的社會心理現(xiàn)象，而在文學作品中出現(xiàn)的“窺聽”書寫從民間文學中發(fā)源而來，反映的是人類集體無意識中的欲望心理?！案Q聽”書寫可拆分為“窺”和“聽”兩部分，《說文》：“窺，小視也。從穴，規(guī)聲?！薄案Q聽”書寫即指暗中“偷看”或“偷聽”的描寫，在蒲松齡所作的《聊齋志異》中多次出現(xiàn)。筆者據(jù)《〈聊齋志異〉會校會注會評本》初步統(tǒng)計，《聊齋志異》中涉及“窺聽”書寫的故事有84篇，占比六分之一強?！案Q聽”書寫并非是蒲翁的無心之舉而是有意為之，乃故事情節(jié)構(gòu)造中的點睛之筆，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本文首先爬梳“窺聽”書寫源流及發(fā)展，其次概述《聊齋志異》中的“窺聽”書寫類型，再結(jié)合文本分析“窺聽”書寫的敘事學效果及美學意蘊，同時揭示其中蘊含的文化心理。

一、“窺聽”書寫源流及發(fā)展

遍觀古代文學作品，可發(fā)見“窺聽”書寫早已成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種敘事手段，在不同時期的作品中多次出現(xiàn)。追溯其發(fā)展源流，可爬梳此敘述方式的繼承與演變。

先秦時期的儒家經(jīng)典有數(shù)言涉及“窺聽”，且對此持否定態(tài)度?！墩撜Z·顏淵問仁》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薄睹献印る墓隆酚醒裕骸安淮改钢?，媒妁之言，鉆穴隙相窺，逾墻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薄巴蹈Q”“偷聽”因違背儒家核心思想“禮”的規(guī)范而被認作是可恥的行為。早期史書中關于“偷窺”書寫已形成了基本的敘述情節(jié)。《左傳》中的刺客鉏麑正因偷看到趙盾“盛服將朝”“坐而假寐”的忠臣面目，終在“殺忠臣”與“棄君命”之間選擇了自殺?！妒酚洝分小埃ㄋ抉R相如）弄琴，文君竊從戶窺之，心悅而好之”則是男女之間“偷窺生情”書寫的較早體現(xiàn)。晉朝志怪小說《白水素女》中，謝端經(jīng)偷窺發(fā)現(xiàn)為其料理家務的竟是田螺化身的女子，正是“偷窺”情節(jié)推動了女子身份的揭曉，由于天機泄露女子只能離開謝端返回天庭?！栋姿嘏穪碓从诿耖g故事，展現(xiàn)了“禁忌——破禁——后果”的原始思維，以“偷窺”來推進事情真相揭示的敘述模式為后來同為志怪小說的《聊齋志異》提供了借鑒。唐宋時期“窺聽”書寫進一步發(fā)展，某些文學作品中已涉及對“窺聽者”或“被窺聽者”的人物形象刻畫及場景氛圍描摹，如唐代筆記小說集《酉陽雜俎》中《天咫》一篇，寫到王秀才和鄭仁本表弟同游嵩山時的所見所聞：“徙倚間，忽覺叢中鼾睡聲，披蓁窺之，見一人布衣甚潔白，枕一襆物，方眠熟?！比恢T如此寥寥數(shù)語皆不夠具體細致。

二、《聊齋》“窺聽”書寫概述

《聊齋志異》中的“窺聽”書寫是在繼承前人經(jīng)驗后的又一次超越，在文本敘事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根據(jù)“窺聽”行為的不同動機，可將《聊齋志異》中的“窺聽”書寫分為私欲之“窺聽”、好奇之“窺聽”和恐懼之“窺聽”三種類型。

（一）私欲之“窺聽”

此外，錢財亦是導致“窺聽”行為產(chǎn)生的欲望動機之一?！独削摇分攸c寫貪婪錢財?shù)乃接?，邢德偷窺見老頭有很多錢財，而產(chǎn)生圖謀不軌的劫財想法?！读x犬》亦是寫船夫因暗中偷窺到商人的錢財而產(chǎn)生了殺戮之心?！渡晔稀分猩昴撤蚱薅艘蛏罹狡榷壬送当I念頭，申某躲在暗處看到一個極似強盜的男人翻墻而去，本想等到他跳墻而出時搶奪其贓物，但卻發(fā)現(xiàn)男人實為烏龜怪的化身。

（二）好奇之“窺聽”

從心理學角度來看，人類普遍對未知事物具有好奇心，通過滿足好奇心能夠獲得一定的心理快感，由此驅(qū)動而產(chǎn)生的“窺聽”現(xiàn)象不在少數(shù)，《聊齋志異》中亦有此類“窺聽”書寫且獨具特色。

對于《聊齋志異》中因好奇而產(chǎn)生的“窺聽”現(xiàn)象，敘事模式一般為人物先聽到某些可疑聲響，而后開始進行窺聽行為，聽覺敘事在其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因深夜顛當房內(nèi)仍有聲響，嫦娥于是“伏窗窺之”，發(fā)現(xiàn)顛當打扮成自己的模樣與宗子美親密接觸（《嫦娥》）；馬子才對陶生門前吵吵嚷嚷的情況感到奇怪，偷偷去瞧竟發(fā)現(xiàn)陶生在賣菊花（《黃英》）；夜中院子里傳來像是裁縫向衣服上噴水的聲音，宋母便讓婢女在窗戶上偷看院中情況（《噴水》）。

此外，故事中陌生人物的出現(xiàn)以及某些人物或某些事物出現(xiàn)了異樣情況，同樣會引發(fā)窺聽行為。如《嬰寧》中“時見女子露半面來窺”“自窗外隱約相窺”分別敘寫嬰寧與小榮因?qū)碓L的陌生人王子服產(chǎn)生好奇心而偷偷察看；《口技》中眾人對行醫(yī)女子開藥方法十分好奇，因而圍在門窗旁“傾耳寂聽”；《小梅》中王妻因“若有所伺”“常屏人獨寢”等行為引發(fā)王慕貞疑惑，他便在門外偷聽妻子情況；《王六郎》中因神人托夢相告，鄔鎮(zhèn)的男女老少皆對到來的生人許某產(chǎn)生好奇心理，便圍在門口偷偷觀察；《青鳳》中耿生性格狂放不羈，對宅院的奇事怪事很在意，遂在夜晚探尋宅院中燈光閃爍背后的秘密。

（三）恐懼之“窺聽”

《聊齋志異》所收錄的神仙狐鬼精魅故事中不乏恐怖色彩的情節(jié)，人類與異類相遇時常會因恐懼而不敢正面與其相對，因而產(chǎn)生了“窺聽”行為。

《尸變》中一眾車夫投店住宿，深夜女尸忽起身，其中一客大為恐懼，而“潛引被覆首，閉息忍咽以聽之”；《畫壁》中朱孝廉與畫中少女親昵時遇到金甲神搜查，二人害怕被發(fā)現(xiàn)，只能躲起來偷偷察看情況；《林四娘》中陳公與四娘恩愛，陳公家中人恐此女并非善類，或偷聽其唱歌，或暗處查看其面貌；《畫皮》中王生聽過道士之言，懼怕所收留女子實為妖怪，遂歸家暗中觀察此女真面目；《聶小倩》中夜叉欲加害寧生卻被燕生所傷，寧生大懼而只能假寐以偷看燕生舉動。

三、《聊齋》“窺聽”書寫的敘事效果

《聊齋志異》中的“窺聽”書寫在敘事學角度具有多重功能與意義。在時空敘事方面，書中的“窺聽”書寫遵循古代“艷”“異”文化傳統(tǒng)而呈現(xiàn)夜化特點，敘事空間的轉(zhuǎn)換亦體現(xiàn)蒲翁的匠心獨具。在人物塑造方面，“窺聽者”與“被窺聽者”的形象特征在同一場窺聽活動中皆有所展露，從中可發(fā)見二者不為人知的面目。在情節(jié)架構(gòu)方面，“窺聽”行為雜糅了偶然性與必然性，既可使故事情節(jié)出現(xiàn)“突轉(zhuǎn)”或推動停滯情節(jié)發(fā)展，也可為下文的故事發(fā)展做鋪墊。

（一）時空敘事之奇

在家庭愛情類小說如《金瓶梅》《紅樓夢》中，“窺聽”書寫出現(xiàn)在白天的次數(shù)多于夜晚，由于二者都為庭院類敘事結(jié)構(gòu)，尤其是《紅樓夢》中因大觀園具有嚴格管制，致使人物的活動時間一般都限制在白天日常范圍內(nèi)。《金瓶梅》以男女情欲為主題，因而對夜晚男女情事的“窺聽”書寫多于《紅樓夢》，但仍未超過白天“窺聽”的次數(shù)。與二者不同的是，《聊齋志異》是圍繞仙鬼狐妖展開的志怪傳奇類小說，具有神秘化色彩?！案Q聽”本就是極具隱蔽性的行為，燈昏月暗下易形成“窺聽”行為發(fā)生的契機，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因而，《聊齋志異》中的“窺聽”書寫多在夜晚發(fā)生，與朦朧幽暗的夜色氛圍暗合，呈現(xiàn)出明顯的夜化傾向。一方面，源于人性中的原始欲望，夜色與艷情的結(jié)合是自古以來之傳統(tǒng)，“紅袖添香夜讀書”的風流生活是蒲翁內(nèi)心追求，出于情欲的“窺聽”多在燈光夜色中出現(xiàn)。《青娥》寫霍桓趁夜色灰暗翻墻至武家，借著昏暗燈光偷窺到青娥寬衣欲睡，等到燭滅無聲后，他欲與青娥共眠而“潛伏繡被之側(cè)，略聞香息，心愿竊慰”，昏暗夜色為霍桓的偷窺行為作了掩護，青娥的形象在燈光映射中更是風姿韶秀?！案Q聽”時常會成為美好感情的開端，《白秋練》寫?zhàn)嵲鹿鈱⑶锞毻德狊笇m吟詩的影子清晰地照在窗上，蟾宮“怪之，遽出窺覘，則十五六傾城之姝”，“月光”在此處成為揭開窺聽者神秘面紗的推動者。另一方面，夜間是狐鬼花妖頻繁活動的時間段，葛兆光曾言：“在古代中國人的觀念中，夜里不僅是惡人犯案的時間，是傷風敗俗的機會，也是狐鬼惑人的時候，而且還變怪百出，讓人畏懼?！焙砘ㄑ犬愵惖某霈F(xiàn)往往呈現(xiàn)非同一般的場景，易引發(fā)人類對其的關注，因而“窺聽”便成為人們探索奇事的一種途徑。狐鬼花妖常常在夜中化為美女引得男子駐足窺聽，如姿色非凡的女郎們在夜晚聚會引發(fā)甘玉的偷看欲望（《阿英》）；深夜女鬼宦娘彈撥琴弦，溫如春藏在一側(cè)靜靜偷聽（《宦娘》）。此外，夜晚猙獰丑惡鬼怪的出現(xiàn)與黑夜中蕭索景象相符，更易營造恐怖的氣氛。鬼怪一般會在夜中顯出原形真身，《噴水》中老嫗尸體夜晚噴水，太夫人與婢女一起偷看而最終致死；《畫皮》中獰鬼化成的女子果真在夜里現(xiàn)身在王生門前，王生大懼便讓妻子到窗邊偷看，但最終仍未逃脫被獰鬼裂腹掬心的結(jié)局。

“窺聽”行為開展的過程中，“被窺聽者”與“窺聽者”在空間位置上分屬于“明”“暗”兩個相對的空間，且二者之間往往是因某種利益關系引起“窺聽”行為，因而便產(chǎn)生敘事學中的“位置勢能”。“位置是歷史和現(xiàn)實的錯綜，生存和命運的較量，偶然和必然的遇合。它給人物和事態(tài)以某種難以選擇的選擇契機，給人物和事態(tài)以選擇中的牽引力和扭曲力?！迸c密不透風的“墻”相比，“門”與“窗”在嚴格意義上都并非是完全封閉的，《聊齋志異》中的“窺聽”行為大多通過“門”與“窗”進行。中國哲學提倡“天人合一”的觀念，“具體到古代小說的空間構(gòu)成當中，則十分重視人與空間的和諧統(tǒng)一。”蒲翁即遵循了此理論，“窺聽”書寫中空間的轉(zhuǎn)換皆是以寫人為主要著力點，使得人與空間實現(xiàn)主客統(tǒng)一。值得注意的是，在“窺聽者”視角中，文本中的私密性空間往往會轉(zhuǎn)換為公共性空間，而“窺聽者”可看作是私密空間的入侵者，敘事空間的轉(zhuǎn)換呈現(xiàn)了文本多維度的解讀方式?！而P陽士人》以士人妻的聽覺來敘述士人與麗人親昵的場面，士人妻在窗外偷聽著屋內(nèi)“斷云零雨之聲”“良人與己素常猥褻之狀，盡情傾吐”，雖并無對屋內(nèi)場景的直接描述，然讀者亦能通過聞其音而想象出屋內(nèi)場景。妻子并未推開房門完全打破士人與麗人的私密化空間，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理應為私人情欲發(fā)泄的空間已然出現(xiàn)了裂隙。《成仙》中周生于窗外偷窺而發(fā)現(xiàn)妻子與仆人的不恥之事，便與友破門而入，完全打破了原本的私人空間，將二人的丑態(tài)公布在公共視野之中。《胭脂》《嫦娥》中亦有侵入者形象存在，毛大在窗外偷聽便是對王氏與宿介私密談話空間的侵犯，而嫦娥在窗外偷看是對顛當與宗子美狎昵私密空間的入侵。

（二）人物塑造之妙

古代小說中時空轉(zhuǎn)換、情節(jié)發(fā)展、氛圍營造等諸多要素皆是服務于人物形象的塑造，《聊齋志異》中的“窺聽”書寫將敘事焦點集中在故事中某一人物身上，即用限知視角進行敘事。金圣嘆在評點《水滸傳》“宋江殺惜”采用的“影燈漏月”概念實為限知視角的一種表述，楊義闡釋“所謂‘影燈漏月’就是擋住部分燈光，使之有照不到之處；漏下一線月光，使之有能夠照到之處。”限知敘事視角使讀者不能對故事人物的情況一網(wǎng)打盡，易引發(fā)其對真實人物形象的好奇心，起到增加趣味性的敘事效果。

“窺聽”行為皆非正大光明地開展，時常能夠反映出偷窺者內(nèi)心深處的某種心理，“敘事者不能自由進入處在被觀察地位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但作為觀察主題的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卻可以披露無疑?！睆墨@取信息后的思想活動及對此信息的處理方式可體現(xiàn)“窺聽者”真正的形象特征，或是體現(xiàn)人性之惡的，如姚安殺妻另娶綠娥后整日懷疑妻子與他人有染，連在自己家門口也要偷聽許久，最終錯把妻子當作男人殺死了，這展現(xiàn)了他一步步扭曲身心而走向變態(tài)與病態(tài)的過程（《姚安》）；妖怪夜晚重來時，王生因懼怕而讓妻子去偷偷察看外面情形，體現(xiàn)出王生貪戀美色卻膽小懦弱的形象特征（《畫皮》）。又或是展現(xiàn)人物天真可愛的，如王子服站在屋門外時，嬰寧時而“露半面來窺”，活脫脫是一位天真爛漫的少女形象，婢女小榮亦是如此，在窗外偷看屋內(nèi)的王子服，被老婦人發(fā)現(xiàn)便連忙應聲跑開了（《嬰寧》）。從幾處細節(jié)不難看出蒲翁的匠心獨具，將兩位極天真的少女形象借“窺聽”書寫充分展現(xiàn)。

“窺聽”行為多半是在被窺聽者不知情的狀況下進行的，因此“被窺聽者”的真實面貌時常亦是被刻畫的重點?！懂嬈ぁ分型ㄟ^王生視角刻畫出美女的真實面貌是一個“齒巉巉如鋸”的綠臉獰鬼，且敘述了獰鬼將彩繪人皮披在身上便化為美女的全過程，顯現(xiàn)出鬼的丑惡和狡猾?！读凝S志異》中某些女子的首次出場是在男子的“偷窺”中進行的。《阿英》中甘玉在寺廟偷看到三四位女郎夜中飲酒取樂，“皆殊色也”道出女子秀麗非凡的形象特點。《八大王》中肅府第三公主絕美的姿態(tài)是在馮生的偷窺中加以描寫的，在馮生將美女樣貌“照之而歸”后，鏡中呈現(xiàn)了“拈巾微笑，口欲言，而波欲動”的女子姿態(tài)，數(shù)言刻畫出公主“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之貌?！陡鸾怼分心档は勺痈鸾淼某鰣鲆嗍窃诔Ｉ摹巴蹈Q”視野中，“宮妝艷絕”的裝扮使常生已陷入癡迷境地，竟生發(fā)“此必仙人，世上豈有此女子乎”之感，更襯托出牡丹仙子閉月羞花般的容顏。

（三）情節(jié)架構(gòu)之巧

《聊齋志異》以敘事曲折、情節(jié)變幻的特點聞名，“窺聽”書寫之于情節(jié)發(fā)展的作用值得關注，在不同文本中展現(xiàn)的具體作用亦有不同。

首先，“窺聽”書寫可營造“情節(jié)突轉(zhuǎn)”的敘事效果，“‘突轉(zhuǎn)’原指‘把事態(tài)從一個方向突然轉(zhuǎn)向另一個方向’?！薄峨僦分兴藿榧侔缍跣悴排c胭脂相會并拿走一只繡花鞋作為憑證，到了王氏家中因丟失鞋子而向王氏坦白事情的來龍去脈。街中的無賴毛大本想到王氏家中抓住其與宿介私通，卻意外在王氏窗外發(fā)現(xiàn)一雙女鞋，又正巧偷聽到宿介所講，遂對胭脂起了非分之想。當其翻墻至胭脂家卻“誤詣翁舍”，一時情急殺死了老漢。正因毛大的“窺聽”行為使故事情節(jié)發(fā)生突轉(zhuǎn)，敘事矛盾深化，才有了老漢被殺、官府追兇等后續(xù)事件，事態(tài)也由此變得緊張起來?！懂嬈ぁ烽_篇一直都在敘寫女子美貌，當王生回家偷看到美女真面目是獰鬼后，故事氣氛從男女情愛的浪漫愉悅轉(zhuǎn)換為人鬼相遇的驚悚恐怖，情節(jié)也由此發(fā)生了突轉(zhuǎn)，本是王生如獲至寶的美女后來卻化為獰鬼欲取其性命。

其次，當故事發(fā)展處于一種飽和狀態(tài)，“窺聽”書寫能夠起到推動停滯情節(jié)發(fā)展、加快故事節(jié)奏的效果?！渡徬恪分械膬纱巍巴蹈Q”書寫在整篇故事結(jié)構(gòu)中有較大作用，在“偷窺”行為發(fā)生之前，故事一直都處于“兩女共侍一夫”狀態(tài)，桑生由于貪戀美色而不曾對李女和蓮香的身份產(chǎn)生懷疑，因而故事情節(jié)似乎難以發(fā)展，直到通過“偷窺”行為揭開了兩個女子的神秘“面紗”，故事才有了李女爭風吃醋、桑生勞損瀕死等后續(xù)情節(jié)的出現(xiàn)?！断嫒埂分小伴T外有少女窺聽，意致溫婉”刻畫了溫柔嫻靜的湘裙隔門窺聽，她的出場使得故事走向以湘裙為中心的發(fā)展趨向，遂有后來晏仲迎娶湘裙、湘裙與葳靈仙爭執(zhí)等情節(jié)的衍生與發(fā)展。

此外，“窺聽”書寫亦有為后文情節(jié)作鋪墊的作用。《小梅》中王夫人素愛禮佛，“臥病二年，惡囂，常屏人獨寢”，有時王慕貞“潛聽之似與人語，啟門視之又寂然”。王氏臨終囑咐王慕貞可娶內(nèi)室中的仙女小梅作為繼室，后來果有一女子在內(nèi)室被發(fā)現(xiàn)。由此觀之，出現(xiàn)在故事前文的“偷聽”行為為后文作了鋪墊，似有人與王妻交談并非是錯聽，而應是王妻與小梅在講話，暗示了后文情節(jié)的發(fā)展。這體現(xiàn)出蒲翁嚴謹?shù)臄⑹陆Y(jié)構(gòu)，前后呼應的布局安排使得文本內(nèi)容更具連貫性。

四、《聊齋》“窺聽”書寫的美學意蘊

艾布拉姆斯在《鏡與燈》中指出“文學活動是由作品、作者、讀者、世界四要素構(gòu)成的，且四要素是相互滲透、相互依存的”。《聊齋志異》中的“窺聽”書寫所營造的審美情境與藝術氛圍，實為作者心靈世界的對象化顯現(xiàn)，是讀者理解作者生命情感的途徑。蒲翁巧妙運用“窺聽”的敘事手法，營造了敘事空白的效果，“其妙處就在于讀者、敘述者、人物處在同一位置，人物無法知道的，讀者和敘述者同樣無法知道”。這使得讀者與文本人物的距離拉近，增加敘事真實感，同時又留下了充足的想象空間，從而使讀者在“窺聽”書寫中獲得更好的審美體驗和審美快感。

（一）審美情境與藝術氛圍的營造

《聊齋志異》收錄的皆為篇幅小巧的短篇小說，雖對于“窺聽”書寫中的某些具體情節(jié)，如“被窺聽者”的面貌或行動未能以具體詳盡的語言進行描摹，但寥寥數(shù)語卻可營造出不同種類且逼真動人的審美情境與藝術氛圍，體現(xiàn)出《聊齋志異》獨特的美學意蘊。

一方面，在以無情感特征的鬼怪為主要對象或以恐怖駭人故事為主要情節(jié)的篇目中，“窺聽”書寫展現(xiàn)的是陰森可怖的藝術氛圍?！墩分小吧㈨季茫?，如霜被于體”將王先生偷看宅妖時毛骨悚然的情狀刻畫地恰到好處?！厄?qū)怪》中徐生夜里聽到閣板上橐橐如腳步踩踏的聲響漸漸逼近屋門，便“毛發(fā)猬立，急引被蒙首”，掀起被子一角偷偷察看，發(fā)現(xiàn)是一個獸頭人身的怪物，“毛周遍體，長如馬鬐，深黑色；牙粲群蜂，目炯雙炬”，徐生一時情急便驟然坐起用被子覆蓋怪物的頭并大聲喊叫；《抽腸》中一人晝臥時突然有一對男女闖入房中，此人假裝睡覺卻偷看到男子拿刀將婦人的肚子剖開并取出許多腸子，此人大懼且不敢喘息。這類具有恐怖色彩故事中的“窺聽”書寫，通過描摹“窺聽者”的神態(tài)舉止及“被窺聽者”的面貌，形成了陰森可怖的審美情境。

另一方面，《聊齋志異》中花妖狐魅與人類的戀愛故事是篇目數(shù)量最多的主題，此類故事中的“窺聽”書寫營造的藝術氛圍整體為輕松美好的基調(diào)?！案Q聽”書寫多出現(xiàn)在男女邂逅之時，或是滑稽有趣的，如《巧娘》中傅生在樹上偶然看到樹下有兩位美女在石頭上賞月品茶，他疑心其為女鬼而“毛發(fā)森豎，不敢少息”，樹下的美女亦將其當作“偷窺者”而大加指責，傅生從樹上下來后便跪地求饒，女子走近觀看非但沒有怪罪他，反而將其帶回家居住，從“偷窺”造成的誤會到后來的交好儼然是一場輕松滑稽的愛情鬧劇。“窺聽”書寫又或是浪漫詩意的，《連瑣》寫女子連瑣數(shù)次在墻外吟詩：“玄夜凄風卻倒吹，流螢惹草復沾帷?！睏钣谖穼@柔弱婉轉(zhuǎn)的吟詩聲頓生傾慕之情，遂夜中藏在墻頭偷偷看到吟詩女子從荒草中姍姍而出，楊于畏在墻下續(xù)詩：“幽情苦緒何人見，翠袖單寒月上時?！迸勇労髞淼綍颗c楊于畏相會，二人在詩詞風雅中實現(xiàn)了心靈相通，愛情故事便在充斥著詩情畫意的情境中慢慢展開。

（二）讀者的審美滿足與閱讀想象

從接受美學角度來看，承載創(chuàng)作者生命情感的文本在接受者的閱讀環(huán)節(jié)能夠?qū)崿F(xiàn)文本意義的現(xiàn)實化。瑞士心理學家與美學家布洛認為“心理距離”是“審美意識”的本質(zhì)特征之一，“窺聽書寫”能夠營造集陌生性與熟悉感為一體的閱讀心理距離。讀者在閱讀“窺聽”書寫時，實為在文本之外“窺聽”文本人物的“窺聽”故事，“雙重窺聽”使讀者獲得更強烈的審美體驗。一千個讀者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讀者在閱讀動作完成后，因個人不同的生命體驗會產(chǎn)生不同的閱讀想象。

“窺聽”書寫中的“偷聽”行為可看作是聽覺敘事中的一種，傅修延認為：“聲音的轉(zhuǎn)瞬即逝要求接受者集中注意力，人類聽覺的相對遲鈍反而有利于增強思維的專注和想象的活躍，聽覺往往比視覺更能觸動感情”?！妒儭分锌腿恕昂雎勳`床上察察有聲”，睜眼看到女尸已進入他們的住所，并俯身向其余三人吹氣，他驚懼萬分便“潛引被覆首，閉息忍咽以聽之”。讀者此時仿佛與客人一同進入到可怖處境，自然聚精會神地關注文本人物后續(xù)的發(fā)展?？腿恕坝X出房去，即聞紙衾聲”，遂掀開被子偷看女尸狀況，發(fā)現(xiàn)她“僵臥猶初矣”，便欲趁機逃跑，卻再次聽到女尸紙被的嚓嚓聲，只好繼續(xù)“縮首衾中”偷聽情況?？腿伺c女尸的數(shù)次交纏使得讀者的審美體驗隨之波瀾起伏?！顿Z兒》塑造了一個機智勇敢的孩童賈兒形象，其智斗狐妖過程中的“窺聽”書寫更是獨具匠心。賈兒為捉狐妖夜晚偷偷埋伏在雜草叢中，察看到兩只化作人形的狐貍在飲酒，又從它們的對話中暗生計謀，直到聽到兩只狐妖進入竹叢，賈兒才謹慎地離開。讀者在閱讀“窺聽”文本時，既有心驚動魄的緊張謹慎，亦有跟隨賈兒與狐妖斗智斗勇的審美快感。

五、《聊齋》“窺聽”書寫的文化心理

深入探究“窺聽”書寫的文化意義，需歸結(jié)到民間文學母題中的“偷窺”情節(jié)。馬林諾夫斯基在《文化論》中提到：“一物品之成為文化的一部分，只是在人類活動用得著它的地方，只是在它能滿足人類需要的地方……所有的意義都是依它在人類活動的體系中所處的地位，它所關聯(lián)的思想，及所有的價值而定。”“窺聽”書寫與人類集體無意識中追求私欲的心理相適應，因此古老的民間故事敘述原型中的“偷窺”書寫便流傳不衰?！啊姿嘏麄€故事的敘事模式，建立在原始思維的‘禁忌——破禁——后果’基礎之上 ”，成為了后世許多文學作品行文的深層結(jié)構(gòu)?！读凝S志異》中的“窺聽”書寫根植于民間文學的敘述程式，并將其與清代社會文化背景相結(jié)合，折射出獨具特色的社會文化心理。

（一）人性欲望母題的探微

為鞏固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清代實行思想文化專制，提倡“存天理、滅人欲”的程朱理學，鉗制知識分子階級和廣大民眾的思想。但另一方面，市民階層的擴大與資本主義的萌芽使得人的欲望又不可遏制地蔓延。“文學創(chuàng)作是為了受壓抑的欲望得到一種變相的滿足”，“窺聽”書寫成為創(chuàng)作主體釋放欲望的無聲表達方式。對于蒲翁而言，“窺聽”書寫不僅是創(chuàng)作中構(gòu)建故事的寫作技巧，同時亦反映其內(nèi)心深處的欲望訴求。蒲翁一生貧困，抑郁不得志，于是將人生悲憤與生命孤獨幻化到藝術文本中，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窺聽”書寫成為其人性欲望母題的言說方式和個體生命快感的追尋途徑。

賢妻美妾是古代男子的一致追求，這亦是《聊齋志異》所尊奉的觀念。對美好事物的追求突出體現(xiàn)在對美色的渴求，“審美欲望是蘊存于人內(nèi)心深處的無意的，然而是強烈的對生命的自由活動及因這種活動而生的快感追求”。從蒲翁個人婚姻生活來看，其妻劉氏是一位賢良淑德之人，孝敬公婆且勤于家事，但仍不能滿足蒲翁心中對于“美妾”的幻想與渴求，學者馬瑞芳認為顧青霞是蒲翁愛而不得的夢中情人，并從蒲翁詩作及《聊齋志異》小說故事中去考證顧青霞對其人生及創(chuàng)作的影響。在某種意義上，《聊齋志異》中出現(xiàn)的偷窺美女、艷遇偷情，皆為古代男子因現(xiàn)實中無法實現(xiàn)而構(gòu)建出的“白日夢”。弗洛伊德曾言：“藝術想像力是性欲的抽象的思想補償。性欲在現(xiàn)實生活中得不到實現(xiàn)，于是就轉(zhuǎn)化為幻想和自由的藝術創(chuàng)造?！蹦档せㄑ阌瘢ā断阌瘛罚?、白鰭豚精白秋練（《白秋練》）、王妃侍女織成（《織成》）、嬌美女鬼溫姬（《嘉平公子》）等眾多姿色秀麗的少女形成了男子的理想國，男子通過對美女的“窺聽”來完成釋放情欲的精神自慰。

（二）善與惡的警世之音

從一般觀念來看，“窺聽”并非是符合傳統(tǒng)禮制的行為，多數(shù)情況下僅是個體以此來獲得快感、贏得利益和釋放欲望的手段。明代中后期思想解放運動興起，陽明心學及李贄“童心說”對后世產(chǎn)生了較大影響，享樂縱欲主義橫行。因此，蒲翁在進行“窺聽”書寫時，力求體現(xiàn)人性的善與惡，遵循中國傳統(tǒng)的善惡報應觀念和“禁忌——破禁——后果”的原始思維，以期發(fā)揮警醒民眾、改良世風的作用。

俗話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一方面，古代男子因?qū)γ郎目是髸r常會做出違反道德倫理的行為，《聊齋志異》中便有因偷窺美女而受到懲罰的故事。如《瞳人語》中書生方棟貪戀美色，常常尾隨美人身后進行偷窺，一次甚至跟著美女車駕走了數(shù)里的路程，婢女怒斥并抓起揚土灑向方生，方生終食惡果而落了個失明的下場。蒲翁在異史氏的言論中也曾提到：“輕薄者往往自侮，良可笑也。至于瞇目失明，又鬼神之慘報矣?！敝荚谥S刺世上輕薄好色的男子。另一方面，并非所有偷窺美色的男子都會自食惡果，《八大王》中的馮生和《西湖主》中的陳生都因過去做了善事而收獲福報。馮生心生善意救了水中的八大王，因而當其偷窺肅王三公主的美貌，卻并未被治罪反而抱得美人歸；陳生偷看公主并為之傾心本應被判為冒犯公主之罪，但因過去偶然救了受劍傷的洞庭湖君妃子，最終竟成為宮廷的座上賓并迎娶了公主。兩篇故事的敘述模式極為相似，蒲翁欲以此來告誡世人善有善報之道理。

此外，《聊齋志異》中的某些“窺聽”書寫彰顯出人性之惡。《陸判》中的無賴因偷窺容貌艷麗的吳女而起了賊心，因女不從便將其殺死；《鳳仙》中亦涉及賊寇因看中麗人美貌而劫色的描寫。兩篇故事中的男子劫色行為是現(xiàn)實社會的真切反映，揭露縱欲主義盛行下的齷齪行徑?！都x針》寫夏氏的鄰居馬大聽說夏氏籌錢助人的事情，夜晚起了賊心遂鉆透墻壁舉燈入室，夏氏因懼怕而屏息假寐，馬大盜走錢財后在暴雨中被雷擊中而死，且身上寫著“偷夏氏金賊”。素日交好的鄰里竟是劫財之盜賊，體現(xiàn)了世道人心的險惡?！读x犬》中強盜暗中窺察到商人錢財便欲殺人劫財，被商人用高價救出的狗救了落水商人，并在后來幫助商人辨識出強盜追回了錢財。人性之惡集中體現(xiàn)在強盜身上，正因商人慈悲為懷才有了后來的福報。從某種程度來講，讀者可在“窺聽者”或“被窺聽者”身上找尋到自身人性中或善或惡的影子，蒲翁以夾雜著“善惡報應”觀念的“窺聽書寫”，來對社會現(xiàn)實中的人性善惡進行贊美或諷喻，以期能夠發(fā)揮正人心之效用。

綜而論之，“窺聽”作為一種敘事手法呈現(xiàn)在文學作品中，煥發(fā)出了別樣的生機色彩。爬梳“窺聽”書寫的發(fā)展源流，從先秦時期的敘事散文已有開端，經(jīng)魏晉時期的志人志怪小說、唐宋傳奇的繼承發(fā)展，直至在明清時期的小說中發(fā)展到了頂峰?！读凝S志異》中的“窺聽書寫”繼承前人經(jīng)驗，根植于民間文學“偷窺”母題敘述程式，并結(jié)合志怪傳奇類短篇文言小說的文體特征有了新發(fā)展。由“窺聽”行為產(chǎn)生的動機可將《聊齋志異》中的“窺聽”書寫分為私欲之“窺聽”、好奇之“窺聽”和恐懼之“窺聽”三種類型。從敘事學角度觀照文本內(nèi)容，“窺聽”書寫體現(xiàn)了《聊齋志異》時空敘事之奇、人物塑造之妙與情節(jié)架構(gòu)之巧。同時，“窺聽”書寫亦具有一定的美學意蘊，可營造出或陰森可怖或輕松愉悅的審美情境與藝術氛圍。限知視角制造出的敘事空白效果，使讀者在“雙重窺聽”中既有審美距離亦有敘事真實感，從而獲得更佳審美體驗。此外，《聊齋志異》中的“窺聽”書寫是蒲翁個人創(chuàng)作心理的寫照，亦是清代社會文化心理的真切反映，其中既凸顯了深刻的人性欲望母題，亦將人性中的善與惡加以揭露，敲響了告誡民眾的警世之音。

附錄：《聊齋志異》“窺聽”書寫篇目匯總

序號 篇目名稱 “窺聽”時間 “窺聽”地點22 《鳳仙》 ①白日②白日①家門外②未知23 《小梅》 未知 王妻門外“窺聽”事件①劉赤水偷看到一對男女在自家床上②強盜偷看美女王生偷聽妻子屋內(nèi)動靜24大成母親偷偷查看藏銀情況25 ①常大用偷看女郎的美貌②常大用偷看屋內(nèi)女郎下棋26 馬子才偷偷查看陶家情況27 石某讓下人偷聽女子情況28 邢德偷看老頭的錢財29 宋母與丫鬟偷看院中噴水老嫗30 孫老翁偷偷查看狐貍情況①牡丹花園②女郎房間窗外《黃英》 白日 陶生門前《武孝廉》 夜晚 女子門外《老饕》 白日 酒店里《噴水》 夜晚 宋母屋內(nèi)窗邊《捉狐》 白日 家中床上31《珊瑚》 未知 紫薇樹下《葛巾》 ①黃昏②夜晚《王六郎》 未知 客店門外32 《成仙》 夜晚 臥房窗外 周生偷看到妻子與仆人親昵33 《青鳳》 夜晚 耿家房內(nèi) 耿去病偷看樓中燈光閃爍的秘密34 《董生》 夜晚 王九思書房外 王家人暗中觀察驅(qū)妖香的明滅35 《耳中人》 白日 家中屋內(nèi) 譚晉玄偷看耳中人的情況36 《咬鬼》 白日 老翁家中 老翁假寐偷看狐女情況37 《宅妖》 黃昏 李公家中 王生偷看到許多身長三寸的妖怪38 《狐嫁女》 夜晚 鬼宅中 殷公假寐暗中查看狐貍情況39 《狐入瓶》 白日 萬村石家 婦女偷看到狐精爬入家中瓶子眾人偷看許某情況40 《賈兒》 夜晚 何家園子樹叢里 賈兒暗中觀察狐貍的情況41 《巧娘》 夜晚 墳邊的樹上 傅生無意中偷看到兩位美女聚會42 鄰女紅玉偷看馮相如賞月《紅玉》 夜晚 馮家墻上43 《黃九郎》 未知 何生家 何生讓三娘查看門外婦女情況44 《連瑣》 夜晚 墻頭 楊于畏偷看女子吟詩45 《庚娘》 未知 小船窗邊 庚娘偷看另一條船上的金大用46 《犬燈》 夜晚 前廳 仆人假寐觀察狐女情況47 《阿霞》 白日 鄭公子家 阿霞偷看到景生的落魄狀況48 《毛狐》 白日 女子屋外 馬天榮偷看屋內(nèi)女子面貌49 《田七郎》 白日 田七郎家屋后 武承休的仆人無意中偷聽到田母的話50《秀才驅(qū)怪》 夜晚 富翁家中 徐遠公從被角偷看妖怪情況

序號“窺聽”事件51 衛(wèi)中堂假寐偷看到獵犬撲殺蟲子52 陳生偷看到打獵歸來的公主53 ①金母無意偷聽搜到木家母女的談話②老婦人兒子在門外聽到屋內(nèi)的狎昵聲54 徐妻偷看屋內(nèi)丈夫與眾人聚會55 聞人生偷偷查看鬼王的行為56 眾人暗處觀察著大人的舉動57 書童偷聽魁偉男子的情況①金家媳婦門外②老婦人家門外《蕭七》 傍晚 屋子窗外《考弊司》 未知 鬼王殿《大人》 夜晚 草叢中《董公子》 夜晚 書房床底58篇目名稱 “窺聽”時間 “窺聽”地點《小獵犬》 未知 寺院中《西湖主》 白日 殿閣的花叢中《金生色》 ①夜晚②夜晚《孫生》 夜晚 孫生房門外59 《羅祖》 夜晚 內(nèi)室門外 羅祖偷聽到妻子與李某狎昵60 《牛癀》 夜晚 石洞內(nèi) 陳華封偷看客人耳后的小洞61 《宦娘》 ①夜晚②夜晚孫母讓老婦偷聽兒子兒媳情況①良工偷聽溫如春彈琴②溫如春偷聽宦娘彈琴62 《商婦》 夜晚 商人家中 小偷暗中看到女鬼引誘商婦上吊63 《局詐》 未知 縣丞家簾幕外 李生掀起簾角偷看到美女彈琴64 《夜明》 夜晚 船艙中 眾人暗中觀察海中的怪物65 《邢子儀》 ①未知②未知①葛公家簾幕后②溫如春臥室①婦女們爭相偷看楊某人的法術②楊某人偷看到士紳女兒的美貌66 《李生》 晚上 齋舍外 李生偷偷查看屋內(nèi)老和尚的舉動67 《顧生》 白日 宅院大廳里 顧生偷看到滿屋子都是嬰兒68 《佟客》 晚上 董生父親墻外 董生偷聽到強盜威逼董父69 萊陽有個人假寐偷看到一對男女“抽腸”的驚悚場面①士紳家中②士紳家中《抽腸》 白日 屋內(nèi)70 《張鴻漸》 ①夜晚②夜晚①張鴻漸暗處偷看女郎的美貌②無賴某甲偷聽方氏屋內(nèi)的情況71 《刁姓》 未知 高門內(nèi) 同村人偷看刁某的舉動72 《義犬》 未知 船上 強盜暗中查看到商人的錢財73 《五通》 ①夜晚②夜晚①小村莊里②方氏屋外①萬生偷看到陌生男子進入閻氏臥室②萬生暗處觀察五通神舉動74 《申氏》 ①夜晚②未知①閻氏屋外②閻氏屋內(nèi)①莊稼地中②墓地旁①申某暗中窺探男子的舉動②某乙埋伏起伺機搶劫

序號“窺聽”事件75 美女露半張臉向屋內(nèi)偷窺76 白秋練偷看蟾宮讀書77 柳生假寐偷看船中美女篇目名稱 “窺聽”時間 “窺聽”地點《馮木匠》 夜晚 部院衙門窗外《白秋練》 夜晚 慕蟾宮家窗外《織成》 未知 洞庭湖船中78《香玉》 未知 書齋旁的樹叢中79《嘉平公子》 夜晚 窗邊 宋某偷看溫姬的美貌80 《田子成》 夜晚 茅屋窗外 田子成偷看屋內(nèi)三人喝酒81 《寄生附》 ①白日②白日黃生偷看兩位少女的美貌①五可偷偷看了王孫便一見鐘情②王孫偷偷觀察五可的樣貌82 《紉針》 夜晚 夏氏屋內(nèi) 夏氏假寐偷看強盜的舉動83 《錦瑟》 夜晚 錦瑟臥室 小妾偷偷觀察錦瑟臥室內(nèi)情況84 《人妖》 未知 墻縫中 馬生偷窺“女子”美貌①車子中②門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