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凱予 趙建中
太原科技大學藝術學院
汾陽圣母廟西壁壁畫描繪的是圣母出巡乘龍輦、駕祥云的威儀的《巡幸圖》;東壁壁畫描繪的是圣母出行盛儀和迎駕之禮的《迎駕圖》;北壁壁畫描繪的是圣母后宮生活場景的《燕樂圖》。這三幅壁畫因不同的身份、人物而展現(xiàn)出不同的形象,同時也透露出我國古代王公貴族的一些生活場景。雖然表現(xiàn)的是宗教內容,但體現(xiàn)的是世俗化的場景,壁畫中的服飾是結合現(xiàn)實生活中的帝后服飾和侍從服飾來描繪的,或者我們也可以說這是明代宮廷生活的寫照,所以我們可以從服飾紋樣的分析中,理解當時人們的精神世界和審美特征[1]。服飾紋樣作為人物形象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一定的藝術性和文化性。
服飾紋樣屬于一種符號類型,從符號學的角度進行解讀,其所傳遞的是一種社會信息,應是社會習慣所約定俗成的。圣母廟壁畫服飾紋樣符號的“能指”和“所指”,即形式與內容之間的關系,是以具體可感的形式代替思想,將當時的社會意識和人文意識以一種約定俗成的視覺符號的形式傳達出來,并為人們所共知[2]。
在東壁壁畫《迎駕圖》中,圣母的袖邊有蓮瓣形鋸齒狀裝飾,袖子上繪有四爪金龍,以此凸顯圣母的尊貴地位(如圖1)。龍紋(如圖2)在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在歷史上是帝王權力的象征,圣母袖子上繪的四爪金龍線條流暢,不僅是古代繪畫追求的氣韻生動的體現(xiàn),更代表著龍紋在中華民族文化中的生命力與親和力。將龍紋繪制于圣母寬大的袖子上,可以感受到圣母在人們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圣母頭飾上有三只金鳳,正面金鳳高,兩側金鳳稍低,體現(xiàn)出她高貴的氣質。鳳紋作為皇家尊貴女性的專用紋樣,同龍紋一樣具有重要地位。在此壁畫中,圣母既飾龍紋又飾鳳紋,體現(xiàn)出了圣母的威嚴與優(yōu)雅、尊貴與神秘,也體現(xiàn)出龍紋、鳳紋作為視覺符號在人們精神世界中的重要地位。
圖1 《迎駕圖》局部
圖2 龍紋
圣母胸前掛有金鑲玉如意形瓔珞,長裙前配有蔽膝,其上裝飾金飾和如意云形玉質墜子,作為主神的圣母頭飾上還有三片翠云發(fā)鈿,發(fā)鈿周圍排列珍珠,可以看出當時人們喜用如意云形的裝飾。明代女性通過穿飾有如意云紋的服飾,表達了她們祈愿幸福、吉祥、美滿的情感與愿望。作為視覺符號,如意云紋具有獨特的藝術特征和豐富的文化意蘊,是以形式體現(xiàn)思想的一種紋樣。
緊挨圣母的兩位應是身份較高的女侍或女官,從其裝束可以看出,服飾、發(fā)飾分別與圣母的服飾、發(fā)飾相近,并且區(qū)別于其他侍女,袖邊也有蓮瓣形鋸齒狀裝飾,但沒有四爪金龍紋飾,女侍或女官袖口的蓮瓣形裝飾具有非常深厚的民族文化內涵,因為在百姓的心中,蓮花是吉祥的象征,“蓮”與“連”同音,有“連生貴子”之意,能表達人們渴望多子多福的美好心愿。
在北壁《燕樂圖》中,眾多侍女、樂伎姿態(tài)優(yōu)雅,形象生動,她們的服飾、發(fā)飾符合明代宮中侍女服飾規(guī)定,服飾紋樣非常豐富,具有很強的裝飾性,透露出明代清秀雋美的社會審美取向和特有的時代氣息(如圖3)。
圖3 《燕樂圖》局部
北壁西次間手持金香爐的侍女的上衣、手抱琵琶的樂伎的長裙、吹簫的樂伎的上衣以及東次間吹笙的樂伎的長裙上都飾有“?!弊?、“壽”字紋樣。文字紋樣也是一種裝飾紋樣,人們?yōu)榱俗非箝L生不老、福壽永至,將這些文字紋樣飾于服飾之上。這些文字紋樣作為視覺符號寓意求福、求壽之意。
北壁東次間執(zhí)金酒壺的侍女的長裙、提金爐的侍女的腰裙等上皆飾有幾何形龜背紋(如圖4),內部裝飾小花或套方格形。龜背紋是一種以六邊形為基本單元連綴而成的四方連續(xù)紋樣(如圖5),廣泛應用于服飾裝飾中。此紋樣是在歷史的發(fā)展過程中,人們通過對龜背的觀察,認為龜背中蘊含著天地間神秘莫測的內容,是宇宙的微縮,故人們將龜背進行抽象化的概括和符號化的表現(xiàn),形成具有人類精神寄托的紋樣。從漢字讀音來看,“龜”與“貴”諧音,是富貴的象征,這是龜背紋作為視覺符號的另一種解讀。
圖4 侍女服飾局部
圖5 龜背紋
北壁東次間抱卷軸的侍女的蔽膝上飾有纏枝紋。纏枝紋因其連綿不斷、繁而不亂的特點,常被賦予生命無限、長久繁榮之意,人們將纏枝紋這一視覺符號在思想上進行了子孫綿延、繁衍生息、幸福安康等美好寓意的擴張,使其不論從裝飾意味還是文化意味上都表現(xiàn)出更多的世俗情感。
北壁西次間執(zhí)黑色拍板的樂伎的腰裙、奉荷花的侍女的上衣及執(zhí)壺的侍女的領口上都飾有云氣紋(如圖6)。云氣紋(如圖7)有著吉祥如意的寓意。古時人們靠天吃飯,“云起而雨至,雨潤則萬物生”,在農耕文明下,云氣受到人們的重視和推崇。從現(xiàn)代視覺符號的角度來看,云氣紋這一符號蘊含了幾千年來人們的思想情感和藝術理念。
圖6 侍女服飾局部
圖7 云氣紋
北壁西次間手執(zhí)古琴的樂伎的腰裙、吹笛的侍女的長裙等上皆飾有菊花紋,以散點朵花的形式出現(xiàn)(如圖8)。菊花紋(如圖9)所承載的是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人們通過對這一視覺符號產生聯(lián)想,達到其意義的表達。菊花因盛開在九月,“九”與“久”同音,因此,菊花紋是長長久久和生命力的象征,寓意長久和長壽。中華民族向來感性至上,菊花紋的情感象征就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習俗的體現(xiàn)。
圖8 侍女服飾局部
圖9 菊花紋
在東壁《迎駕圖》中,臺階兩側有四位身穿甲胄的天王,其中判官身著補子袍服,補子上繪瀝金龍紋[3]。龍作為圖騰之首,可以看出此人的身份和地位的尊貴。補服制度作為明清時期重要的服飾制度,其通過補子紋樣來區(qū)分官員身份和等級,補子作為一種傳統(tǒng)的文化符號,對中國封建體制和文化傳承都有重要意義。補子紋樣作為一種裝飾性的紋樣,在人們心里外化出神靈崇拜、倫理觀念等思想,而后基于現(xiàn)實藍本,將它的政治功能用這一符號化的圖形概括為等級區(qū)別與世俗觀念。補子紋樣也成為文化內涵豐富的標志,不僅具有簡單的審美形態(tài),在審美形態(tài)背后還有其寓意。補子紋樣寓意富貴、福祿、如意、長壽,其中圖案體現(xiàn)出的等級區(qū)別也是官員自我勉勵的體現(xiàn)。
服飾紋樣作為一種視覺符號,是基于前人生活經驗的表達,它傳承了中華民族歷史文化和內在的審美意識。它在壁畫服飾中以一種圖形符號的形式存在,雖然表達形式只是一種單純的視覺形象,但它一旦與人的思維發(fā)生碰撞,便會被賦予豐富的意義[4]。
壁畫服飾紋樣的視覺符號象征,使人們的情感在服飾紋樣上得到了集中體現(xiàn),是人們情感的寄托。在民族文化中,人們遇到喜慶的事情時總是喜歡用大紅大綠的色彩,如婚嫁或壽慶表現(xiàn)在服飾紋樣上,是用福、壽、祿的紋樣點綴,以此來滿足人們的精神需求。在中華民族特定的心理基礎和對大自然長期的觀察中,人們將不同的事物賦予不同的感情色彩,并且相信能給人們帶來好運或災難。通過對圣母廟服飾紋樣的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圣母廟服飾紋樣表達了人們幸福美滿、求福求壽、兒孫滿堂、富貴吉祥等美好的愿望和樸素的理想。一直以來,人們堅信心誠則靈,使得服飾紋樣也成為寄托情感的載體。壁畫中的服飾紋樣成為考證當時人們精神世界和思想觀念的史料。
圣母廟壁畫基于現(xiàn)實藍本,從壁畫的服飾紋樣可以看出我國封建社會森嚴的等級制度。從傳統(tǒng)文化來分析,龍是英雄和力量的象征,在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具有顯著地位,并逐漸發(fā)展為皇權的象征。鳳紋在傳統(tǒng)文化中與龍紋一樣重要,寓意美好和幸福,人們普遍認為,鳳凰可以帶來好運,使生活更加幸福美滿,故龍鳳題材經常出現(xiàn)在宮廷服飾中,以彰顯宮廷中高貴、典雅的身份。圣母廟壁畫中圣母袖口的龍紋和佩戴的鳳鳥頭飾,就是封建社會背景下圣母尊貴地位的象征,體現(xiàn)了圣母在人們心中的重要地位。
古代服飾紋樣對應著森嚴的等級制度,通過服飾紋樣可以基本獲知此人的社會地位。明代官員的服飾上飾有補子圖案,品階有固定的圖案表達,可見服飾紋樣能表達出身份與地位的差異,所以服飾紋樣成為封建制度下的一種文化符號[5]。
壁畫中的服飾紋樣作為傳遞情感的載體,通過對視覺符號的選擇,來表達人們的心理需求。生存繁衍是人類發(fā)展的基本需求,所以在圣母廟壁畫服飾上也就出現(xiàn)了具有生命意識和繁衍意識的視覺符號。從裝飾藝術的象征性來看,蓮花有著繁衍、生育、純潔之意,壁畫服飾中的蓮瓣紋、纏枝紋等都在傳達生命無限、生生不息的思想觀念。壁畫上出現(xiàn)的相關紋飾,是基于后土圣母“送子之神”職能分析后進行的描繪。
從總體上看,汾陽圣母廟壁畫服飾紋樣的視覺符號象征意義大致可分為三類:一是生理安全類,以借喻、諧音的方法獲得心理安慰,如蓮生貴子、長長久久、幸福美滿,以求得心理安慰和生理安全;二是文化寓意類,以視覺符號中褒義的成分延伸出對和平安康、生生不息的期望,如直接以文字表示的“福”“壽”等;三是精神文化類,體現(xiàn)的是民族文化的特征,如龍鳳紋就是人們精神層面的表達,由個人心理的寄托外化在社會文化之中。
壁畫中服飾紋樣的表意作用遠遠大于紋樣本身,“紋而有意,意必有其韻”,服飾紋樣包含著它作為視覺符號的象征意義,是一種非讀不能明其義的符號。圣母廟壁畫中的服飾紋樣蘊含的中華文化的精髓,不只是外觀形式的美感,更重要的是內在的精神文化內涵,通過對這些視覺符號的“能指”與“所指”的解讀,使我們在現(xiàn)代視角下體會到中華民族更深層次的文化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