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蘭德爾·范·諾斯特蘭德

貝絲穿著她最喜歡的粉紅色罩衫，上面有個深不可測的口袋，非常適合攜帶重要物品，比如一把橡皮筋、海藍色的大理石、一副紅色鞋帶、一只勺子，或兩支塑料士兵組成的部隊——一支藍方士兵，一支綠方士兵。

今天，綠方士兵正試圖奪取藍方士兵的旗幟。私下里，貝絲喜歡藍方士兵勝過綠方士兵，但她總是注意讓雙方各有勝負。

在這個八月的早晨，陽光明媚而溫暖。楓樹成片的樹蔭恰到好處地點綴在后院。這是一場友好的戰(zhàn)斗，進行得很順利。貝絲把士兵們安置在兩個小土堆之間，戰(zhàn)場上發(fā)出熱熱鬧鬧的聲響：砰！砰！轟！轟！噠噠噠！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一只地鼠從藍方的山丘探出頭來，抓住了守衛(wèi)軍旗的小士兵。“住手！”貝絲大喊，那是個跪著的步槍手，這下消失不見了。戰(zhàn)斗停止。當然是實實在在地停止了。既然是戰(zhàn)斗，就必須有音效，否則就不算。

貝絲從大口袋里掏出勺子，開始挖掘。這只毛茸茸的棕色動物有長長的牙齒，貝絲后來從亨利叔叔那里得知，這種有著厚嘴唇的動物，是地鼠。

“把他還給我?！必惤z邊說邊把勺子戳進泥土。地鼠并不打算照她說的去做，已經(jīng)深深逃進地下。貝絲跪在地上，手指摸著口袋里的橡皮筋，不知道該怎么辦。

附近的一棵西紅柿秧苗下有一只兔子?！皝G什么東西了？”那只兔子問，她的聲音很是沙啞。后來，貝絲經(jīng)常去爵士俱樂部，每當聽到某個嗓音低沉歌手唱歌，就會想起那只兔子。

“那只地鼠拿走了我的士兵！”

“這不是他的錯。你把士兵放在他家門口，實際上是你求他拿走的?！蓖米拥谋且眙鈩又?，“讓我意外的是，他沒有多拿幾個。喬治可是個收藏家。”

貝絲迅速把剩下的士兵放進口袋里，問：“我該怎么辦？”

兔子幸災樂禍地笑了，說：“親愛的，我們誰該怎么辦？”

兔子的回答沒一點兒用。貝絲這么想著，也這么說了。兔子抖動著胡須，轉身跳到她所能跳到的最高的地方。

“請稍候，我很抱歉。”

兔子在聽到道歉時，感受到其中的真誠，便停下來。她不想顯得太主動，于是舔著一只爪子，說：“地鼠是非凡的挖掘專家?！?/p>

“那么，我怎么才能找回我的士兵？”

“有胡蘿卜嗎？”

貝絲不信任地看著那只兔子。大家都知道兔子愛吃胡蘿卜。

“喬治很喜歡胡蘿卜?！?/p>

兔子是在騙吃騙喝吧？“我可沒有胡蘿卜。”貝絲說著，翻了翻口袋，“但我可以弄到一些?！?/p>

兔子坐起來，說：“你還等什么？”貝絲撒開自己又短又胖的腿，飛一樣地快跑起來。她跑過草坪，爬上臺階，一頭撞進屋子。她從在客廳里喝咖啡的媽媽和奶奶身邊跑過，徑直奔向廚房的冰箱，把一堆胡蘿卜塞進口袋。然后，她盡可能快地從媽媽和奶奶身邊跑過，奔出門外，跳下臺階，要是可能的話，她會跑得更快，跑到剛才士兵被粗暴帶走的地方。

她氣喘吁吁地倒在草地上。

“你花了這么長時間才回來？”兔子說，“我還以為你逃走了呢?！?/p>

“不可能！”貝絲拿出胡蘿卜。

兔子的眼睛閃閃發(fā)光，“讓我?guī)兔κ且召M的。”貝絲心想：我知道。但這次她緊閉著嘴。

“兩根胡蘿卜。”兔子得意地說。

“一根?！?/p>

“一根半。”

“如果找到我的士兵，就一根半;如果找不到，就一根。”

“成交?！?/p>

為了表示成交，貝絲通常會先往手里吐口水，再和對方握手，問題是對方伸過來的是爪子，這就不太對勁了。于是，她往手掌里吐了口水，在罩衫上擦擦。

“我們現(xiàn)在該做什么？”貝絲問。

兔子胸有成竹地坐在那里，“我們要把喬治叫上來談判。先在他的洞口附近放一塊胡蘿卜吧?！?/p>

不久，喬治的頭就探出了地面。

“嗨，地鼠，你偷了我的士兵。把他還給我！”

喬治抓起那塊胡蘿卜就消失了，丟下一句話：“不可能！”

“這不是談判的辦法?！蓖米诱f。

貝絲舉起雙手，不滿地說：“我已經(jīng)照你的要求去做了?！?/p>

兔子嘆了口氣，“給我一根胡蘿卜吧，我總覺得有吃的就好。”貝絲從給兔子準備的酬勞中掰下半根胡蘿卜，然后等著。

“試試這個辦法。”兔子嘴里塞滿食物，邊吃邊說，“等喬治探出頭時，拿幾根胡蘿卜吸引他的注意，然后明確告訴他，你要用胡蘿卜換那個士兵?！?/p>

貝絲又掰了半根胡蘿卜，站在地鼠洞旁。喬治探出頭來時，貝絲揮舞著胡蘿卜，說：“嗨，喬治，我是貝絲。我聽說你喜歡胡蘿卜?！边@一次，喬治的視線沒有盯住那半根胡蘿卜不放，而是在貝絲和她手里的胡蘿卜之間移動。“我會給你三根胡蘿卜，換一個藍色士兵?！?/p>

喬治是養(yǎng)家糊口的好手，得到三根飽滿的大胡蘿卜真是意外收獲。這簡直是天下掉下來的美食，這好事真是千載難逢?？蓡栴}是，喬治是個守財奴，一毛不拔。說起來，那個藍色士兵不是他或他的幼崽能吃的東西。但能不能吃不是關鍵，這是藝術，擁有一個藍色士兵代表喬治是一只與眾不同的地鼠。

喬治優(yōu)柔寡斷，拿不定主意。他要是把士兵還回去，貝絲真會給他胡蘿卜嗎？也許這是一個詭計。這時，他聽到妻子在地下的窩里和幼崽說話：“根格斯，別再取笑亞娜了?！彼`機一動，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于是趕緊縮回地下。

“他去哪兒了？”貝絲不知所措地低聲問。

“等著瞧吧?！?/p>

“他要是不回來怎么辦？我要是找不到我的藍色士兵怎么辦？”

“耐心等著?！?/p>

貝絲無數(shù)次聽到這句話。她嘆了口氣，雙手合十，盡量安下心來。蜜蜂在花叢中嗡嗡作響;街上，一群孩子在踢球;空氣中彌漫著青草的氣息。

在地下，喬治以最快速度跑向他珍藏寶物的專用地點。他凝視著自己的收藏品。這里有銀鑰匙、紅色鞋帶、黃色的娃娃鞋。在最顯眼的地方，擺放著藍色士兵。他心情沉重地把士兵放在自己的頰囊里，默默地思考。只能把藍色士兵交出去嗎？沒有別的辦法嗎？

地上，兔子和貝絲都在等著。兔子似乎很懷疑地朝洞里張望著。喬治近視得厲害，看不太清楚。他問：“你們在看什么？”兔子咯咯笑著作出回應。

貝絲舉起漂亮的胡蘿卜，說：“只要你交出士兵，我馬上放下胡蘿卜。我們同時交換?！必惤z和喬治目不轉睛地相互對視，各自把要交換的物品放在地上。喬治的動作比蜥蜴都快，他飛快地把水靈靈的胡蘿卜拽進洞里。他的妻子會為他感到驕傲的。

貝絲拿起藍色的塑料士兵——上面除了幾處牙印外，一切完好無損。她把藍色士兵塞進了口袋，把說好要支付的胡蘿卜遞給了兔子。兔子抽動耳朵表示感激，貝絲靠著楓樹坐下。這是八月里最美好的一天?？諝鉁貪?，并不太熱，縷縷白云飄過天空。貝絲從口袋里掏出了最后一根胡蘿卜，掰成兩半。她把一半給了兔子，另一半留給自己。他們安靜友好地咀嚼著。嚼了很長時間后，兔子說：“我叫黑茲爾?！?/p>

“很高興認識你?！焙谄潬柦乐}卜，“在經(jīng)歷各種事情之前，你永遠不知道這一天會怎樣度過。今天是不是很好玩？”

“就像得到了一件禮物?！必惤z非常喜歡禮物。她心想，今天確實是一份非常好的禮物。

發(fā)稿/沙群

插圖/胡嫄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