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愛紅

冬日凌晨四點，夜幕還掛在天上，母親便叫我起床了。借著堂屋門口昏暗的燈光，我跟在父母身后，來到了后院的菜窖旁。凜冽的寒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把我身上那點熱乎勁兒全都吹跑了。

很快，父親順著梯子爬進了菜窖。我和母親趴在菜窖口，等著父親把大白菜遞上來，然后再抱到平板車上。

我只有十歲，接過父親遞到菜窖口的大白菜后，得費很大勁才能把它們搬上平板車。不一會兒，原本被寒風吹得渾身發(fā)冷的我，便累得滿頭大汗。

前段時間，我哥哥不小心把腿摔了，為了給哥哥湊醫(yī)藥費，父親決定把自家種的大白菜拿到集市上去賣?？h城的集市離我們村子有十幾里路，為了趕早找個好攤位，所以才早早起來搬白菜。

不一會兒，我們就裝滿了一車大白菜。母親把車上的菜碼放得整整齊齊，然后將準備好的破棉被蓋在了大白菜上，以防它們受凍。父親又拿出繩子，利索地把一車大白菜捆得結結實實。

望著這一車小山似的大白菜，我心想：它們寄托著全家的希望??！

“閨女，愿意跟爸去城里賣菜不？”父親知道我放寒假了，想帶我去城里看看。

我一聽，高興地蹦了起來：“愿意愿意！爸，您真好！”

母親在一旁說：“去可以，但是要聽你爸的話??！不許亂跑！”

還沒等我表態(tài)，父親搶先回應道：“不用擔心，我閨女最聽話了！你看看咱家那一墻的獎狀，不都是我閨女得的？”我能感覺到父親說話時內心的驕傲和自豪。

母親聽后欣慰地摸摸我的頭說：“好，那注意安全！媽和哥在家等你們回來?！?/p>

“閨女上車，我推著你！”父親示意我坐在平板車上。

我看著這一車大白菜，覺得車已經很沉了，便說：“爸，我跟著您走吧?！?/p>

父親拗不過我，便推著平板車，大步流星地出發(fā)了。瘦小的我趕緊跟在了父親身后。

一開始，我還緊緊跟著父親，可沒過多久，我和父親之間就拉開了距離，我得小跑著才能跟得上他。

父親等了我?guī)状魏?，停下來對我說：“閨女，你還是上車，爸推著你吧。你走得太慢了，照這個速度走到集市，肯定找不到好位置了?！?/p>

聽父親這么說，我不再堅持，乖乖地上了平板車。我知道，我的體重無疑給這座“小山”又增加了重量。冬日的寒風呼呼地刮著，父親的額頭冒著熱騰騰的白汽，嘴中呼出的哈氣在父親的發(fā)梢上凝成了白霜。那一刻，我真想快快長大，為父親分憂。

漸漸地，夜幕褪去，集市在晨曦中已清晰可見。我像一只剛出籠的小鳥，欣欣然地看著外面新鮮的一切。

父親找了個合適的攤位，停好車，解開繩子，把那床破棉被鋪在地上，這才把大白菜小心翼翼地卸了下來。

攤子擺好不久，集市上就熙熙攘攘、人流如潮了。好幾個趕集的人停在我們的大白菜攤前，邊看邊稱贊：“這大白菜不錯，真干凈！老板，多少錢一斤?。俊?/p>

“八分錢。您來點嗎？自家種的。”父親大聲回道。

“行，給我稱兩棵?！?/p>

“好嘞！”父親高興地答應著，趕緊拿起秤盤。我在旁邊幫父親收錢。

那時候物資匱乏，蔬菜種類不多。尤其是冬天，北方的居民幾乎只能吃大白菜。因此，沒過多長時間，我們的菜就賣出去一多半了。為了趕快把剩下的一小半菜賣掉，父親不停地對著過往的行人吆喝：“買大白菜嗎？看看我家的大白菜，干凈又水靈！”

北風呼呼地刮著，父親的聲音淹沒在風中。這時，我也鼓起勇氣，跟著父親一起吆喝起來。也許是我的童聲比較特殊，很快就吸引來了一位顧客。

這個人停下腳步對父親說：“大白菜不錯，收拾得還挺干凈。再便宜點，我就全包了！”

父親想了想，降了一分錢，把大白菜都賣給了這個人。

大白菜終于賣光了！父親捏著一沓皺巴巴的鈔票，黑黝黝的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他抽出五毛錢后，把剩下的錢疊整齊，用手絹包好，放進了貼身的口袋里。

“閨女，去買個油餅吃吧！”父親指著不遠處的攤子，把五毛錢遞給了我。

油餅的香味兒早就隨著風飄過來了，我忍不住看了好幾次油餅攤，應該是被父親看到了。但我沒有接下錢，因為我知道，這錢是給哥哥治病用的。

父親把錢塞給我說：“這是獎勵你的！我閨女這么能干，是爸的好幫手?！?/p>

我還是搖了搖頭。

“你這孩子！走，爸跟你一起去買?！?/p>

說著，父親拉著我的手，向油餅攤走去。他買了兩個油餅，一個遞到我的手里，另外一個用油紙包好，準備給媽媽和哥哥帶回去。

我把油餅撕成兩塊，舉了一塊到父親面前。他卻說：“我不愛吃這個，太油了。你吃吧！”說著，父親把油餅推到我面前。

我噘起嘴說：“爸，您不吃我也不吃?！?/p>

父親拗不過我，接過油餅吃了起來。

看著父親吃得那么香，我也高興地咬了一口油餅。

我和父親吃完后，便趕路回家了。一路上，我小心翼翼地護著懷里的油餅，希望能用我的體溫，讓這油餅到家時也是熱乎乎的……5E9B229B-E087-48AE-95C9-8A895CDF36E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