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那玉

廈門大學嘉庚學院

內容提要：作為一個獨立畫科，美人畫在六朝時期正式誕生，后來又經歷了唐、宋、清代的演變，出現(xiàn)了諸多經典的女性審美樣式。清宮美人畫作品達到極高藝術水準，是中國繪畫史中重要的組成部分。清宮美人畫是清宮繪畫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具有極高造詣。本文通過對清宮美人畫歷史背景的研究、對清宮美人畫作品的賞析，闡釋了清宮美人畫背后的深層內涵并分析其原因所在。

“美人畫”一詞在明清時期廣為流傳。明清之前，女性題材繪畫常被人稱為仕女畫，從“仕女畫”到“美人畫”的蛻變反映出此畫科隨時代的發(fā)展而進一步商業(yè)化、通俗化。清宮美人畫繼承了歷代的繪畫成就，并吸收了西方文化，起點較高。其發(fā)展受到清朝統(tǒng)治者的大力支持，出現(xiàn)了諸多絕世作品。

一、清宮美人畫的歷史背景

清朝的統(tǒng)治者出身于白山黑水之間的游牧民族，他們對明朝的征服屬于文化上落后的民族用武力征服先進的文明。但與元朝不同的是，清太祖努爾哈赤曾是明代將軍，學習過漢人文化傳統(tǒng)和農業(yè)經濟，滿人入主中原后在明代的文化制度上繼續(xù)發(fā)展，從而使中國的先進文明依舊得到很好的傳承。其中清宮美人畫不但承襲了以往宮廷女性題材繪畫作品的優(yōu)點，還在明朝宮廷美人畫的基礎上吸納了西方繪畫的技巧，使清宮美人畫成為中國繪畫史中重要的組成部分。

（一）清宮美人畫發(fā)展受到統(tǒng)治者的支持

明朝滅亡后，女性題材的繪畫作品仍繼續(xù)在江南發(fā)展，陳洪綬、改琦、任頤等畫家在這一領域做出杰出貢獻。清朝統(tǒng)治者康熙曾六次南巡，蘇州、揚州這兩個美人畫的中心城市是他南巡的必經之地。由于對美人畫的癡迷，康熙回京后開始召集大量江南畫家到宮中為他服務。焦秉貞、張震、冷枚等擅長宮廷畫作的藝術家陸續(xù)進入紫禁城服役，大規(guī)模的宮廷繪畫活動蓬勃興起。清宮美人畫發(fā)端于清初康熙年間，極盛于中期雍正、乾隆年間，嘉慶之后逐漸衰落。歷史上廣為流傳的美人畫大多出自清宮。

美人畫在清宮繪畫中意義非凡，得到很好的傳承與發(fā)展。17、18世紀是清宮美人畫的鼎盛時期，在清朝皇帝的贊助下出現(xiàn)了大量題材新穎、畫風獨特的作品。在任何朝代，藝術文明的發(fā)展都離不開統(tǒng)治者的支持，清朝皇帝對清宮美人畫的發(fā)展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二）西方文化對清宮美人畫的推動

明末清初，中國處于國內外形勢復雜的時期。1601年，利瑪竇打開了西洋人通向中國朝廷之路，將西方繪畫傳入中國宮廷，使中國宮廷繪畫呈現(xiàn)豐富多彩的盛況。17世紀，中國畫壇受到西方繪畫的沖擊，出現(xiàn)了新的繪畫—中國西洋風繪畫。從繪畫的種類來看，其可分為油畫、銅版畫、壁畫三類。從繪畫方法來看，西洋風繪畫作品包含更多的科學理論，比如畫面的透視原理、明暗關系、構圖形式、人物比例等知識。清宮美人畫中有大量作品吸收了西洋繪畫的風格，宮廷畫家們把西洋繪畫方法巧妙運用到清宮美人畫中，使東方美與西方美完美交融，中西合璧。

二、清宮美人畫服飾的解讀

清宮美人畫是宮廷畫家們在皇帝的核心領導下進行集體創(chuàng)作的繪畫作品，畫面中美人的相貌、著裝、背景均按皇帝指示完成。油畫是西方最主要的畫種。明末清初，西方傳教士將油畫帶到中國?！锻┦a仕女圖》是目前存世最早的宮廷美人畫，據(jù)史料推斷，此畫出自清宮廷畫師焦秉貞之手。《桐蔭仕女圖》中有七位身著長裙的女子，她們身材苗條、舉止優(yōu)雅，分為三組站立在亭臺之間。從服飾來看，她們顯然不是滿族女子，但其裝束也不是現(xiàn)實生活中漢人的?？梢姰嫾宜枥L的并非真實存在的女子，而是畫家幻想中的女子形象。這種表現(xiàn)方式摒棄了傳統(tǒng)的寫實觀念，更符合人們對美人畫的期許。

清史學家對清宮美人畫中的服飾有兩點不同意見。一些學者認為美人所穿著的服裝是畫家所在時代的“漢裝”；還有部分學者認為美人們所穿著的服飾是畫家所認為的“古裝”，不能把這種服飾看成真正歷史上的“古裝”。清宮美人畫中美人穿著的服飾是廣義上的“漢裝”。與當時漢族女子服飾不同的是，畫中美人的服飾是適用于各個時代的“古裝”。畫家們對美人服飾的創(chuàng)新，使得清代宮廷的漢裝美人增加了一種韻味，這也正是清朝皇帝喜好的產物。滿人入關以來，頒布法令，嚴禁滿、蒙八旗子弟穿漢裝。畫中的美人著漢裝正是清朝嚴令禁止的，清朝皇帝本可命人描繪身著滿裝的美人，卻無視禁穿漢裝的法令。這或許是因為漢裝的禁令激起了皇帝私下的興趣。

三、清宮美人畫對西方繪畫技術的吸收

雍正至道光時期，清政府雖面臨內憂外患，但政治局面還算穩(wěn)定，經濟文化仍在發(fā)展。此時的宮廷繪畫備受皇帝重視，宮廷繪畫機構形成規(guī)模。越來越多的外籍畫家將西洋繪畫技法傳授給在宮中任職的中國宮廷畫家，使這些畫家創(chuàng)作的美人畫中融合了西洋畫法，使美人畫更加注重對光影的描繪，并運用焦點透視營造出深遠的效果。

（一）油畫的傳入使清宮美人畫出現(xiàn)了“中西合璧”的新風格

清代的宮廷中，有諸多西方傳教士為皇家服務。他們大多精通宗教神學、自然科學，還有部分傳教士擅長繪畫。乾隆時期已有傳教士將油畫、銅版畫帶入清宮，并將油畫的繪畫技法傳授給中國的宮廷畫家，促使油畫成為僅次于中國畫的又一大畫種。清宮油畫作品大多用于裝飾墻面，由于油畫易受風雨侵蝕，而宮中又無油畫方面的修復師，故流傳至今的清宮油畫作品如鳳毛麟角。其中《貴妃肖像》被完好保存，現(xiàn)收藏于香港藝術館?！顿F妃肖像》乃郎世寧所繪，所畫之人是乾隆皇帝最寵愛的妃子—香妃，一位來自維吾爾族的女子。畫面富于立體感，能讓我們看出香妃具有深眼窩、高鼻梁的西域女子特征，畫法細膩準確，顯示出作者具有深厚的素描功底和解剖知識。由于此畫最終將敬獻給皇帝，而東方人和西方人對肖像畫的審美有差異，郎世寧在油畫創(chuàng)作中有意吸納了中國畫的某些特點。例如在光影的處理上，作者為避免畫面形成強烈的明暗對比，弱化了人物面部光影，使畫面顯得清晰、柔美。此改變比較符合中國人的審美習慣，故而得到好評。郎世寧將西方古典油畫材料與中國畫的繪畫思維相融合，使清宮美人畫大多保留了解剖的準確性。畫面不但具有立體感，還擁有略帶明暗的西洋風，具有中國“寫真”的特點。這一畫風也被越來越多的中國清宮畫師學習，使西方油畫很好地與東方繪畫相融合，出現(xiàn)了“中西合璧”的新風格。

（二）透視學對清宮美人畫的改良

清 金廷標乾隆皇帝宮中行樂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除了繪畫技法的傳播，西洋畫家將透視學也傳入清宮。清朝畫家將西洋焦點透視畫法稱為“線畫法”，清宮畫中的“線畫法”作品大多由西洋畫家來完成。焦點透視畫法是歐洲文藝復興時期自然科學成就引入繪畫領域的結果。西洋畫家為確保畫面透視的準確性，會在畫面之中或之外找到一個點，此點在透視學上被稱為“滅點”或“焦點”，畫家再從這一點引出眾多虛線和實線，力求在二維平面上表現(xiàn)出三維的空間來。用“線畫法”畫出的美人畫與以往的中國畫不同，“線畫法”比較突出畫面的縱深感，會使畫中的美人顯得更加逼真。

四、賦予美人畫生命的清朝皇帝

在清朝皇帝中，無論是康熙、雍正還是乾隆，他們都嗜好書畫，重視清宮繪畫的發(fā)展，大量招募畫家，設置機構，并親自審稿、定稿，吸納西方畫家為宮廷作畫，允許他們用油畫作畫，并下令中國畫家向西洋畫家學習油畫技藝。這一系列舉措使得清代中期的宮廷美人畫具有時代特色并呈現(xiàn)繁榮昌盛的景象。

（一）雍正與他的《十二美人圖》

《十二美人圖》的主人是雍正皇帝胤禛，制作時間在1709年至1723年之間。清內務府檔案記載，《十二美人圖》曾藏于圓明園深柳讀書堂內，后來被拆解成十二張美人絹畫，直到1950年，故宮工作人員在紫禁城清點庫房時發(fā)現(xiàn)了它。《十二美人圖》是雍正皇帝親身參與設計并制作完成的。這從兩點可以看出：一是《十二美人圖》中出現(xiàn)的美人雖出自清宮畫家之手，但畫中閨房里的書法作品大多為雍正親筆題寫。此屏風上的題字非一般畫上的題跋，雍正想表現(xiàn)出畫中畫的效果，把題字設計成室內空間的有機成分，故意用花瓶遮擋或用透視的繪畫手法使字和美人完美結合。二是《十二美人圖》中的美人畫像是宮廷畫家根據(jù)雍正所寫的詩文設計而來的，畫中女子沒有一位面帶笑顏，她們通過姿態(tài)、目光與詩詞作者雍正進行無聲對話，詩詞以畫中人的口吻表達出紅顏不駐的感傷。雍正為十二張畫作的構圖與布局費盡心思。作為贊助人，他授意繪制并安置畫屏；作為合作藝術家，他將自己的書法融入畫面?？梢姟妒廊藞D》與雍正皇帝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二）化裝肖像的愛好者—乾隆

除去經濟與政治原因，乾隆時期美人畫的繁榮與乾隆皇帝喜歡繪畫有很大關系。乾隆在位60年，雅好書畫，建立“如意館”，提高清宮畫家的地位，將“南匠”的稱呼改稱為“畫畫人”，部分畫家還被授予官職。除此之外，乾隆還秉承了其父雍正皇帝的喜好，對“化裝肖像”頗有研究。與雍正不同的是，乾隆皇帝更加大膽。他自導自演將自己打扮成化裝肖像的一員，和身著漢裝的美人一起出現(xiàn)在畫面中，使“化裝肖像”的規(guī)模空前宏大。乾隆也被稱為化裝肖像愛好者。

金廷標《乾隆皇帝宮中行樂圖》創(chuàng)作于1763年，現(xiàn)存于北京故宮博物院，作品寬3.2米，高1.68米。畫面中一條湍急的河流從山石中奔向畫面右下方。畫面左上方有一座亭子，乾隆皇帝身著儒士裝扮坐于亭中，他的目光望向河水上方的木橋。橋上有數(shù)名女子，她們身著漢裝望向河流下游，對山上的乾隆渾然不覺。畫中乾隆身著漢裝，凸顯他對儒家圣人的自我認同。畫中的漢裝美人由皇家扈從送至此地，乾隆將畫中的漢衣女子與出塞和親的王昭君相比，影射漢人向滿人的臣服。乾隆的“化裝肖像”還包括金廷標、郎世寧所繪的《乾隆及妃古裝像》軸。此畫由兩張畫像組成，一幅為身著漢裝的乾隆，一幅為不知名的漢裝美人。兩幅作品的尺寸和構圖方法相同，對比來看尤為相似，是作為一對作品來設計的。畫中乾隆頭戴漢式禮帽，手捻胡須。面前陳設著文房四寶，身后是翠竹和蠟梅。而美人畫中，美人在對鏡梳妝，面前放著首飾和花卉，身后是夏日的荷塘。兩張畫不同的地方是，乾隆畫像沒有透視的處理，美人畫像采用了西洋畫法的“線畫法”。除了這兩張作品，乾隆也曾指導過許多著名的美人肖像畫創(chuàng)作，例如《簪花美人圖》等。

五、總結

清宮美人畫的興起受到當時政治、文化、經濟等諸多因素的影響。清宮美人畫之所以被稱為絕世珍品，是因為美人畫不只擁有美麗的色彩，它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和價值。美人畫中蘊含了藝術家的智慧，從衣著裝扮到構圖手法，無不將創(chuàng)新發(fā)揮得淋漓盡致，使清宮美人畫成為極具智慧、夢幻、歷史特色的絕世佳作，讓后人贊嘆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