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美麗

一

莫格出生在烏拉特后旗溫都潮格爾沙漠，它是媽媽的第三個孩子。那兩個哥哥已經(jīng)長大了，它們會自己找草吃，不來煩媽媽，莫格獨享著媽媽的寵愛。

莫格的淘氣超出了媽媽的預(yù)料，它吃飽奶后，就在主人的牧場上橫沖直撞，到處惹是生非。媽媽憂慮地喚它回來，它假裝聽不見。

巴斯楞爺爺來到牧場的時候，莫格正準備翻越主人搭建起來的圍欄，圍欄外開放的那幾朵馬蘭花饞得它直流口水。圍欄太高，莫格躍起的高度總是差那么一點兒，它嘗試用頭撞開圍欄，但是堅硬的木頭撞得它眼睛直冒金星。巴斯楞爺爺拄著一根木棍子，饒有興致地看著莫格在圍欄前瞎折騰。

巴斯楞爺爺看熱鬧的模樣惹惱了莫格，它冷不丁向這個駝了背的皺巴老頭撞過來。爺爺一閃身，莫格撞空了，它就有點犯傻，想著是不是再撞一次才好。巴斯楞爺爺看著它憨憨的樣子高興得笑起來。

巴斯楞爺爺從烏拉特中旗來，他準備買一匹駱駝，主人問他選中哪一匹時，他用拄著的木棍指指莫格。這讓莫格非常生氣。不過，巴斯楞爺爺付給主人那沓紙，讓莫格看清了主人急著把它們快點養(yǎng)大的目的，突然感到這個牧場也沒什么可留戀的?？墒悄裼悬c不想離開媽媽，所以當巴斯楞爺爺給它套上繩子時，它非常不配合。巴斯楞爺爺拉它走的時候，它把全身的力氣都壓在四個蹄子上，它覺得如果蹄子能深深陷進泥土里，那是最好不過的事了。但是莫格的這個愿望落空了，巴斯楞爺爺?shù)牧獬隽怂南胂?，它被拉動了?/p>

莫格走的時候，媽媽被主人支到河邊去喝水。后來，當媽媽知道失去孩子后，非常傷心，整整三天沒有好好吃草料，一直嚎叫著。

走在去烏拉特中旗的路上，莫格也有點思念媽媽，也像媽媽那樣嚎叫。巴斯楞爺爺輕撫著它的耳朵說：“人也好，你也好，總免不了遭受與親人分離的痛苦，這是我們一輩子無法避免的事，也是促使我們成熟和堅強的事啊。”莫格覺得巴斯楞爺爺?shù)脑捑褪窍钩?，卻挑不出毛病，但是它已經(jīng)不想再嚎叫了。

巴斯楞爺爺真是老了，他拄著木棍慢悠悠地走著。莫格更不急，它還從來沒有出過遠門，悠閑地欣賞沿路的風(fēng)景很是不錯，盡管一路的草和樹都長得差不多，但吹來的風(fēng)還是很愜意的。

到達烏拉特中旗的時候，莫格終于明白這里的人們?yōu)槭裁床幌腼曫B(yǎng)駱駝了，這個地方山多，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山像螃蟹一樣橫行霸道，路上到處都是山上滾下來的小石頭。小石頭硌得莫格的蹄掌刀割似的痛，莫格就罷工不走了。巴斯楞爺爺誠懇地邀請莫格臥倒，看到它的蹄掌快要磨出血來的模樣，他非常抱歉地對莫格說：“我從很小的時候起就想養(yǎng)一匹駱駝，那時候大人們說我們這里不適合養(yǎng)駱駝，后來鄰居們也這樣勸我，現(xiàn)在我老了，但還是想養(yǎng)一匹駱駝，盡管人們還是勸我不要嘗試?！?/p>

巴斯楞爺爺把他隨身帶著的那條花紋布的毯子撕成四塊，給莫格捆扎到蹄子上，對莫格說：“我無論如何得保護好你呀，我得想辦法給你做鞋子穿?！蹦裼X得好笑死了，它的媽媽、姥姥、祖姥姥都沒有穿過鞋子，駱駝天生不需要穿鞋子，這個老頭居然異想天開。

不過捆扎了毯子的蹄子走在鋪滿小石頭的路上，真是舒服多了，莫格心滿意足。

二

在巴斯楞爺爺?shù)挠洃浝?，駱駝高大得了不得，所以他給莫格建起的那個草房子就如一根高高的煙囪一樣依傍著他的土坯房子。巴斯楞爺爺在草房子里給莫格安了一個專門吃草的槽子，一邊的地上鋪著厚厚的麥秸，是它休息的床，另一邊的地上撒上松軟的黃土，莫格可以在上面拉屎撒尿。但是莫格有點兒不習(xí)慣，它才不想分得那么清楚，就在干草上撒了幾次尿。巴斯楞爺爺很耐心地將那些被糟蹋的麥秸抱出去，再抱一捆還飄著麥子香氣的麥秸進來，摸著莫格的耳朵說：“不能淘氣，受了寒氣你會生病的?！边€示意它撒尿要站到黃土上去。反復(fù)了幾次，莫格煩了，就按巴斯楞爺爺?shù)囊馑甲隽?，爺爺高興地喂了它幾顆水果糖，有蘋果的味道，很香甜，讓莫格回味無窮。

巴斯楞爺爺仔細量了莫格蹄子的尺寸，決定到鎮(zhèn)上的鞋匠鋪去給莫格做鞋。他走的時候陽光很燦爛，就把莫格拉到院子里曬太陽，讓看家的大黑狗張三陪著它。莫格覺得張三這個名字又俗又奇怪，但大黑狗不認為，爺爺叫它名字的時候，它高興地搖著尾巴巴巴地跑過來。張三有欺生的毛病，剛開始總是想欺負一下莫格，沖著莫格齜牙咧嘴亂叫，還想撲上去咬幾口，莫格非常不客氣地抬起蹄子踹張三，雖然沒有踹著，但也把張三嚇得夠嗆。張三就決定還是與莫格做朋友，開始向莫格搖尾巴示好，莫格也就不想再踹張三了。

巴斯楞爺爺家的四周非常安靜，莫格不緊不慢地嚼草吃，張三將頭枕在爪子上打瞌睡。巴斯楞爺爺還養(yǎng)了一只大花貓，但這只花貓非常高傲，它不大樂意理睬莫格和張三，獨自臥在房檐下曬太陽，偶爾冷眼瞅一下莫格和張三，好像嫌棄它們幼稚似的。張三有時候耍壞，故意跑上前招惹這只大花貓，花貓就沖著它兇巴巴地齜牙，然后拱起身子跳上房檐，悠然地走了，被驚嚇到的那幾只雞，“咕咕咕”驚慌地叫上半天，讓莫格覺得莫名其妙。

巴斯楞爺爺終于從鎮(zhèn)上回來了，莫格的新鞋子做好了。鞋是用厚厚的牛毛氈做的，顏色與莫格的蹄子很般配。莫格在巴斯楞爺爺?shù)膿嵛肯屡P倒，爺爺很細心地給它的蹄子套上鞋子，再把鞋帶扎好。

鞋子做得太厚實了，捂得莫格的蹄子有種坐牢的感覺，莫格就煩躁起來，想掙脫繩子到外面瘋跑一圈。巴斯楞爺爺非常和藹地輕撫著莫格的耳朵，說：“忍耐兩天就習(xí)慣了?！彼治沽四駧最w水果糖，看在水果糖的份兒上，莫格安靜下來。張三只對肉骨頭感興趣，看到莫格津津有味地嚼著水果糖，很不理解。

莫格穿上鞋子后，巴斯楞爺爺再去放羊的時候，出發(fā)的隊伍就顯得非常壯觀，他拉著一匹駱駝慢悠悠地走著，前面是一群羊，張三跟在旁邊。莫格像明星似的引得村子里的人們都專門來看它，他們對它指指點點，有的還驚奇地摸摸它背上那兩個小小的肉峰。他們對巴斯楞爺爺飼養(yǎng)了一匹駱駝的舉動表示佩服和贊嘆。當然，他們對莫格的鞋子也指指點點了半天，還給巴斯楞爺爺出主意，鞋子做成鐵的成不成？

巴斯楞爺爺總是先給莫格找到一片它愛吃的草，然后才去管那群羊。這群羊總共有三十只，它們有點不聽話，總想躥進麥田里啃幾嘴麥子。張三非常痛恨這種偷吃行為，看到哪只羊心懷不軌，就沖過去對它一頓狂吼，嚇得羊掉頭就跑。反正總是臥著讓張三不舒服，跳起來嚇唬嚇唬羊讓它很有成就感。

這群羊?qū)Π退估銧敔攣碇v非常重要。在駱駝牧場，巴斯楞爺爺遞給主人兩千元錢時的淡然，讓莫格一度誤認為巴斯楞爺爺很有錢。其實爺爺很窮，全靠這群羊生活，春天買化肥和種子的時候，他需要賣掉一只羊，購買各種生活用品的時候，他還需要賣掉一只羊。為了買莫格，他一下子賣掉了三只羊。好在母羊每年都會生下小羊羔，讓巴斯楞爺爺?shù)难蛉嚎偰鼙３秩徊蛔儭?/p>

從春天到秋天，莫格慢慢地長高了，收割麥子的時候，它已經(jīng)可以幫著巴斯楞爺爺干活了。

麥子脫粒后裝進帆布口袋里，莫格幫著巴斯楞爺爺馱到磨房去磨成麥粉后再馱回來。這晚，巴斯楞爺爺蒸了一大鍋饃饃出來，院子里飄滿濃濃的麥香。巴斯楞爺爺自己吃著饃，喂給莫格三個、張三一個，當然還要給那個叫樂樂的男孩子留幾個。

樂樂已經(jīng)九歲了，長得又黑又瘦，眼睛大大的，陷在眼眶里，總是閃爍著憂郁的光。樂樂六歲的時候，媽媽去世了，后來的新媽媽不愛搭理他，他就喜歡跑來巴斯楞爺爺這里玩。

三

巴斯楞爺爺一個人住著，他有一個哥哥，很年輕的時候搬到很遠的地方去住了。莫格清晰地記得，那個哥哥在冬天下雪的時候來過一次，哥哥也已經(jīng)很老了，頭發(fā)白得與飄落的雪花一個顏色。巴斯楞爺爺專門燙了酒，哥倆面對面坐著，喝著酒，說著話，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皺紋像干枯的樹皮似的。

哥哥陪巴斯楞爺爺在燒得熱乎乎的炕上睡了兩晚，走的時候模樣很凄涼，出了聲地哭著，流出的鼻涕都落到了嘴唇上。他緊緊攥著巴斯楞爺爺?shù)氖?，萬分舍不得地說：“以后還不知道能不能再見著，你一個人一定要保重?。　卑退估銧敔斝呛堑攸c著頭，但是哥哥坐著車子剛走，他就抬起袖子抹眼睛，渾濁的淚珠一串一串地掉下來。

那晚，巴斯楞爺爺睡不著，在院子的寒風(fēng)里坐了很久。他思念哥哥的時候這樣沉默地坐著，有的時候他也會思念另外一個人，也會這么默默地坐上半天。莫格知道這個人，有人在它的面前悄悄說過，他以為一匹駱駝聽不懂，但莫格都牢牢地記住了。這是很久之前的一位很漂亮的姑娘，長長的辮子垂在腦后，那時候巴斯楞爺爺還很年輕，他很喜歡這位姑娘，他們約好相守一輩子。但是這位姑娘突然患上了很嚴重的肺病，咳嗽一聲就吐出血來，她去世的時候，巴斯楞爺爺哭成了淚人。之后，他就一直一個人生活，每年的清明節(jié)會去那個姑娘的墳上坐一坐，想念她的時候，就拿出一雙鞋子，盯著看上半天。鞋子是那位姑娘做給巴斯楞爺爺?shù)模瑺敔斂催^后，就把鞋子又非常小心地放進箱子里，鎖好。

巴斯楞爺爺傷心的時候，莫格和張三也高興不起來，好在樂樂跑來了。

樂樂總像一股風(fēng)一樣沖進院子里，他給巴斯楞爺爺背來一小袋子葵花籽兒，他說是他幫鄰居打葵花籽兒人家送給他的。樂樂每次來都會給巴斯楞爺爺帶一點東西，他曾經(jīng)抱了一小捆毛豆來，巴斯楞爺爺問他從哪里弄到的，他小聲說是偷的。那次，巴斯楞爺爺很認真地對樂樂說：“人活一輩子，不管活得有多么艱難，但一定要活出骨氣來，絕對不能干偷雞摸狗的事，讓別人戳脊梁骨，那一輩子就算白活了?！睒窐繁粻敔斦f得哭了，點頭說他記住了。他真的再也沒有偷過別人的東西。

巴斯楞爺爺把葵花籽兒炒香了，端到院子里給樂樂吃，他也不忘給莫格和張三嘗一嘗，莫格覺得葵花籽兒很是不錯，但是張三欣賞不了，嗅了嗅就走開了，它只惦記巴斯楞爺爺燉的肉骨頭。巴斯楞爺爺會給樂樂燉一鍋肉骨頭，還會煮幾顆攢在那只柳條籃子里的雞蛋。

樂樂是一個很勤快的好孩子，他會用掃帚將巴斯楞爺爺亂糟糟的院子打掃得一塵不染，羊圈里掃出來的碎草也堆成一個整整齊齊的小山，他還會給莫格梳理皮毛，每次都讓莫格覺得非常舒服。他也會逗弄張三，故意把手里的肉骨頭舉過頭頂，讓張三跳起來夠，張三快夠著肉骨頭的時候，他又把肉骨頭晃到一邊，急得張三“嗷嗷嗚嗚”地亂叫。巴斯楞爺爺就樂呵呵地笑起來，抖得滿下巴的胡子都飄起來。

但是樂樂不能常來，他每天有很多活兒要干，只有等新媽媽去鎮(zhèn)上的時候，他才能悄悄跑過來待上小半天。樂樂來了，巴斯楞爺爺就會搬出所有給他留下的好東西，爺爺?shù)脑鹤永锏教庯h散著食物的香氣和歡快的笑聲，像過節(jié)一樣。

四

日子像巴斯楞爺爺家門前那條小河里的水，悄無聲息地就流淌過去了。

巴斯楞爺爺越來越老，腰彎得更厲害了，拉著莫格韁繩的手開始哆哆嗦嗦地抖起來，他的眼睛也花了，看東西總要瞅上好一陣子，身子孱弱得像寒風(fēng)里的一棵草。

有一天，巴斯楞爺爺在外面淋了雨，身體一下子就垮了，他先是不停地咳嗽，終于有一天躺著起不來了。一群羊被餓得咩咩叫，雞也咕咕叫著亂飛，張三先是趴著哀傷地盯著巴斯楞爺爺關(guān)緊的那扇門看，后來它可能嗅到了悲劇的氣息，撲上去用爪子瘋狂地撲抓那扇門。

門是被莫格一頭撞破的，巴斯楞爺爺哆哆嗦嗦的手已經(jīng)系不結(jié)實韁繩了，莫格用了一下力就掙脫開了。

巴斯楞爺爺躺在冰冷的炕上虛弱地喘息，張三沖著爺爺哀鳴了一陣，看見爺爺不動，它跳上炕咬住巴斯楞爺爺?shù)难澴樱瑢⑺舷驴粊?，它示意莫格臥下來，莫格很乖地配合著它。在張三的拖拽下，巴斯楞爺爺用盡最后一點兒力氣爬到了莫格的背上，莫格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張三在前面引路，莫格馱著巴斯楞爺爺跟在后面，它們晃晃蕩蕩地朝著鎮(zhèn)上走去。張三跑出去很遠了，看到莫格還沒有跟上來，就急躁地沖著它叫，莫格也叫一聲，回應(yīng)它，意思是要是跑起來巴斯楞爺爺從背上掉下來怎么辦，張三的喉嚨里就發(fā)出“嗚嗚咽咽”不高興的叫聲，無奈地蹲下來等一會兒莫格。

張三曾經(jīng)跟著巴斯楞爺爺去鎮(zhèn)上的醫(yī)院買過一次藥，它憑著記憶領(lǐng)著莫格走到了鎮(zhèn)上的醫(yī)院，有好心人幫著把爺爺抬到了病床上，醫(yī)生給爺爺打了針。

巴斯楞爺爺像一株被霜打過的禾苗，在陽光的照耀下又頑強地活過來了，樂樂攙扶著他走了幾天，他就又可以自己拄著木棍走路了，又可以拉著莫格趕著他的羊出門了。莫格和張三非常高興，莫格把頭杵在巴斯楞爺爺?shù)膽牙锶鰦?，爺爺呵呵笑著，輕輕撫摸它的耳朵。張三表達高興的方式就是到處撒歡亂跳，要么就是沖著巴斯楞爺爺拼命地搖尾巴，莫格都擔心張三的尾巴再搖一會兒就會從屁股上掉下來了。

又過了幾年，巴斯楞爺爺被石頭絆倒了，再也沒能站起來。樂樂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喂巴斯楞爺爺喝米湯，最后，爺爺連米湯也咽不下去了。他要求樂樂給烏拉特后旗駱駝牧場的主人打了電話。主人趕來后，巴斯楞爺爺把壓箱底的錢掏出來，顫顫巍巍地遞到主人手里，虛弱地說：“莫格也老了，這些錢應(yīng)該夠它余下來的日子吃草料的，懇請你不要宰殺它，讓它像我一樣老死吧?！敝魅它c了點頭，巴斯楞爺爺欣慰地笑了。他把他的羊都留給了樂樂，懇請他一定要記得給張三喂食，爺爺覺得后事都交代得差不多了，就穿上那位姑娘給他做的鞋子，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主人拉莫格走的時候，莫格倔得不肯動蹄子，左右搖晃著頭，發(fā)著脾氣。最后，主人用一塊布蒙住了它的眼睛，將巴斯楞爺爺穿過的一件衣服掛在了韁繩上，莫格嗅到那熟悉的味道，以為爺爺又要拉著它去放羊了，就順從地邁開了步子。張三在它身后哀傷地吠叫著。

五

莫格回到了烏拉特后旗的駱駝牧場，媽媽已經(jīng)不在了，兩個哥哥也已經(jīng)不認識它，它感覺非常孤獨和憂傷。

駱駝牧場的主人對莫格的態(tài)度不那么友好，有的時候它感到自己很虛弱，想多臥一會兒，主人就會一鞭子抽在它身上，嘴里還說著難聽的話。莫格非常想念巴斯楞爺爺，在它的記憶里，巴斯楞爺爺一次都沒有打罵過它。

思念堆積起來人會憂郁，駱駝也一樣。莫格吃不下草，身體瘦削下去，露出的骨骼像嶙峋的山。牧場主人以為莫格要死了，最后都懶得拴住它。

有一天，牧場主人走出圍欄的時候忘了關(guān)圍欄的門，莫格就沖出了那道關(guān)了它好幾個月的圍欄，它一下子感覺自己全身有用不完的力氣，一路狂奔起來，努力搜尋著童年的記憶，回想著巴斯楞爺爺拉它走過的那條路、路邊的那些樹。它記得巴斯楞爺爺走累了就會在陰涼的地方歇息，它經(jīng)過那個陰涼的地方停一停，想起巴斯楞爺爺就著水吃冷饃饃的模樣，胡子上沾著饃饃渣子，沖著它呵呵笑著。

莫格繼續(xù)順著記憶里的路，孤獨而倔強地往前走著，當莫格終于站在巴斯楞爺爺家院子前的時候，巴斯楞爺爺為它換上的最后那雙鞋子已經(jīng)磨破了，它的蹄子磨出了血。巴斯楞爺爺為它建的那間草房子還在，依然像一根高高的煙囪依傍著爺爺?shù)耐僚鞣孔印?/p>

張三從院子里沖出來，看見莫格，高興得搖起尾巴來。然后，樂樂也出來了，他又長高了，跑過來一下子抱住了莫格。

莫格的眼睛閃出歡樂的淚花，它終于回家了，它仿佛看到巴斯楞爺爺正站在遠方?jīng)_它微笑。

（文字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