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溱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柔軟”才是盔甲的正確打開方式?失戀、職場被虐、缺錢……每個人的青春都布滿了傷痕。盔甲可以保護你,可以讓你躲起來治愈自己,但盔甲不應(yīng)該是冷冰冰的,它應(yīng)該是人與人之間的真情,是愛。于是,我寫了這篇《柔軟的盔甲》。愿年輕的你在遇到挫折時,既能擁有牢固的盔甲,也能享受柔軟的懷抱;愿你在摸爬滾打中變得堅強的同時,依舊相信這個世界的善意。
只是從洗手間返回床上就耗盡了她所有力氣。
說是“所有”,其實也就是最后一絲了。重感冒三天了,吃什么吐什么,那口氣就只剩一根線吊著,隨時都可能斷。此刻她蜷縮在床上的樣子有點兒像蝸牛,但卻沒有堅硬的殼。她癱軟的手腳像被高溫烤化,黏住了,很難抬起來。
在炎熱的夏天里患重感冒可真是少見??!她一邊汗流浹背,一邊冷得發(fā)抖,一邊氣喘吁吁,一邊又牙齒打顫,被子蓋了又踢,踢了又蓋,像把自己埋在濕漉漉的泥土里,隨之埋葬的,還有她短暫的初戀。
他離開整整四天了。他曾經(jīng)印在她額頭上的滾燙的吻已經(jīng)漣漪般擴散開,整個額頭都滾燙滾燙的。
“起來啦,上班去啦!”
“不——去——”
“不上班誰養(yǎng)你呀?”
“你不養(yǎng)嗎?”
“養(yǎng)!”他回答得十分干脆。
他一直就是個很干脆的人。當初追她的時候,也是很干脆的一句“當我女朋友吧”就得逞了。其實也沒多久,就是今年春天。春天萌發(fā)的愛意,到了夏天就隨汗液蒸發(fā)了,他很干脆地甩下一句“我們并不合適”,消失得無影無蹤。天那么熱,他的手心全是汗,她的手心也全是汗,牽個手都是在互相傷害,的確也像他說的,不合適。
愛情不過是新鮮誘人的蛋糕,保質(zhì)期不過一季——她企圖這么安慰自己,以免心火太盛,遲遲退不下燒來。這都燒了三天了,再燒下去人該熔化了吧?
隔壁傳來哈哈大笑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兩個人在看搞笑電影。木房子就這點不好,不隔音。偏偏她還要住在這棟樓里唯一一對小情侶的隔壁,甜得發(fā)膩的話語從木頭縫間滲透過來,利箭一般,直戳心臟。
她下意識把身體縮得更緊些。她羨慕蝸牛,羨慕刺猬,羨慕穿山甲,羨慕烏龜,羨慕一切身上有盔甲的。她開始思考夏季到底是如何取代春季這樣的常識問題,然后又過渡到人為什么會只依賴一個季節(jié)這樣的哲學問題。腦子的溫度果然與腦子轉(zhuǎn)動的速度是有關(guān)的,她把這輩子接觸過的讀書時弄不懂的問題一個個都在腦中過了一遍,直到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竟然慢慢浮現(xiàn)了類似盔甲一樣的鱗片。
剛開始只是些小疙瘩,就長在胸口,像痱子那樣的,摸起來很粗糙。這是在重感冒第四天的早晨,她的手腳終于恢復(fù)了輕巧,摸摸額頭,似乎也沒那么燙,但胸口的小疙瘩在正午過后就瘋長起來了,越長越大了,這時她才看清了它們的形狀,就像穿山甲那樣的,一片片交錯著,排列整齊。到了傍晚時分,她整個身體都已經(jīng)被盔甲嚴嚴實實地包裹了,只有手腳和頭裸露在外。她用手指戳了戳,那些鱗片都軟軟的,像肉一樣,但是來自隔壁的“利箭”卻打在盾牌上一樣哐當哐當全部折落在地。
天真熱,有了盔甲更熱。她伸手把床頭那個哐哐作響的電風扇打開,全世界就只剩下哐當哐當?shù)穆曧懥恕?/p>
聽說每次發(fā)燒之后人的免疫力都會提升,這下她深信不疑,她有了盔甲,刀槍不入。有盔甲和沒有盔甲自然是不一樣的,當她把病假條遞給上司,上司冷嘲熱諷說怎么大熱天也會感冒,她竟也沒有覺得這話有多戳心。當然也有同事竊竊私語,說她是裝病,明明就是失戀了不想上班,又說90后就是沒責任心,動不動就撂攤子。有盔甲擋著,這些話也沒多少傷害性。
趁著午休,閨密悄悄把她拉到休息間問:“你真失戀啦?”
“嗯?!彼p描淡寫地說。
“為什么?”
“不為什么,我們不合適?!?/p>
“什么叫不合適?”
“我們不是活在一個季節(jié)?!?/p>
閨密滿臉疑惑,但還是遞給她一個橘子,“給你!吃甜的心情就會變好哦!”
她接過橘子剝了放到嘴里,果然很甜。
“你還是搬回來跟我一起住吧,還能省點錢?!彼龥]有回答,原地跳了跳,感覺并沒有什么變化。聽說重力的大小跟地球的質(zhì)量成正比,看來地球上消失一個人,哪怕是曾經(jīng)很重要的人,地球的質(zhì)量也不會有變化?;顔h,什么事都不過是一陣風罷了。
閨密又問了一遍,“到底要不要嘛?”
她點點頭,張開手臂抱住了閨密。身上的盔甲柔軟得像水一樣在她們倆之間舒緩地流淌起來,絲滑絲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