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23） 江 琳

九娘這些天來，一直夢到一個人，那人劍上的素色劍穗，隨風輕晃。他怔怔地看著她，眼里滿是失落：“九娘，我回來了，你卻已經忘了我。”

一日，九娘又做了這個夢。夢里大雪肆虐著天地，寒風刺骨的冰冷。那人披著一件玄色披風，單手提劍，神情冷峻，卻生得風華無雙，風流自成。他走進客棧，臨窗而坐。九娘燙了一壺酒，吩咐小二給他端去。他向九娘看過來，眼神溫和。九娘莞爾一笑，未曾開口。

那人每天都會來茶樓坐上一坐，也不久坐，幾炷香的時間。日子久了，九娘便把那個座位空了下來。他不在的時候，九娘便坐在他坐的地方，品著他常喝的茶，看著他愛看的書。窗外大雪覆了庭院，地上行人留下的腳印，淺了又深。九娘看到最后竟睡了過去，醒來時，那人坐在對面，他斟茶放在她面前時，淺笑：“嘗嘗。”九娘正坐，端杯輕嗅，清香入鼻，展顏飲下。恰逢上元佳節(jié)，九娘出門游玩，夜里湖畔燈火連綿數里，繁華無限，擁擠的人群將她擠向了湖邊，她恍未察覺，腳步踩空時，才驚慌大叫。一人忽來，一伸手拉住她，待她站定后，他開口便不容拒絕：“我送你回家?！眱扇瞬⒓缍?，仿佛一對晚歸的夫妻。至茶樓，九娘道謝：“今日謝過公子，改日設宴好生報答公子，公子可來？”那人嘴角微勾，應了一聲“好”。

南墻薄雪漸消，紅梅浮香滿園，酒香醉人，絲竹繞耳，推杯換盞，共倚斜陽。那人揮袖舞劍，于梅樹間。九娘倚在梅樹下，吹笛相伴。

寒風漸倦，枝頭漸綠，兩人于湖邊游玩，共賞長街煙火繁華。

九娘不問他來自何處，不問他姓名。家族受迫害，爹娘亡故，身為長姐的她，勉力經營著茶樓，扶持幼小弟妹。對于長久的朝朝暮暮，她想，又不敢想。

自那日湖畔一游后，那人不再日日都來?；蜻t來，或不來，遲來時便帶一發(fā)簪，或口脂，次次如此。最后一次見那人，他眉目沉郁，問：“你可愿跟我走？”“走？去哪里？”九娘問。他沉吟了一下：“京都。有要事需前去處理。”九娘啞然失笑，“我竟是沒想到?！焙笫樟诵?，“不了，你走吧，我在這里等你，若你不來，我……我便嫁與他人?！彼辛肆b絆，便沒了自由；他有了牽掛，便不會輕言赴死。

那人怔了一下，道：“等著我回來娶你?！鞭D身離開。

九娘喊住他：“公子名諱？”

“連覺。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連覺……”

九娘驀然睜開眼，怔了好一會兒，問身邊的人：“連覺，是誰？”年輕時一場大病，病愈后，前塵往事忘了大半。

丫鬟回道：“老夫人，沒有這個人，只有您孫兒思覺。”

“思覺！”

“孫兒在，奶奶！”

“思覺啊，奶奶教你念詩：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