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錦欣

這個故事來自老師上課時為我們展示的一幅畫，初覺尋常，可是越看便越覺得自己也陷入了男人眼中的書里那片奇怪的大海彼岸的沙灘，腳后跟一點點地沉下去，便被時空的沙漏淹沒，連續(xù)進入了這個荒誕而又華麗繁復的夢境。很多細節(jié)已經(jīng)記不清了，但還是支離破碎地將它們拼湊起來，寫下這個藝術家與他畫中的女人的“鏡象”愛情，多像荒唐的一場大夢。

說起來我這個夢也有幾分玄乎其玄的味道。這個夢中，我是一個生活在南極圈或者說是北極圈以內(nèi)的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只能在極晝里面活著，像故事中的女主人公露娜一樣，喜歡在海邊散步，好像海的彼岸就能看到月亮一樣。我看到了一個男人的背影，他看起來很疲憊，手中提著一彎鐮刀一樣的月亮。不知道為什么，我竟認為是他偷走了我們這里的月亮，他會還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夢里的我是個好色之徒，只見到一個背影便見色起意。而在這個夢境中，只有我可以看到他，其他人都笑看我一個人自言自語，那種無法傾訴的感覺可真糟糕，像是一個有幻聽的人以為自己通了靈。夢醒后，我才意識到會不會是我長期在這樣的白色的明亮而耀眼的地獄里面看見了海市蜃樓，手提月亮的男人便是這其中的一部分。

而當我再次仔細看這幅畫時，我不明白為什么路燈是熄滅的，難道男人手中的月亮足以照亮那個女人的世界？所謂愛情，是不是只靠未滿月色的昏暗光芒而不必點亮一旁的路燈，昏暗的夜晚是致幻劑，沒有夜晚的白晝更是錦繡地獄。我也不明白為什么男人眼中的書頁上的字是顛倒的，插畫卻是正立的，難道這本身就是一個顛倒的世界？不是我的手提著月亮，而是月亮提著我的手;不是路燈熄滅了暖光，而是暖光熄滅了路燈。像是武漢大學“三行情書”的獲獎者所寫的那樣：“螃蟹在剝我的殼，筆記本在寫我。漫天的我落在楓葉上雪花上，而你在想我?！敝挥惺澜珙嵉?，我們才能相愛。畢竟，在顛倒的一切之中，你在里面，我在外面，你出不來，我進不去，但我們靠祈禱來相愛。這不禁讓我想起馮小剛導演的《夜宴》中婉后問青女你和心上人太子如何聯(lián)系，青女說，做夢。虛無縹緲卻又深情至極，我喜歡這樣的愛情表達，當一個人單方面幻想與那個人的愛情片斷，那便是愛情最美好的樣子。

正如露娜日日在海邊祈禱看到這個人的背影，在這里我在想，看不見他的樣子怎么算是愛人呢。在這個“快餐式愛情”的時代，或許有人顏值即正義，或者三觀跟著五官跑，誰會愛上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呢？在那個車馬郵件都很慢的地方，或許可以。但如今，絕對不行，誰也不能免俗。這個故事的矛盾點不僅如此，如果說藝術家作為造物者愛上了他設定的露娜情有可原，但是，露娜僅憑一個背影愛上他還是略顯膚淺。可是在張愛玲的《愛》里，那個女子也同樣不了解眼前的年輕人，幾經(jīng)滄桑之后卻記了一輩子那春晚那桃樹那年輕人，還有那不遠不近的那一句，“你也在這里嗎？”明明是一個還沒有開始便已結束的故事，但張愛玲卻以“愛”冠名。

愛情本就是沒有緣由的，有人因貌，有人惜才，有人靠緣，但愛了就是愛了，就連諸多作者也只能用文字把愛情歸結于化學反應，聽起來便是荒唐怪誕卻又如此理所當然。在所有人都以為是露娜精神方面出了問題的時候，她不相信，我覺得這是愛情，如此堅定，如此不疑，這份癡情在我這樣的看客眼里簡直是最美味的毒藥。說凄艷過于華美，說凄涼又過于悲壯，在我看來都不是這樣的，她只是拒絕了更好更圓的月亮，她要的，不過是男人手中的那彎鐮刀似的月亮。寫到這里，她的心仿佛被月亮劃了一道傷口，是帶血的。

而這個男人，就是露娜的“鏡象”，一個不被理解的藝術家，哪怕是妻子都不行。沒有人知道，在他的世界里，他是一個捕月人，看似他偷走了露娜世界里的月亮，實際上只是他入戲太深，在現(xiàn)實中不肯為自己的畫添上月亮，這樣他就可以騙自己以盜月者的身份繼續(xù)與他畫里的女人廝守，哪怕他只給她留下背影。她看似熱烈，實則內(nèi)心凄涼悲愴;他看似枯槁，其實內(nèi)心渴望愛情。他們在現(xiàn)實與臆想中共同經(jīng)歷著冷眼與甜蜜。月亮變成了連接他們兩個時空的密鑰，他們靠想象的愛情活著。在兩個世界里面看似是分開獨立的，或者說她早就出來了或者他早已進去了，化作一體水乳交融。值得思考的是，他最后還是在那幅畫上畫上了月亮，還是一輪圓月。作為她的愛人會永遠把最好的最圓的給她，而他所能做的，不能給她現(xiàn)實中的所有，無非是毀了所謂“殘缺美”的藝術感，為她添上了最好最圓的月亮。也正應了文中的那句話，“愛上她這件事，分明是藝術家才會做的事情?？蓯凵纤娜耍也皇撬囆g家。”他也陷了進去，即便是在蔓草叢生的荒原，在這里，開不出愛情抑或是花朵的地方，請原諒我都叫它們荒原。而畫中的她在海邊，一個靠海，一個立于荒原身處內(nèi)陸，像極了程東武創(chuàng)作的《飛鳥與魚》，“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我想這便是藝術家的心靈獨白，即便他留給她的只有背影。為何只有背影？早有伏筆道他是月亮的孩子，而在西方國家的傳說中，白化病人便是月亮的孩子，“金色的鏡子，金色的另一半?！彼€是看見了自己慘白的臉孔、雪白的頭發(fā)——他自卑的源頭。而他在還月亮之后正視了自己的現(xiàn)實，也在同妻子的回答中正視了他與露娜的感情。一切虛無縹緲卻又深情至極，像一場綺麗繁復的盛大夢境。

當我重讀這個故事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它的情節(jié)性很弱，也缺少細節(jié)，在這兩方面它可以說是“劣跡斑斑”，但是每每讀完這個故事，我都會如主人公那樣深深地陷入他們的幻境，就像睡不醒的一場大夢。希望正在讀這個故事的你也是如此，放下那最好最圓的月亮，熱烈而勇敢地舞蹈在這場夢的盛宴中。563D84AB-B497-412D-8C96-3173EE7D77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