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 園

在果園，聞一只蘋果，等于聞所有蘋果

聞蘋果，等于聞所有水果

掛在枝上的笑臉就要被投入深淵

在此之前人們精挑細(xì)選

更香更紅更圓的更贏得贊許

在果園，我看見果農(nóng)在挑選

每一個蘋果都為進(jìn)入深淵而長

為匹配深喉的圓和舌尖的甜

它們從基因開始被規(guī)訓(xùn)

在果園，你會知道

滿園的香，蘋果自己并不享有

蘋果被珍惜，因?yàn)榕θラL別人喜歡的身體

蘋果被拋棄，因?yàn)樗恢蹦S

蟬

1

經(jīng)歷過地下的童年

在難以想象的生活中，你練就了

獨(dú)來獨(dú)往。命運(yùn)給你的封閉里

有溫暖的潮濕、安靜的沉睡

它盡力將你置于更深處

被棄的嬰兒，你需照顧自己

熟悉一切第一次

2

飲食草木的汁液

——依附和跟隨并不使你羞愧

所需甚少地活著，你已經(jīng)足夠謹(jǐn)慎

它把你注入黑暗，黑暗就是你的搖籃

它要你透明，你只能透明

你獲取，給它們針尖的一擊

3

沒有嘴巴的歌手

發(fā)出重?fù)糇陨淼墓缠Q

沒有翅膀的飛行者

用于逃命的飛翔，算怎樣的自由？

你不糾纏于此

一邊吸食一邊歌唱

命運(yùn)給你的，就要來了

它敲著短促的鼓槌

4

在一棵高高的樹上

要命的春天說“歌唱”

所有的歌手中，你喊得最響

拼命地喊，像被泥土重壓

撕心裂肺地喊，一成不變地喊

5

你來到這里，不是為了我

你需要一個誰，分享你短暫的喜悅、

傳遞你恒久的苦難

夏日熱鬧的枝頭，我聽見你在喊

聽見你在說、聽見動人的聲音在敲門

聽見你在春天

6

我們相認(rèn)，從被棄中撿回了彼此

從那棵樹飛到這棵樹，用了漫長的幾年

或十幾年

你經(jīng)歷的，我都經(jīng)歷過

你喊的，我無法喊出

陌 生

我至今尚未見過它們

盡管我們常常談?wù)撃巧裨挕?/p>

它閃電般的悸動和雨后天晴的靜美

每當(dāng)談?wù)?，懷疑就會跟隨而來

我們對自身所處始終憂心

擔(dān)心太多的信任遮掩、太多的想象虛構(gòu)

太多的擔(dān)心蒙蔽、太多的自由縱任……

就像反復(fù)挖出土里的種子

研究根須生長

我至今沒有見過它們

它們遲早會死于好奇，或許

早就已經(jīng)死于

樹 林

它固執(zhí)地想要成為一棵樹

這太好了，它恰恰就是一棵樹

但命運(yùn)的厚愛它不知道

它向下向上四處伸展，為春夏秋冬即將來

即將走而憂心

失明者總是互相吸引，他們?nèi)郝晠群?/p>

在固執(zhí)的路上，一起為艱難偶得的

微小的春天鼓掌

是一棵樹卻不自知

必將所得時卻如一無所有

這也許，也太好了

【白小云，生于蘇州，現(xiàn)居南京。在《鐘山》《作家》《十月》《上海文學(xué)》《作品》《詩刊》《星星》《詩歌月刊》《詩選刊》等發(fā)表作品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