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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我在布爾津

        2022-06-08 14:33:30熊紅久
        回族文學(xué) 2022年3期

        熊紅久

        熙熙攘攘的夜市,坐落在額爾齊斯河左岸,是前往喀納斯,必須停留的一站。把游覽美輪美奐的喀納斯比作一場大賽的話,品味布爾津夜市,當(dāng)然是一場不可或缺的熱身。

        盛夏時節(jié),來自全國各地的游客們,操著不同的口音,會聚于此。我和作家二毛、薩朗、劉慧敏、雕塑家那永剛等幾個人也站在額爾齊斯河邊,回身看到輕煙繚繞、人聲鼎沸的布爾津夜市,無法控制地會誕生出“到此一游”的幸運(yùn)感。

        腳下這條著名的河流,即使淹沒在漆黑的夜色里,仍然無法隱匿自然賦予的稟性。潮濕而涼爽的清風(fēng)讓酷暑變得無地自容,溫度缺少了傲氣,河水就顯現(xiàn)出了女性的柔情,模仿一條絲帶,溫順而委婉地從我們的腳下滑過。

        想起在初中的地理課上,老師用粉筆先畫出額爾齊斯河的曲線,然后用強(qiáng)調(diào)的口吻說:這是我國唯一的一條向西流淌并注入北冰洋水系的國際河流。如此著名的河流就蜿蜒在我們生活的新疆域內(nèi),這讓很年輕的我們頓然產(chǎn)生了美好的親近感和自豪感。卻沒有料到,與額河的首次謀面,竟是在知道它的三十年后,而且是在夜晚。

        由于傍依著布爾津彩燈華麗的夜市,讓我覺得這條流淌在初中知識結(jié)構(gòu)里的樸素的河流,多少沾染了些城市的脂粉。尤其是不遠(yuǎn)處縱貫?zāi)媳钡念~爾齊斯河大橋,鋼架上霓虹閃爍、金碧輝煌,與左岸夜市透射出的五色繽紛的光芒相得益彰,更將倒映的河水涂抹得珠光寶氣,瀲滟粼粼,反襯出夜空中被幾疏朗星擁圍的月色太過蒼白,為數(shù)不多的濺落水面的銀色,極快地又被川流的波紋裁剪成了一地碎銀。與夜市傳來的歌聲與吆喝相比,河水的流淌要靜謐得多,只是在靠近河岸時,才被微風(fēng)輕輕搖醒,既像輕喚的乳名,又像含混的夢囈,很快地就被夜色洇開了。

        河岸邊的小廣場上,坐落著幾間松木板皮房,斑駁的木板裂紋與腳下的河流很和諧地遙相呼應(yīng),給人以童話的意韻。

        起初,我以為琴聲是從夜市邊上站立的一位男子拉開的手風(fēng)琴里傳出的,走近才看清,佇立的竟然是一組銅像。三男兩女圍成一圈,五座銅像均面部朝外,載歌載舞,娛樂歡慶。手風(fēng)琴被強(qiáng)壯的男子夸張地拉成了扇形,斜扣頭頂?shù)拿弊雍蜔o所顧忌的表情,讓人覺得他就站在自己的農(nóng)莊里,為豐收歌唱。薩朗急不可耐地走近琴手,很知音地挽住他的手臂。透過鏡頭,竟覺得銅像的神態(tài)要比真人生動許多。雕像明確地顯露出俄羅斯人的體貌特征,這或許正是布爾津縣的與眾不同之處。在二百一十八公里的邊境線上,布爾津分別與哈薩克斯坦、俄羅斯和蒙古國接壤。尤其是與俄羅斯的交往,源遠(yuǎn)流長。二十世紀(jì)初,布爾津就成為中俄通航的水運(yùn)碼頭,額爾齊斯河航道上,上百條船只往來穿梭,一派繁榮。尤其是五十年代,布爾津每年出口俄羅斯的礦產(chǎn),占全疆的百分之八十,許多俄羅斯商人瞅準(zhǔn)商機(jī),來此經(jīng)商,至今城里仍然生活著不少俄羅斯族居民。這使得這個緊靠西北部的邊陲小城,充盈著歐式的情調(diào),無論是建筑風(fēng)格、自然風(fēng)貌還是人文情懷。這讓初來乍到的人,感受到一種恍若置身域外的愜意。二毛背著雙手,像個情閑趣雅的鑒賞家,走近兩尊銅像。豐滿高挑的俄羅斯姑娘,卸下了他的端莊,環(huán)繞兩圈后,靠近胸前,由于頹廢的發(fā)型和過近的距離,使得他的觀察,曖昧不清,尤其在夜幕之下,更顯詭異了。兩位美女卻毫無怯意,或擺動裙裾,使其隨風(fēng)飄揚(yáng);或轉(zhuǎn)動身姿,讓長裙花朵綻放。她們?nèi)康男腋6茧S著舞步蕩漾起來了,旁邊還單跪一個小伙,頭戴軍帽,雙手抱胸,詼諧幽默的笑容,引領(lǐng)大家找到了愛的歸屬。

        布爾津這別具一格的情調(diào),只稍稍地一瞥,就給我們這些外來的眼光,鍍了一層迷戀。

        夜市傳來悠揚(yáng)的歌聲,二毛是作家隊伍里有名的流浪歌手,對于音樂,他從來不會袖手旁觀的。美好的夜晚是無法拒絕美妙歌聲的,音樂成為指引我們腳步的方向的導(dǎo)航。

        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一群人,伴隨著韻律,自由舞蹈。我們選擇靠東邊一家俄羅斯老太太吉娜的攤位,她已經(jīng)成為夜市的招牌,自釀的“卡瓦斯”和酸奶享譽(yù)縣城。而此時,吉娜經(jīng)理的注意力,更放在了懷抱吉他自彈自唱的清瘦的小伙子身上。一只不大的音箱,安裝了兩只小輪,可以隨時拖著走動。音箱擺放歌手腳下,有吱吱的電流聲,卻絲毫不影響歌者的心情,音樂逐漸激昂,旋律步入鏗鏘,舞步愈發(fā)歡悅,身姿更加張狂。樂不可支的二毛,疾步加入其中,甚至連吉娜老太太也被熱情地邀請起來。兩桌之間的空地即成為展示快樂的舞臺,一對歐洲情侶被舞者圍在中心,律動的節(jié)拍像攪動的湯勺,將這一鍋沸騰的人們,攪和得酣暢淋漓。圍坐者則高舉扎啤,大聲歡呼,這種場面促使歌者更加聲嘶力竭,音樂愈發(fā)癲狂隨性,所有的人都像剛出爐的爆米花,熱氣騰騰、松脆甜膩。

        一曲唱罷,興奮的二毛大聲問歌者的名字,小伙子拉了拉黑色帽檐,理直氣壯地說——刀郎!而后又氣宇軒昂地彈唱起來。他的介紹引出了更大的歡笑,這個年輕的、清瘦型的刀郎,把氣氛調(diào)劑得熱鬧非凡,開始有人搶下他的吉他胡撥亂彈,又有人奪走他的耳麥放聲狼嚎,瘦刀郎非但不生氣,還面露歡喜,他把自己當(dāng)成了引信,調(diào)動出大家更磅礴的情緒。

        幾曲過后,激昂的人群才稍稍平靜,東桌剛付完演唱費(fèi),西桌又有客人點歌,刀郎夾著幾頁歌單,挎著吉他、拖著音箱應(yīng)召而去。音樂通過歌者的樂器和嗓音,會變成一堆物質(zhì),牛奶、面包和生活資料,這是藝術(shù)所賦予的物質(zhì)屬性,是音樂價值的另一種體現(xiàn)。它讓物質(zhì)者找到文藝的空靈,又讓文藝者得到物質(zhì)的慰藉。它能瞬間打通隔閡,把你帶入歡悅的海洋之中,調(diào)動你全部的身心,共享生活的精彩。所以,當(dāng)琴聲和歌聲重又響起的時候,人們又會沉浸在由音符創(chuàng)造的玄妙之中,忘記身份,忘記地域,甚至忘記年齡。這是一種極具感染力的表達(dá),我們的情緒會身不由己地深陷其中,甚至在離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坐在其他城市的夜市里,常常期待能出現(xiàn)布爾津的刀郎。面對此起彼伏的叫賣,沒有了音樂的梳理,喧鬧就顯出了雜亂和無序。

        我們的腳步似乎是被目光牽著走的,而目光卻早被每一個攤位前擺放的各色魚種所收買。就像布爾津的原始叢林里遍布著白樺樹一樣,這里的幾十個攤位上,都整整齊齊生長著十余種形狀不同的魚類:喬爾泰、河鱸、東方歐鳊、江鱈、丁鮭、梭鱸、貝加爾雅羅魚,它們都以一種泳姿,從額爾齊斯河水里游出,游進(jìn)我們的贊嘆和食欲里。這些排列整齊的水產(chǎn)品,幾乎占據(jù)了他們的整個攤位,從我的視角遠(yuǎn)遠(yuǎn)望去,琳瑯滿目、郁郁蔥蔥,在燈光的折射下,一片銀輝。這是我在新疆所看見的最與眾不同的場景,視覺帶著我恍然已經(jīng)馳離了以西域荒漠著稱的塞外,置身于某個海島的魚市之間。這讓我想起了兩年前去湖北鄂州采風(fēng)時登臨梁子島的情形:一上島,咸澀的魚腥味撲面而來。這蟄伏了很久的元素,像耐心散盡的殺手,訇然跳躍出來,將我們淹沒。魚市上,一字排開的攤位所展現(xiàn)的形態(tài)各異的魚種,與在布爾津夜市的所見,極為相仿,但那是在南方魚島上,非常符合地理條件和人們的心理預(yù)期,但現(xiàn)在我們身處的是西部邊陲,這種水生魚類的匯集,其實是在粉碎著荒漠的特征,這或許就是布爾津帶給我們的驚嘆和神奇,額爾齊斯河和布爾津河把本應(yīng)誕生在江南的命運(yùn),交付給了邊塞,就開始了用這極具水鄉(xiāng)意韻的鐘靈毓秀來拯救這千古荒涼。站在西部的土地上,我們的視覺被碧綠浸泡著,恍如夢境。A71FB338-585B-462C-814E-4AF91C1994EB

        如果僅僅被我一個人惦記,夜市的誘惑還不能算太大的話,那么讓我們一群人為此津津樂道,就不能不說其魅力之深了。以至于第二天,天尚未絳黑,剛剛晚飯后的我們,就步出賓館,直奔夜市而去。

        沒有想到,剛走近夜市,我們的步履就被一條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的百貨街市所阻隔。馬路兩邊并列停靠著手推車式的流動攤鋪,鱗次櫛比?;驊覓旎驍[放的各類小商品:絲巾、掛飾、戈壁玉、牛角梳、伊帕爾汗香水一一走進(jìn)我們的視線,這些平日里外觀樸實的商品,經(jīng)頭頂閃爍的迷幻彩燈的修飾,倏然變得嬌柔嫵媚了,像穿了水晶鞋的灰姑娘,讓人不禁心生依戀。我就是在這種狀況下,一下購買了好幾把牛角梳的,這個與草原有著關(guān)聯(lián)的價格平實的美容工具,作為禮物送給同來的作家朋友,既顯得溫暖又覺得妥帖。薩朗則選了更多物美價廉的額河彩玉——一種額爾齊斯河出產(chǎn)的美玉,要送給女兒。二毛一副道行很深的樣子,仔細(xì)鑒別俄羅斯紗巾的質(zhì)地,并極力向劉慧敏推薦。他那張不知被酒精還是燈光映紅的臉,更趨向了紗巾的顏色,仿佛同類商品。隨身的吉他,背在了雕塑家那永剛的肩上。此前,在我們的威逼之下,二毛被迫準(zhǔn)備在今晚用他獨(dú)具特色的音樂技能與縣城的刀郎一決高下,我們當(dāng)然成為他推波助瀾的粉絲。

        我被一個賣馕的攤位吸引,這位維吾爾族攤主把一只圓形大馕懸掛在背景墻上,再襯之以十幾個海星狀的小馕環(huán)繞四周,組成了星空狀的圖案,讓自己的攤位在這個夜晚里,有了天象的韻味。他用嫻熟的普通話向我們推介自己馕的獨(dú)特做法和別樣味道。其結(jié)果是薩朗消費(fèi)了兩元錢,將一只海星收入囊中。薩朗說他不需要馕,但需要選購的過程,讓自己融入夜市的消費(fèi)群體之中,只花兩塊錢就找到了這種感覺,其實是很值當(dāng)?shù)?。我通過薩朗,似乎一下讀透了女人喜愛逛商場而不多買東西的緣由。隨后我們進(jìn)入夜市最大的室內(nèi)購物中心——融和民俗風(fēng)情園購物碼頭,各具特色的少數(shù)民族商品蜂擁著填滿了我們的視線。鹿茸、冬蟲夏草、新疆雪蓮等名貴藥材把持著補(bǔ)品專柜;都塔爾、冬不拉、熱瓦普、手鼓等各類民族樂器掛滿了整扇墻面;銀狐皮、雪貂皮、山羊皮、皮質(zhì)掛毯等稀缺皮草堆滿貨架,這里的貨物顯然要比室外露天的攤位高檔許多,店主們則三兩成堆,悠閑地坐在走廊邊上閑聊,任憑顧客自由甄別、選購,并不過多糾纏,這讓購物成為休閑的一部分。我去過一些商場,腳步剛踏入,店主、雇員就擁圍過來,在你耳邊喋喋不休,他們的詢問和推介,給人一種大軍壓境、不買不行的緊迫感。這種看似熱情的服務(wù),其實嚴(yán)重影響了你的隨性閑逛和自由采購。所以,布爾津的購物碼頭和它的整座城市情調(diào),吻合在了一起,閑適而舒緩,隨意而逍遙。

        我們繞夜市巡視一周,依舊煙霧蒸騰,依舊人聲喧嘩,卻缺少了音樂和歌聲。經(jīng)打聽才知道,刀郎今夜沒來。得到這個消息,二毛頓然高亢起來,一場演出,男一號未到,應(yīng)該是男二號的幸事,二毛那張被興奮鼓脹的臉,紫紅得更加理直氣壯了。

        我們選擇一家攤位坐下,點了三種烤魚。二毛不停地用啤酒來催生歌唱的激情,天生一副酒仙做派的雕塑家那永剛,極力配合,頻頻舉杯并諄諄教誨:在夜市,沒有被酒拯救的歌聲,是不純粹的。他的觀點顯然引起了薩朗的共鳴,滿杯的琥珀色液體,順著杯壁流進(jìn)了激情澎湃的胸腔,可以感到沉溺湖底的音符,被張力極強(qiáng)的烏蘇啤酒托舉起來,歌唱已是阻攔不了的事了。所以,當(dāng)?shù)谝坏绬虪柼~帶著獨(dú)特的芳香走上餐桌時,二毛吉他的旋律,已緩緩流出。《喀納斯之歌》是二毛專為喀納斯景區(qū)寫的歌。作為游覽喀納斯必經(jīng)的中轉(zhuǎn)站——布爾津,二毛在這里演唱,顯然符合了貼近生活、貼近群眾的方針。起初二毛的眼睛只盯著劉慧敏的臉,輕輕彈唱,專注而多情,后來情緒越來越激昂,聲音也漸次高亢,歌者走出了和風(fēng)細(xì)雨的自我境界,開始直面整個夜市和無數(shù)雙眼睛。一曲歌罷,鄰桌的掌聲、喝彩紛至沓來,二毛竟羞澀起來,完全沒有了歌唱時的慷慨激昂,近似于植物離開土壤后的脫水萎靡。我們則歡呼慶賀,舉杯暢飲。在大家極力慫恿下,二毛放下酒杯,第二支歌被一聲飽嗝,牽引出來。悠揚(yáng)粗獷的草原旋律,將我們和鄰桌的游客紛紛喚起,大家手舞足蹈、摩肩接踵、一派生機(jī)。由于環(huán)境陌生,我們才無拘無束,由于歌聲熟悉,我們才載歌載舞,無須介紹,不用交流,音樂就是一根藤,把我們這些藤上的果實,催生出快樂,催生出芬芳。所以,情趣相投的一群人,到了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里,反而無所顧忌,袒露本真,彰顯性情。生活里總有許多這樣的情況:我們被熟悉羈絆著,被眼光禁錮著,被評價度量著,自己的行為成為別人意志的砝碼,一些真實的想法,隱匿進(jìn)了根里,只讓葉子和花,在別人的贊嘆里綻放。從這個意義上說,布爾津給我們提供了還原真實的條件,一則來這里的都是八方游客,四海賓朋,都是奔著快樂而至,無須掩飾;二則這里環(huán)境幽雅,氣氛熱烈,容易觸景抒懷。在座的每位賓客都是待燃的薪柴,遇見星火,便可燎原。

        二毛被酒和音樂點燃的熱情顯然已無法熄滅,鄰桌也興奮起來,高聲點歌了。聽口音是陜北老區(qū)人民,二毛毫不含糊,挎上吉他,由薩朗陪著走向鄰桌,先接過遞來的一杯啤酒,一飲而盡,嘴唇一抹,一曲花兒,便爬上了黃土高坡。三句過后,獨(dú)唱變成了合唱,吉他單聲變成杯、勺、碗、盆協(xié)奏曲,南腔北調(diào),高低混雜,就像決堤的洪水,裹挾著各色雜物,順流而下,氣勢恢宏。

        更多的喝彩聲從四周傳來,我們東鄰隔壁攤位“瑪利亞燒烤”的女主人遞來兩瓶啤酒,并以商量的口吻說道:讓他們來我這里唱,我再送你們一條額爾齊斯河的野生烤魚!這道菜是被自治區(qū)命名為“新疆金牌小吃”的招牌菜。那永剛顯然被這免費(fèi)的晚餐刺激得興奮起來,接過啤酒,牙齒啟開,長飲兩口。而后高聲將歌手召回,推送到瑪利亞身邊,并大聲說——魚要烤焦點!一副吃了別人嘴短的狀態(tài)。薩朗伴著歌星從陜北高原回歸,邊走邊扭動腰身,雙手高舉兩瓶老區(qū)人民回贈的啤酒,一一端放在我們面前的桌子上,侍奉著歌星又走向新界。

        從瑪利亞的攤位上傳來了薩朗的歌聲,這是極為罕見的現(xiàn)象,這昭示著兩種結(jié)果,一是薩朗的確被快樂沖昏了頭腦,忘記了自己的缺陷。二是這種場景下,女主人的熱情,讓他除歌唱之外,無以回報??傊?,薩朗的歌聲,像一個新手上路的司機(jī),車子不聽使喚,在路上來回擺動,但終于沒有下溝,勉強(qiáng)開到了停車場。但這并沒有影響到歌者和聽者的情緒,大家更關(guān)注的是有人在唱,與好壞無關(guān)。隨著二毛們的嘹亮歌聲,靠北鄰座的陜北口音也再次響起,是老區(qū)的革命歌曲,節(jié)奏明快、鏗鏘有力。歌聲未止,見一豪飲者從老區(qū)蜿蜒而來,右手舉杯,左手持瓶,步履蹣跚,躬立我們面前,地道的陜北方言: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朋友,干杯!

        我們餐桌上慢慢堆滿了歌手巡回演出贏來的獎品:啤酒、烤魚、果醋、酸奶。這讓酒意漸酣且毫無作為的雕塑家有些憤憤不平了,他開始翻找自己的小包,然后不無遺憾地告訴我:沒帶畫筆和畫紙,否則會給在座的每個人畫張肖像的,保證比他們掙的啤酒多!

        待二人巡演回來,已是子夜時分。二毛嗓子有些沙啞,薩朗言語變得含混。放下吉他,二毛坐在我對面,點燃一支煙,說:他娘的,好久沒這么痛快了。歌聲過后,酒力正一步步攀緣上二毛頭發(fā)不多的頭頂,使得他寬泛的額頭紅得更顯突兀了。薩朗望著滿桌的成果,搖晃著舉起一杯酒:看來,在布爾津夜市,我們是可以生存下去的。來,為今晚的快樂,干杯!

        放下空杯,二毛又抱起吉他:光給別人唱了,都沒給自己人唱首歌。眼神迷離地盯著劉慧敏,輕彈輕唱,極具抒情意味。

        我環(huán)顧四周,雖然夜已至深,每個攤位上依然賓朋滿座,每個烤爐上仍舊煙霧繚繞,各具特色的肉香、魚香、菜香、酒香味混雜在一起,相互糾纏著、融合著、汲取著、釋放著,使得布爾津的夜色漸漸被一層濃郁的馥香所調(diào)和。

        對于僅有四萬多人的布爾津縣來說,每晚夜市要被四五千游客消耗掉三噸多鮮魚,的確不能算是個小數(shù)字,尤其是在品嘗鮮美佳肴的過程中,所享受的輕松愉快,更讓人流連忘返。在額爾齊斯河邊的河堤夜市,品嘗每一條魚的過程,就是讓愉悅滋養(yǎng)心靈的過程。

        仔細(xì)想想,把人生過得簡單而快樂,才是我們需要領(lǐng)悟的大智慧。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在布爾津的夜市之旅,是給自己郁結(jié)已久的內(nèi)心,做了一次最有意義的放療。

        [欄目編輯:韓愛強(qiáng)]A71FB338-585B-462C-814E-4AF91C1994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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