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葉臨之中篇小說《中亞的救贖》"/>
王春林
葉臨之的中篇小說《中亞的救贖》所講述的,是一個發(fā)生在異國他鄉(xiāng)的與罪案緊密相關的故事。小說采用了第一人稱的敘述方式,敘述者“我”也即馬杰,是一位和朋友結伴前往位于中亞地區(qū)的高原國做礦產生意的商人。小說的故事,就發(fā)生在他們到達高原國之后。但在展開故事的分析之前,我們卻首先需要對馬杰的經歷與性格特征有所了解。其一,他曾經有過長達二十多年的警局工作履歷,后來因為負傷才被迫離開了警隊。其二,他天性中似乎攜帶著某種冒險精神。這一點突出地體現(xiàn)在這樣兩個事件之中:“波黑戰(zhàn)爭發(fā)生時你們在哪里?我第一次出國,因朋友之邀去了塞爾維亞,在停電的小旅館里度過驚險一夜;從俄羅斯下通古斯河把皮草運回國的水路上,途中迷失航向,我和當?shù)赝ü潘古艘黄鹆ν炜駷懻攘苏浳?。”從根本上說,這一次在高原國,馬杰之所以會介入到一樁被綁架案的偵破過程之中,就與他曾經的從警經歷以及冒險精神緊密相關。
罪案的起點是在高原國做生意的一個名叫莫懷清的華商的意外失蹤。據(jù)他的妻子顧小姐事后的描述,他是在五天前也即風暴初襲的那一天傍晚,接到電話后應邀出門去參加一個晚宴,結果一去不返,一直處于失聯(lián)狀態(tài)。高原國具體負責處理此案的是一個名叫甘孜的功勛警察,因為需要一個懂俄語的中國人充當助手,既懂俄語,又有過從警經歷,而且還總是勇于冒險的馬杰,自然就成了當仁不讓的不二人選。到最后,經過他們的一番艱苦努力,雖然那個綁架了莫懷清的跨境犯罪團伙Yada 組織差不多被高原警方一網(wǎng)打盡,但被綁架的華商莫懷清卻也已經因為絕望而割腕自盡。關鍵的問題是,這樣一個罪案偵破的過程與標題中的“救贖”一詞到底存在什么樣的關系?又或者說小說到底為什么要被命名為“中亞的救贖”?卻原來,細細琢磨這篇罪案小說,其中最起碼潛藏著三重救贖。
第一重救贖,主要體現(xiàn)在那個臺球館老板的兒子身上。臺球館老板之所以愿意出面幫助甘孜先生,是因為甘孜先生早年間曾經救過他的命。他的兒子,之所以會和Yada 組織發(fā)生關系,主要因為他對吉祥餐廳這樣一個高檔餐廳充滿了好奇心,“他們家窮,他們從來沒有機會去餐廳?!闭驗橐庾R到自身的罪過,所以這一對父子才愿意在給甘孜先生提供幫助的同時,也要去一座名為蘇萊曼的圣山上去請罪。按照阿信的說法:“蘇萊曼是圣山,當?shù)厝烁杏X得了罪惡,就會去圣山贖罪,他們覺得罪惡是一種病,自己就能把它醫(yī)好,人們都想醫(yī)好自己,所以上山的人特別多?!边@樣一來,也就有了那個兒子虔誠祈禱后在圣山掩埋風鈴的細節(jié)生成:“掩埋風鈴是按照我們的傳統(tǒng)。如果罪過消失,它就會一直留在這里,如果罪過還在,它就會消失。等過一個月,到時我們會來?!?/p>
第二重救贖,集中體現(xiàn)在那個名叫巴塔的小胡子身上。按照他被捕后的交代,他只不過是Yada 組織的一名下層人員:“他說他要服從該組織干一件大事,才能成為這座城市里的骨干?!本唧w來說,他所干的這件大事,就是誘騙出自己一向以老師稱之的莫懷清,幫助組織綁架這名富商。只有在被捕后,面對著顧小姐滿含眼淚的痛斥,這位在人生路途上迷失的年輕人才意識到自己的確罪莫大焉:“現(xiàn)在,我感覺那樣的事(指莫懷清老師的事情了結后,他將成為可以發(fā)號施令的組織骨干)太遙遠,我真的表示懺悔。不是說每個人都有一顆心嗎?這就是良心,我也有這顆心,前面我在法國餐廳外給你們的警察先生拍的照片都沒有給他們?,F(xiàn)在,你們不是要去找莫老師嗎?我可以帶你們去?!标P鍵在于,巴塔不僅這樣說,而且也這樣做。他不僅帶著甘孜先生他們去了南方山區(qū),而且還在與“狼人”的搏斗過程中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以實際的行動實現(xiàn)了自我的救贖。
第三重救贖,則體現(xiàn)在身為功勛警察的甘孜先生身上。與這重救贖緊密相關的,是六年前一樁他的舞女妻子在咸海邊度假時莫名被殺的舊案:“他妻子到那后不久,他意外地收到了一份電報,竟然是他妻子簽署名字的離婚申請。他和警察局的同事跑去咸海邊核查,調查途中,突然有匿名人向當?shù)鼐炀謭蟀?,一口咬定他妻子是電信連環(huán)詐騙案主謀,也就是說他妻子有罪,那么等同于他有罪。事實上似乎是他妻子陷進了神秘組織,他妻子杳無音信,半年后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死了,陳尸咸海邊……”如此一樁一直未能告破的舊案的謎底,竟然伴隨著Yada 組織的這次被搗毀而被揭開:“令人倍感意外的是,這次抓捕活動中甘孜先生查獲了該組織認定的‘獵物’名單,他妻子赫然記載在冊,甘孜先生意外地給他妻子洗雪冤屈了?!眴栴}在于,甘孜先生妻子罪名的被洗雪,其實是甘孜先生長久蓄謀的結果。很大程度上,他是借助于莫懷清案件的偵破來達到清洗妻子和自己的“‘為了我夫人,美麗的愛情?!首蜗壬鷲澣蝗羰?,他沒有料到我這個人道主義者會這樣發(fā)問。他望了下墻壁上夫人的彩色照片,說:‘Yada 組織,當時,我隱隱感覺到就是他們,我追查他們六年了。哼,我夫人是無罪的,我是無罪的。’”接下來的一段敘事話語是:“喝了酒后的甘孜先生自個把謎底揭穿了,他講起少年父子和小胡子巴塔,他用手勢模擬起他們的外貌特征:‘他們是我永遠的朋友,這件事你只要記住他們就行,他們很勇敢,事情就是這樣。我參與了這次救贖,只為了救我自己、救我們自己,你明白嗎?’”
除了以上的三重救贖之外,是不是也還有第一人稱敘述者“我”也即馬杰的第四重救贖呢?盡管小說并沒有作出明確的交代,但我們從馬杰在莫懷清被綁架案件偵破后的那種自我懷疑的懊悔心理(“其實,我心里怪罪他,這是對案子的另一種思路:如果我們不對莫懷清的案子采取冒險行動,如果一直采取綏和的態(tài)度,說不定莫懷清會平安歸來,世界也許相安無事,雖然他們會作惡、會為非作歹,他們作為可憐蟲、寄生蟲,可是至少仍舊在世上。”)中,其實不難窺破這一點。既如此,一個無論如何都不容回避的問題自然也就是,“中亞的救贖”,歸根結底究竟是對誰的救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