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貴元
石頭和石頭對坐著,像兄弟。他們已淡忘了身世,也不想多預測未來。
坐著的石頭越來越有了一個人的模樣:之前,他也想做一塊不起眼的補天石;后來,他把前途的渺茫,憂郁的塊壘,視作一馬平川;再后來,閑云野鶴成了他最快意的心境。
鷹在高空盤旋,仿佛神的信使。蜥蜴、野兔、長耳跳鼠……仿佛也是自己的苦難兄弟,野駱駝,為誰馱著經(jīng)書遠去?
戈壁灘外,是越來越漂亮的村莊和高樓摩天的城市。忙碌而疲倦的人們,常把內(nèi)心的荒涼比作戈壁灘,把無法痛快吐出的言語,比作沉默的石頭。
拜神之日,攜帶家眷,手提車載,他們虔誠至極。看著他們高至寺廟的身影,石頭想:回去后,他們?nèi)詫⑷绮菽径冗^春夏秋冬,他們還得過自己未來可期的生活,只有極少數(shù)人,來戈壁灘撿奇石,像撿到了一顆自己的心。
雨,下著下著就停了,像一個人突然不哭了。
石頭沒有抬頭,它知道雨為什么突然就不下了。最先抬頭的是野兔,任何風吹草動,對它而言,都如殺伐之聲。野駱駝只在晴天霹靂響起,或大雨傾盆而下時,才驚悚一下——它們?nèi)沃囟肋h,像馱著一輪落日,從天邊走來。
雨走后是風。風是溫柔、浪漫的,也是冷血、暴戾的。除了陽光,風,就是戈壁灘最熟的親人。戈壁灘上的一事一物,哪怕自己受盡酷寒,心中也從沒埋怨過風。
風去了遠處的村莊,像游子去看望親人。
沒事的時候,或想撿到一塊奇石時,我就會去一趟戈壁灘,享受風吹著的愜意,抬頭看一下悠然千載的云,我渴望上面真能坐著一位能降雨的神。
深秋了。陽光,像袈裟一樣,軟軟地蓋在戈壁灘上。
最先用警惕筑城的是長耳跳鼠,秋風每吹一次,就像有浩浩蕩蕩的隊伍劫走自己的一部分口糧。野兔也開始驚慌,冬天一到,戈壁灘上將一覽無余。
野驢,野駱駝,被冰涼的時間驅(qū)趕著,步伐沉重、緩慢,像馱著護佑自己的經(jīng)書。
沒有一只鳥飛來。星羅棋布的村莊,在晚上,寶石一樣閃著光芒。鷹,可是神的座駕、信使?
遠離祁連山的一座高山上,一座金燦燦的廟宇,無人,靜寂,卻像有神,正埋首替我們抄寫著人間平安、幸福的經(jīng)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