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慶蘭

怪物阿壞今年已經(jīng)三百零一歲了，耳朵背得不行，可他仍然是怪物王國最忙的怪物。他都忙些什么呢——什么都忙！

你瞧，他正在數(shù)落蹦來蹦去的蹦蹦怪：“梯子是用來蹦的嗎？梯子是用來爬的！再說了，你這么蹦來蹦去多危險呀！你是小怪物嗎？你已經(jīng)是大怪物了，怎么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呀！”

蹦蹦怪攥著頭上的犄角無奈地說：“阿壞大叔，我是蹦蹦怪，我最拿手的本事就是蹦。我要不蹦的話，還能叫蹦蹦怪？”

“又問我吃什么飯！不是告訴你我喝的酸辣蘑菇湯嘛！再說了，現(xiàn)在是研究吃的時候嗎？現(xiàn)在是研究梯子的時候！不對，是研究蹦的時候。我都讓你氣糊涂了……”

“阿壞大叔，我錯了，我錯了！”蹦蹦怪點(diǎn)著頭，哈著腰，那樣子不像是在認(rèn)錯，倒像是在求饒，“阿壞大叔，我還有一個跳高比賽要參加，我先走了，再見。”

“你的新鞋子是挺漂亮，但我現(xiàn)在說的不是鞋的事，是……哎，你干什么去？我話還沒說完呢！我告訴你……”阿壞跟在蹦蹦怪后面不停地說著，可跟著跟著就跟丟了。

阿壞一扭頭，看見了正在門口曬太陽的長腿怪。他在長腿怪的腿上狠狠地打了一下：“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曬太陽的時候別伸腿，別伸腿！你這腿這么長，都伸到馬路上了。要是把過路的怪物絆倒了怎么辦？絆倒了就會受傷，受傷就要上醫(yī)院……”

“阿壞大叔，我錯了，我錯了！”長腿怪連忙把伸到馬路上的大長腿縮回自己家里，“我剛才睡著了，哪知道腿伸到馬路上了呀！”

“你怎么也問我吃的什么飯呀？我喝的酸辣蘑菇湯。你是不是也想喝呀？去我家，我給你做。”

“阿壞大叔呀，您的耳朵是越來越背了。我給您買個助聽器吧！聽說那東西特別神奇，戴上以后，連樹葉掉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真的嗎？我看看。”阿壞把手舉到眼睛上方遮住陽光，向遠(yuǎn)處望去，“還真是！這個咕嚕怪，怎么能那樣澆蜜瓜呢？我這就去說他?！?/p>

說完，阿壞就向遠(yuǎn)處走去。

長腿怪也用手遮住陽光看了看：“那是咕嚕怪嗎？我怎么看不清?。“拇笫宥洳恍?，這眼神還真是厲害！”

咕嚕怪確實(shí)正在澆蜜瓜?？匆姲淖哌^來，他忙打招呼說：“阿壞大叔，您好??！”

“我告訴你，這個蜜瓜不能這么澆。你不能把水管正對著蜜瓜秧澆，這樣會把根上的土都沖走的。土沖走了，根就露出來了，瓜就沒法好好長了！你應(yīng)該把水管放在田埂上，讓水自己慢慢流進(jìn)田里?！卑哪托牡刂笇?dǎo)著。

“您說得真有道理?！惫緡９众s緊把水管挪到瓜田埂上。然后，他從籃子里拿了兩個剛摘的蜜瓜送給阿壞：“您嘗嘗，可甜了?！?/p>

“我不要這么多！”阿壞看著咕嚕怪的籃子說，“歲數(shù)大了，吃不動，給我一個就行。”

咕嚕怪笑著說：“好，那就給您一個。對了，咱們怪物王國來新居民了，聽說人不錯，我一會兒也給他送兩個蜜瓜去?！?/p>

“一個就夠了，我不要兩個！不要兩個！”阿壞以為咕嚕怪還想給他兩個瓜，趕緊抱著蜜瓜回家了。

經(jīng)過卡拉怪的院子時，阿壞停了下來?？ɡ质前牡暮门笥?，三年前搬到外面去住了，他走后房子就一直空著。每次從這里經(jīng)過，阿壞都會停下待一會兒，仿佛在等他的好朋友打開房門招呼他進(jìn)去坐坐。

阿壞認(rèn)真端詳著：房門關(guān)得緊緊的，窗前的花開得熱熱鬧鬧的，通向后院的石磚路——不好！那些石磚又被翻開了，地上亂七八糟、坑坑洼洼的！是誰干的？不用問，當(dāng)然是那群淘氣的小怪物！他們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這樣干了。

“唉！”阿壞重重地嘆了口氣，走進(jìn)院子，開始修整石磚路。這件事，他已經(jīng)連續(xù)做三天了。這條路是阿壞和卡拉怪一起鋪的，雖然這么多年過去了，磚碎了，路歪了，但上面依舊滿滿的全是回憶呀！

路被破壞得很厲害，阿壞年紀(jì)大了，鋪得很費(fèi)力。這時，一個聲音在阿壞耳邊響起——“討厭！”

“什么？”阿壞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起身四下看看，沒有怪物，便俯下身繼續(xù)鋪路。

“討厭！你真討厭！”剛才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回阿壞聽清楚了，真的是有怪物在說話，而且在說他討厭。他不禁問道：“是在說我嗎？我哪里討厭了？還從來沒有怪物這樣說我呢！你是誰？出來！別在背后說我壞話！”

可是，并沒有怪物出現(xiàn)在阿壞面前。他四下看看，然后對自己說：“肯定是我聽錯了！”

整理好石磚路，阿壞拍拍身上的土準(zhǔn)備回家，但心情變得很不好。

晚上，阿壞失眠了。

“竟然有人說我討厭，我哪里討厭呢？”他自言自語道，“我哪里也不討厭，肯定是我聽錯了，我耳朵背。不，我沒聽錯，確實(shí)有人說我討厭了，而且說了還不止一次?？墒牵钦l呢？蹦蹦怪、長腿怪還是咕嚕怪？不應(yīng)該啊，他們怎么可能討厭我呢……”就這樣思來想去，阿壞一整晚都沒有睡著。

第二天，阿壞還是像往常一樣出了門，因為他覺得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忙。但阿壞不知道，他走在路上的樣子就像一棵生了病的歪脖樹。

蹦蹦怪又在蹦梯子，這次他打算從梯子最下面一級直接蹦到最上面。但是，當(dāng)他看見阿壞時，立刻不蹦了，而是老老實(shí)實(shí)站在原地跟阿壞打招呼：“阿壞大叔，早上好！”

“吃的玉米餅。”阿壞頭也沒抬地回了一句，然后繼續(xù)往前走。

“阿壞大叔怎么了？”蹦蹦怪皺著眉頭，心里直嘀咕。琢磨了一下，他趕緊追上去，湊在阿壞耳邊大聲喊道：“您怎么了？不舒服嗎？”

這句話阿壞聽得很清楚。他原本想告訴蹦蹦怪有人討厭他，但又一想，也許討厭他的就是蹦蹦怪，于是說：“我沒事兒，我很好?！?/p>

“您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蹦蹦怪再次大聲喊道。

“我很好?！卑幕卮鹜?，繼續(xù)往前走。

蹦蹦怪看著阿壞的背影，擔(dān)心地說：“他看起來并不好！”

阿壞經(jīng)過長腿怪家時，長腿怪正在家門口壘門檻。把門檻壘高，等曬太陽睡著的時候，他就不會把大長腿伸到馬路上去了。長腿怪覺得自己這個創(chuàng)意棒極了，等阿壞從這里經(jīng)過時，一定要告訴他。就在這時，阿壞過來了。長腿怪興沖沖地跑到阿壞跟前說：“阿壞大叔，我在壘門檻呢！”

“玉米餅。”阿壞頭也不抬地答了一句，繼續(xù)往前走。

“阿壞大叔怎么了？”長腿怪有些疑惑。

“哦，對了，助聽器！”長腿怪猛然想起給阿壞買的助聽器，忙跑回屋去拿。

追上阿壞給他戴上助聽器后，長腿怪用正常的音量說：“阿壞大叔，這回能聽清楚了吧？”

阿壞被突如其來的、清晰洪亮的聲音嚇了一跳，驚呼道：“哎喲，你這么大聲干嗎呀？我又不是聽不見！”

長腿怪笑了：“看來的確能聽清楚了?！?/p>

“那么大聲，我當(dāng)然能聽清了！我只是耳背，又不是耳聾。不過，這是什么呀？”阿壞摸著耳朵里的助聽器問。

“助聽器，送您的?！?/p>

“哎呀，真好，真好！”阿壞欣喜地說，“你再說一句話讓我聽聽?！?/p>

“咱們怪物王國搬來了一個新居民，是一個很能干、很熱情的家伙，您知道嗎？”

“不知道?！?/p>

“我壘門檻的這些磚都是他幫忙運(yùn)來的。昨天他還幫咕嚕怪給蜜瓜施了肥呢！您也知道，施肥的活兒又臟又臭，可人家干了半天什么也沒說?！?/p>

“是嗎？”

“我們都很喜歡他?！?/p>

阿壞突然壓低聲音問：“那你們喜歡我嗎？”

長腿怪假裝生氣地說：“不喜歡，一看見我就說我腿長！”

阿壞低下了頭：“果然是這樣。”

“開玩笑的！”長腿怪咧著大嘴笑起來，“我們怎么能不喜歡您呢？”

“果然是這樣。”阿壞仍自顧自地說。

“阿壞大叔，您這是怎么了？我和您開玩笑的，您別生氣……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有，我很好?！?/p>

“您是不是有什么煩心事呀？如果有，您就說出來，千萬別憋在心里，會憋出病來的?！?/p>

“沒有，我很好?！卑哪仉x開了。

“他看起來真的很不好?。　遍L腿怪看著阿壞的背影，擔(dān)心地說。

走著走著，阿壞又來到了卡拉怪的院子前。他看到通往后院的石磚路又被翻開了?！鞍Γ　卑闹刂氐貒@了口氣，走進(jìn)院子。他很想繼續(xù)修整石磚路，但實(shí)在沒有心情，也提不起勁兒。

“唉！”阿壞又嘆了一口氣，“如果卡拉怪還住在這里就好了。他一定不會討厭我，我們是那么好的朋友?！?/p>

這時，咕嚕怪推著一車沙子進(jìn)來了：“阿壞大叔，您也在這里呀！”阿壞沒搭茬兒。當(dāng)咕嚕怪走近阿壞時，發(fā)現(xiàn)了異樣：“您哪里不舒服嗎？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呀！”

“沒有，我很好?！卑恼f。

“我扶您去屋里坐一會兒吧。”

“卡拉怪不在家?！?/p>

“現(xiàn)在這里不是卡拉怪的家了，這里是無形怪的家。”

“無形怪？”

“就是我們怪物王國新來的那個居民呀?！惫緡９职寻姆鲞M(jìn)屋里，找了把椅子讓他坐下，又給他倒了一杯水，“他去河邊挖沙子了，現(xiàn)在不在家。您一定還沒見過他吧？不過我也沒見過他，因為他沒有可見的形態(tài)，所以叫無形怪。但是他人很好，一會兒他回來我介紹你們認(rèn)識。他把卡拉怪的房子買下來了，想重新翻修一下。他說房子太舊了，尤其是通往后院的那條石磚路。不過，他說每次把舊石磚翻起來，總有一個討厭的家伙給鋪回去……阿壞大叔，您好些了嗎？”

“你說無形怪搬進(jìn)了這里？”

“對?！?/p>

“他想把石磚路重新鋪一下，但是總有怪物給他搗亂？”

“對。”

“哈，我好像知道那個討厭的家伙是誰了?！卑牡男那槊菜坪昧嗽S多。

“您知道？”

“嗯，而且我也覺得那個怪物很討厭，怎么能給人家搗亂呢？還是一連三天！”阿壞說著說著，不禁笑了起來。

“討厭的家伙！你怎么又來了？而且還跑進(jìn)我家里，坐在這里笑！”一個聲音出現(xiàn)在阿壞和咕嚕怪中間。

“誰在說話？”阿壞嚇了一跳。

“無形怪，是你回來了嗎？”咕嚕怪對著一團(tuán)空氣發(fā)問。

“對，是我?！币粋€聲音說，“你眼前坐著的這位大叔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討厭的家伙?！?/p>

“啊？阿壞大叔？不能呀！阿壞大叔雖然叫阿壞，但他可是我們怪物王國最好的怪物?！?/p>

“沒錯，就是他！”那個聲音說，“我站在他旁邊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別鋪了，別鋪了，我要換新磚，我要換新磚?？伤褪遣宦?。最后氣得我使盡全身力氣對他說：‘討厭，討厭，你真討厭！”

“原來是這樣?。　惫緡９置靼琢?，“那你不能怪阿壞大叔，他耳朵背，正常音量聽不見。而你偏偏又是無形怪，他看不見你，根本就不知道有怪物在跟他說話?！?/p>

“他耳朵背嗎？我剛才說的話他聽得很清楚呀！”無形怪說。

“咦？還真是。阿壞大叔，您的耳朵怎么能聽見了？”

阿壞指著戴在耳朵里的助聽器，得意地說：“長腿怪送我的，我現(xiàn)在什么都能聽見了，連樹葉掉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阿壞又對著空氣說：“對不起，我不該給你搗亂。但那時的我確實(shí)耳背，你對我說的那些話我一句也沒聽見，只聽見了三個‘討厭——唉，你那三個‘討厭可害苦我了，我一整晚沒睡著覺呀！”

這時，蹦蹦怪和長腿怪走了進(jìn)來。他們看見阿壞就架著他往外走：“走，去醫(yī)院。別說您很好，我們知道，您很不好！”

“哎喲，我沒事，我很好！”阿壞掙扎著說。

“我們才不信呢！去醫(yī)院！”

“我真沒事！不，我有事，你們聽我說。”

阿壞把自己為什么胡思亂想了一晚上一五一十講了一遍。

“原來是這么回事??！您可嚇壞我們了，我們都以為您生病了呢?！北谋墓趾烷L腿怪說。

“有話憋在心里不說出來真難受呀！”阿壞長出了一口氣說，“以后我可不憋了！就算有人說我討厭，我也要和他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說一說我到底哪里討厭?！?/p>

“沒人討厭您！”大家一起說。

“我也不討厭您，我誤會您了！”無形怪說。

“哎喲，你不討厭我，我可有點(diǎn)討厭你呀！不是因為你說我‘討厭，而是因為你一直把自己藏起來不讓大家看見，這可不好?！?/p>

“我們無形家族都是這樣的，我也沒辦法。但是，如果能得到一位三百歲以上的怪物的祝福，我們也可以從無形變有形。只是，去哪里找這么年長的怪物啊？”

“這里就有啊！”阿壞得意地說，“我三百零一歲了?！?/p>

“真的嗎？”無形怪特別興奮。

“說吧，想要什么樣的祝福？”

“我想要一個帥帥的樣子！”

“那我就祝你有一個帥帥的樣子！”阿壞說。

話音剛落，一個怪物出現(xiàn)了，但樣子并不帥。

大家吃驚地看著他：“你就是無形怪？”

無形怪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看看自己，尷尬地說：“好像不是很帥……”

“哪里不帥？”阿壞氣呼呼地問，“你是說我的祝福不好嗎？”

“不不不！”無形怪趕忙否認(rèn)，他可不敢再惹這位阿壞大叔了。

“真的挺帥的。”大家一起說，“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展現(xiàn)在大家面前，就是最帥的樣子！”

“對嘍！就像不能把事藏在心里，要跟大家說出來才不討厭一樣。”阿壞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