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粒米

那天如果不是有人忽然提起那罐星星，也許她已經(jīng)忘記里面寫過的愛情。

“曉，我收拾東西時，看到你以前送給我的星星，我發(fā)現(xiàn)里面寫了東西?！蹦莻€八百年不聯(lián)系的高中同學(xué)李醒發(fā)來的微信，忽然喚起了她懵懂年少時的一絲回憶。“嗯？我寫了啥？”曉曉努力地回想。

“有點尷尬……你以前是喜歡我嗎？你別嚇我！”看到他發(fā)了一個囧的表情，曉曉一下子想起來了，她趕緊敲字解釋：“不是的，我那句話說的對象原本不是你！”剛發(fā)過去，就覺得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曉曉想了想還是點擊了撤回。

構(gòu)思良久，曉曉再次發(fā)去一條信息：“我以前暗戀過一個人，但是不敢對他說。我把對他的喜歡都寫在紙里，折成星星。然而，我沒有送給他，卻送給了你?！毙畔l(fā)出去后，曉曉閉上眼睛，那個人的臉又清晰地浮現(xiàn)在腦海里……

他叫張陽，人如其名，像陽光一樣，笑起來就會點亮全世界。張陽并非傳統(tǒng)意義上的帥哥，也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藝，可曉曉卻偏偏喜歡上了他。

故事開始于開學(xué)的第一天。孤身來到寄宿制高中的曉曉住進(jìn)四人間的宿舍里，還沉溺在離家的憂愁和不安中。次日上課前，曉曉早早地到了教室，選擇坐在靠窗的角落里，這里適合她獨自發(fā)呆。

張陽很主動地坐了過來，問她旁邊有沒有人，曉曉滿臉通紅地?fù)u了搖頭。張陽于是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說：“你好啊，我叫張陽！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曉曉。”“好的，以后我們就是同學(xué)了?！睆堦栂駛€社交牛人，一點也不見外地開始和她聊起天來，讓旁人都誤以為他們曾是中學(xué)同學(xué)。

曉曉的成績在班級是前五名，張陽在班級倒數(shù)五名。新來的班主任沒有排座位，只是說等期末考試結(jié)束后看情況再調(diào)整。曉曉和張陽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同桌，兩個人一起在數(shù)學(xué)課上開小差，地理課上笑話地理老師的外省普通話，自習(xí)課上一起聽歌。

學(xué)校的冬天很冷，南方濕冷的天氣看似沒有太多殺傷力，卻總是在陰雨綿綿的寒夜里張狂。曉曉每年冬天都會凍紅雙手，但是她堅持不戴手套，也不涂護(hù)手霜，后果就是：曉曉的手干裂流血了。

晚自習(xí)的時候，曉曉被凍裂的手太痛了，本來想看書的她便改為想聽歌，于是找張陽借MP3。張陽驚呼：“你的手怎么了？”他握住曉曉的手，曉曉馬上掙脫了，張陽說：“我這不是想要給你做熱傳遞嗎？”然后收回了自己的手。

在曉曉聽著歌的時候，張陽又偷偷地把手伸過來，握住曉曉冰涼的手。第二天，張陽在曉曉的書包里塞了一管護(hù)手霜。

他們的關(guān)系在“熱傳遞”之后有了些微妙的變化，拿他們?nèi)⌒Φ娜嗽絹碓蕉嗔恕Ｓ幸惶?，坐在曉曉后面的女生捅破了這層窗戶紙說：“你們兩個是不是在偷偷談戀愛??？”猝不及防的曉曉忙不迭地否認(rèn)：“哪里！我才不喜歡他呢！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p>

回頭時，曉曉慌亂的眼神碰上了張陽的眼睛。他的表情有些凝重，但是若無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好像剛剛什么也沒有聽到一樣。

正因為真正喜歡一個人，所以才會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這是年少的曉曉最真實的狀態(tài)?？蓮堦柮靼讍幔繒詴院芎蠡?。曉曉甚至把這份懊惱，變成了對后座女生的抱怨。如果不是她當(dāng)眾提問，她又怎么會手忙腳亂地掩飾真心？如今，該如何向張陽解釋呢？

曉曉很快就感覺到了張陽的“回應(yīng)”。從那天開始，張陽和她劃出了一條無形的三八線，而曉曉也賭氣不肯講和。兩個人的關(guān)系從炙熱降到了冰點。

期末考試，曉曉退步到班級第十，她和張陽被分到了不同的組，解釋和好的故事就更沒了下文。

分組之后，張陽的哥們李醒，成為曉曉與張陽之間尚未完全斷絕聯(lián)系的唯一紐帶。

曉曉折了999個紙星星，在每一張紙里都寫下了不同的心情，那些歉意和不甘，那些懊惱和暗戀。其中一張，曉曉偷偷地寫下：“張陽，我喜歡你。”紙很小，星星也很小。淹沒在一堆寫有其他情緒的星星里，不仔細(xì)看，很難發(fā)現(xiàn)。

那天，李醒對曉曉說：“我準(zhǔn)備過生日了，你給我送個禮物吧！”曉曉說：“好?！表樖志桶颜酆玫男切撬徒o了李醒。她希望李醒拆開這些星星并看到她寫的話后，將她的表白轉(zhuǎn)達(dá)給張陽。

可事與愿違的是，李醒根本沒空拆星星，而曉曉暗戀李醒的流言卻在班上傳開了。面對傳言，曉曉懶得費一滴口水去解釋。難道大家不明白，一個人只有面對真正喜歡的人時才會慌亂嗎？

高二分班，曉曉分到了重點班，張陽分去了普通班。后來，張陽考上了一所南京的院校。他的QQ再也沒更新。共同的朋友里，也沒人再提起張陽。而曉曉則考上南方的一所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廣東省廣州市的一家公司從事廣告設(shè)計工作，每天都在甲方爸爸的死亡審美中一遍遍地過稿，社畜的煙火中快要忘了夢想和未來。倘若不是李醒發(fā)來微信，曉曉哪里還記得，自己也曾是一個為愛奔跑的少女？

曉曉長長地嘆了口氣。此時，她的手機又來了新的微信，仍是李醒發(fā)來的。與此同時，還彈出了一則新朋友的申請，對方微信名：日堯。曉曉暫時沒有理會，她點開了李醒發(fā)來的信息。

“我喜歡你，張陽?！崩钚雅南铝诉@張星星折紙并發(fā)給了曉曉，“原來你喜歡張陽，我們都知道??！不過，你們那會兒為什么忽然就不說話了？”

曉曉不知該如何回答。李醒卻再次發(fā)來信息。

“要不，我給你推他的微信，他好像來廣州了。而且，我上次見到他，發(fā)現(xiàn)他好像還沒有女朋友。要不，你們倆再續(xù)前緣？”“你不回復(fù)我，我就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曉曉的心再次如小鹿亂撞起來。此時的她已經(jīng)點開日堯的好友申請，上面赫然寫著：“我是張陽?！?/p>

“日堯=曉？”曉曉好像又變回成17歲的少女，在各種想象和不確定里想要找到答案。她用顫抖著的手指點擊了通過。

“我是張陽，你還記得我嗎？”“嗯，我記得！”“聽李醒說你也在廣州，我們好久沒見了，要不改天一起吃個飯敘敘舊？”“好?。　毙睦锖芗m結(jié)，嘴上卻很誠實，曉曉答應(yīng)了張陽，她會按時赴約。

在建設(shè)六馬路的一家餐廳，他們見面了。說好了一起來的李醒沒有來，這次他總算聰明了一回。

“你現(xiàn)在在哪里工作??？我記得你不是去南京讀的大學(xué)嗎？”“我讀的是英語教育，現(xiàn)在在一家培訓(xùn)機構(gòu)當(dāng)英語老師?！薄爱?dāng)成人老師好，很多漂亮妹子喜歡！”曉曉看似無意卻又別有用心地開著玩笑。

“哪里漂亮，都沒你漂亮！”他回答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曉曉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空氣中彌漫著曖昧的氣息，但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起當(dāng)年的形同陌路的原因。

吃完飯后，張陽要送曉曉回家，曉曉堅持要坐公交車，說：“坐公車可以聽歌，雖然坐車很慢，但是聽歌的時間就會變長。”“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半路上，曉曉收到了張陽發(fā)來的一張圖片。圖片是自己送給李醒的那罐紙星星?！袄钚颜f這是你送給我的，是真的嗎？”“你知道我的微信名字為什么叫日堯嗎？”曉曉眼睛亮了起來：“為什么？”“因為……我喜歡你?！?/p>

曉曉的眼鏡蒙起一層薄薄的霧。良久，張陽的信息再次發(fā)來，他說：“請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繼續(xù)喜歡你，好嗎？”摘下耳機，曉曉頓時覺得世界變得前所未有的鮮亮嫵媚。

編輯/戴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