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一刀

2019年7月11日，微軟在倫敦開設(shè)歐洲首家零售店，開店首日吸引了很多顧客

我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正經(jīng)玩過一款游戲了。

不是失去興趣。小學生時期就著迷電子游戲的我，深知這是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長期愛好之一。每每新游戲問世，我都會為之激動不已。

也不是沒有好作品。雖然受到疫情影響，近年大作較以往少了不少，但依然涌現(xiàn)了諸如《艾爾登法環(huán)》《極樂迪斯科》《雙人成行》《極限競速：地平線5》這樣的佳作。

更不是缺游戲。Steam游戲庫持續(xù)“喜加一”，Switch卡帶月均一張地購入，再加上Xbox平臺“西瓜皮”會員的海量試玩權(quán)，它們就像是三千后宮佳麗，等著帝王的臨幸。

原因是—我患上了“電子陽痿”。

力不從心

這是誕生于游戲玩家群體的一個新興詞語，指的是一個人面對游戲庫里的一大堆游戲，連打開的欲望都沒有，要么就是打開玩一小會兒就索然無味，無法獲得沉浸感。

“病情嚴重”的人，甚至會出現(xiàn)購買完游戲，懶得拆包裝以及不愿安裝的現(xiàn)象。看著抽屜里一堆嶄新的卡帶，他們心里毫無波動，“自己憑本事買來的，憑什么還要玩”。

我并非沒有掙扎過。

為了玩一款心儀已久的大作，我通常會盡量提早完成當周的工作，給游玩湊出整段不被打擾的時間。為了全身心地沉浸游戲世界，我會在前一天提早入睡，養(yǎng)精蓄銳。在玩之前，我會不斷地自我詰問：“我準備好了嗎？我體力充足嗎？我狀態(tài)ok吧？”

如臨大敵的感覺，讓我逼著自己把一切雜事處理好，玩之前焚香點茶，沐浴更衣，只為發(fā)揮最佳狀態(tài)。

然而才玩沒多久，我就感到力不從心了。

背景故事稍微復雜一點就讀不下去，關(guān)卡設(shè)計得越是精巧我就越覺得麻煩，以往特別喜歡的創(chuàng)意性的玩法，如今只覺得學習起來太過困難。明明我已是全副武裝，心里卻打起了退堂鼓，短暫操作了半小時后就把游戲關(guān)閉了。

這樣的事接連發(fā)生了幾次，我躺平了。雖然不愿承認，但我也明白了當下的自身狀況，應該是“痿”了吧。

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會為了學習新游戲，從網(wǎng)上搜集攻略抄滿整個筆記本的少年了。我也再不會為了打到一件裝備，蹲守電腦前整宿整宿不睡覺了。

一個人面對游戲庫里的一大堆游戲，連打開的欲望都沒有，要么就是打開玩一小會兒就索然無味，無法獲得沉浸感。

Switch卡帶

以前我最鄙夷的那種“無腦砍殺”游戲，現(xiàn)在卻變成了最適合我的游戲內(nèi)容。比起那種絞盡腦汁、斗智斗勇的成就感，動動鼠標就能獲得的廉價快感，反而成了我的解壓良藥。

不過后來，我連“無腦游戲”也不愿打開了。我有很多充足理由：好游戲玩起來太費精力，垃圾游戲玩起來浪費時間。這周還要工作，明天還要健身，稍微覺得哪一點不太對勁，我就會放棄玩游戲的計劃，甚至不愿坐到那張前年買的電競座椅上。

躺在沙發(fā)上，用手機打開視頻網(wǎng)站，看自己喜歡的UP主的試玩視頻，也就是所謂的“云游戲”，變成了我體驗游戲的主要方式。

看到這款游戲，了解游戲內(nèi)容，知道與其有關(guān)的梗，已然滿足了我。

破圈

“電子陽痿”之所以能夠出圈，不僅是因為其生動形象地表現(xiàn)了玩家有心無力的狀態(tài)，還因為其已經(jīng)破圈，蔓延到了其他娛樂形式中。

比如，工作結(jié)束后的社畜回到家，本想好好消遣一下，但面對一大堆書、電影、電視劇等，卻完全沒有打開的欲望，結(jié)果最后花了更多時間去刷手機和短視頻。

看書，稍微正經(jīng)點的就看不進去，最多看看網(wǎng)絡(luò)寫手的爽文。

看書，稍微正經(jīng)點的就看不進去，最多看看網(wǎng)絡(luò)寫手的爽文。

看電影，除了喜劇和動作片，豆瓣評分超過7分的劇情片，大概率看不進去。視頻網(wǎng)站上瀏覽歷史最多的，是“5分鐘帶你看完×××”系列。

看電視劇，完整看下來的好作品，還要停留在大學時代追的美劇和日劇。國內(nèi)的電視劇，基本上都是倍速加快進“瀏覽”完的。

這樣的現(xiàn)象，已并非孤例，不只出現(xiàn)在青年勞動者的身上，也早早出現(xiàn)在了中年人以及部分青少年的身上。原本聽上去是輕松的消遣娛樂，反而成為了人們的負擔，導致他們不愿去做。

心理咨詢師崔慶龍對此做過分析，他認為人們對于娛樂消費方式愈發(fā)抗拒，在于那些高質(zhì)量的娛樂，需要一個人在心理上沒有額外負荷，有著充裕的時間和心理許可的時候，才能得到全然的沉浸。

用心理效能和心理空間的角度來闡述的話，前者就像是CPU的性能，后者是運行內(nèi)存RAM的空間大小。人們之所以青睞碎片化的事情，是因為僅有的心理效能水平無法負載一個大型程序，同時也沒有足夠的空間去加載一個新的獨立進程。

我們知道一部電影是好電影，也知道一個游戲是口碑大作，但你就是沒有點開的欲望，因為它太吃“性能”了。

比如身為一個社畜，每天下班都快累死了，打開游戲機勉強玩兩個小時。有些人一星期才能打開一次游戲，被中斷的體驗根本連不上，根本談不上娛樂。

如果把僅有的寶貴時間投入高質(zhì)量的娛樂，一是時間不夠，二是帶來的反饋可能并非是純粹的快感，并沒法消除人們的疲憊，還有可能讓體驗者更加疲憊，因為消耗了他們的腦力和注意力。這樣的結(jié)果，顯然是人們不愿接受的。

UP主“半佛仙人”也寫過一篇文章分析過“電子陽痿”，他認為電子陽痿的本質(zhì)，其實是一種對低效的厭惡?，F(xiàn)代人越來越?jīng)]法承受“低效”，總覺得效率低就會讓自己落后于別人，任何事情都想要一次做到完美，如果做不到完美就干脆不做，如果做出來沒有新花樣也不如不做。

《艾爾登法環(huán)》

《極樂迪斯科》

《極限競速：地平線5》

越來越不敢讀有價值的書，因為害怕自己的狀態(tài)吸收不了。越來越不敢看有意義的電影，因為害怕自己一個走神就錯過某個關(guān)鍵細節(jié)。越來越?jīng)]有耐心看長內(nèi)容，因為不想分析只想要一個簡單明確的結(jié)果。

最終，只有那些毫無意義毫無價值的娛樂能讓我們毫無負擔地去投入，我們可以隨時丟棄它們，而不會感覺可惜。

如何治愈？

我想，短時間內(nèi)我恐怕無法脫離“電子陽痿”的狀態(tài)了。

我還記得，學生時代高強度投入一款游戲的狀態(tài)—廢寢忘食地打怪升級，試圖在某個區(qū)獲得高排名，把時間和精力瘋狂灌溉在上面。

雖然客觀來說，從當時的財力來看，我不可能在玩家中獲得什么成就。畢竟好的裝備都需要金錢支撐，我付出的時間也遠遠趕不上那些“游戲狂魔”。但我就是一廂情愿地玩，在那里我能感受到快樂和激情。

但現(xiàn)在，我早已不是那個狀態(tài)了。每個游戲，每個電視劇，每部電影，每本書，在打開前我都不由自主地會去計算“值不值得”。如果我判斷不值得，我就不愿打開，我寧愿吃“奶頭樂”的娛樂品，我也不愿多花費寶貴的時間。

當我知道我沒法成為游戲里的高手，沒法從這部電影中獲得感動或笑料的話，沒有完整時間去感受作品魅力的話，我就會毫不猶豫地舍棄它。那種不能盡興的、無法到達頂峰的感覺，我無法接受，寧愿“破罐子破摔”。

任天堂老少咸宜的游戲形式

娛樂變成了負擔，這種本末倒置，不禁讓人感到諷刺。

一本叫《游戲的人：文化的游戲要素研究》的書，提出了這樣一個觀點：對于人來說，游戲本身并不用來追尋什么目的，找樂子本身就已經(jīng)是人所追尋的目的。

此書所指的“游戲”，并非電子游戲，而是一切尋找樂趣的行為。書中說道，人一旦開始停止找樂子，那么也就意味著這個人失去了對生活的熱情，向著一臺沒有感情的機器轉(zhuǎn)變。

沒有人愿意成為機器人，沒有人想失去對娛樂的興趣。

有一些娛樂是可以讓我們稍微遠離“電子陽痿”所帶來的那種恐懼的，比如以游戲性見長的任天堂系作品。

很多人對低幼畫風的任天堂游戲是嗤之以鼻的，他們更愛畫風寫實、設(shè)計精美的3A大作，那種讓電腦風扇轉(zhuǎn)得呼呼響的性能作品。

但現(xiàn)在看來，任天堂老少咸宜的游戲形式，好像才是治愈“電子陽痿”的良藥：不用像上班一樣清理所謂的“開放式地圖”也能推進游戲進程;無論何時都能開始和結(jié)束，不用怕因為中斷太久失去“通關(guān)興趣”;不管你的對手玩不玩游戲，簡單的操作方式都能讓幾乎每一個人享受到純粹的快樂。

如果你無法改變外部環(huán)境，想玩又玩不進去游戲、想看又看不進去電影的話，放棄“大作”，用慢節(jié)奏的方式體驗一些重視藝術(shù)性和娛樂性的作品，或許也能慢慢獲得治愈。

責任編輯何任遠 hr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