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
也許是因為出生在夏季,我對這個熱烈、飽滿、繁盛的季節(jié)充滿了向往與眷戀。隨著氣溫一天天爬坡,衣衫越來越清涼飄逸,我期待吹滅生日蠟燭,再借著夏日陽光拼搏出一個耀眼的期末成績,大滿貫似的迎來漫長而愜意的暑假。夏季,蓬勃鮮活是萬物該有的姿態(tài),夏季總該大開大合,如大麗花般明艷熱烈。
許多年里,西北小鎮(zhèn)漫長熱烈的夏季,鑄就了我爛漫的青春底色。夏季關中渭河北岸的小村莊里,有外婆陪伴的夏季,一如那里盛產(chǎn)的西瓜一般甘甜。
外婆寡居,舅舅們在城里安家立業(yè),外婆習慣了鄉(xiāng)下生活,許多年里始終一個人生活。每年夏季,外婆都會支起竹制架子床,撐起蚊帳。穿堂風徑直吹過,我四仰八叉地躺下,外婆總是坐在我身邊,輕搖蒲扇,哄我甜甜入睡。
夏季是瓜果的專場,外婆家靠近渭河沙灘地,盛產(chǎn)西瓜、甜瓜,這成了我整個暑假都賴在外婆家的理由。
一到西瓜開園,村里幾乎家家都會關門下地。等到晌午,鄉(xiāng)親們才陸續(xù)從田間回來,連帶拉回一車車圓滾滾的大西瓜。車上有時會蓋上帆布,有時就用瓜秧遮光,也會見光屁股的娃娃趴在西瓜上,疲倦與喜悅一并爬上人們被烈日暴曬過的臉龐。
晌午吃罷飯,專門收西瓜的大卡車已停在村口,鄉(xiāng)親們將自家西瓜過磅秤后,再一個個放到敞篷車廂里。他們舔幾下指尖,認真清點一筆血汗錢,再慷慨地切開幾個西瓜,犒勞辛勞了一季的自己。我也會被鄰居們投食幾牙,這些西瓜都是上等的好瓜,口感最是沙甜爽口。
西北夏季的白晝總顯得特別漫長,晚上八點多天還亮堂著。等到九點多,鄉(xiāng)親們才陸續(xù)結束一下午的勞作從田間趕回來。賣掉下午收的一車瓜,洗掉一身汗,吃罷晚飯,得閑休息的村民們,習慣聚在某家人屋前的涼席上聊天,聊聊今天的瓜價、今年的收成,盤算田間地頭還有多少西瓜。
熱心的鄰居隔三差五給外婆送來西瓜,一個、兩個、三個……黑綠皮的、條紋皮的,在陰涼的空地上擺滿了。有時看到我在家,她們會招呼一聲“娃在啊”,隨后又抱來幾個聞著都甜蜜的小香瓜。
外婆習慣在屋前鋪上涼席,一有鄰居聚在涼席上納涼閑聊,她就會把風扇開大一擋,再從水桶里取出一個浸泡了大半天的西瓜,擦干擱在案板上,“咔嚓”一聲切開。切好的瓜一字排開擱在盤里,再被端到屋前。鄉(xiāng)親們推脫著,頂多拈起一牙嘗嘗,所以最后很多西瓜都落入了我的胃里。我飽飽地入睡,嘴角都帶著甜。
外婆是挑西瓜的行家,一地西瓜,她隨便敲幾下,準能相中最沙甜的那個:“挑西瓜,要看這個把兒,卷著的、綠色的,才是自然熟瓜 ;再就是聽聲音,‘咚咚咚,基本七分熟,好的沙瓤瓜,敲起來聲音是‘嘭嘭嘭的?!痹谕馄偶椅疫€結交了幾個同齡的小伙伴,白天里他們大多要跟著父母下地務農(nóng),不過一得閑,他們就會端來半邊西瓜,拿出自帶的勺子邀我一起挖著吃。我們你一勺我一勺,很快將半邊西瓜挖得只剩瓜皮。
那些被一個個有愛的西瓜甜過的漫長夏季早已遠去,但那些夏天吹來的風、吃過的西瓜、被溫柔呵護的感覺,已經(jīng)成了我記憶深處的烙印,永遠不會抹去。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