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年
我經常被一種情況困擾:一旦生活里冒出一個突發(fā)事件,其他事情就會像雨后春筍般呼啦啦冒出來,忙得我暈頭轉向。
記得我特別疲憊的時候,連續(xù)一個月早上六七點起,工作、學習到凌晨一點才睡。那段時間毫無生活可言,喜歡的歌手出了什么專輯一概不知,國家大事更是一無所知。明明每天都接收到很多消息和語音,卻仿佛生活在沒有網絡的世界,連心愿都只剩下一個——全世界都休息下來。因為比起精疲力竭,我更怕周圍的一切都在前進,我的撂挑子不干,會被襯托成后退。
可能這就是內卷吧。雖然我是朋友圈里公認的“佛系”,我也真心覺得,某些時候只有停下來才能厚積薄發(fā),走得更快更遠。但每次早早躺在床上,刷一遍朋友圈,看到大家都在學習、考證、健身,擁有的越來越多,再想想似乎一無所有的自己,就立刻清醒了。
所以這個時代究竟為什么要發(fā)展得那么快呢?如果大家都能偷個懶,先睡上幾天,再玩上幾天,該多好。
我一直做著這樣的白日夢,直到前幾天和朋友約了見面,夢忽地醒了。
倒不是朋友有多勵志,只是我們倆的關系很微妙。她是我初中時最要好的朋友,我們每年都會約見面,但僅有一兩次。
我們的生活從高中起就像枝丫沿著兩個方向伸展,閱歷與狀態(tài)已大相徑庭。好在骨子里的一些東西不會變,過去親密無間的我們,現(xiàn)在也依舊保持著默契和相處時的舒適。
我們先去了一家裝潢得五顏六色的韓餐廳,味道中規(guī)中矩,但在冰天雪地的日子里邊吃邊聊,還蠻治愈的。又去了一家有點恐怖但劇情完整的密室,在笑鬧中順利地通了關,成就感十足。接下來,我們打車去了平日里小吃薈萃、平價小店多到目不暇接的大學城。
下車的那一刻,目瞪口呆的我們終于意識到,大家還在放寒假。
這不就是世界停下來的樣子嗎?數(shù)百家店,仍開門營業(yè)的,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街道臟兮兮的,無人清掃。萬物既蕭條又無趣,我和好友之間的某種紐帶也突然斷掉了,不知所措里混雜著尷尬。
如果不是假期,這里會熱鬧得即便站在寒風里也不會感覺冷,或許我們可以嘗很多小吃,可以聊看見的一切事物,可以一起玩很多東西……可以把我們之間的距離重新拉近??僧敗笆澜鐣和!?,我們只能沉默地站在路口,各自打車回家。
所以,世界的暫停只是表象,停下的其實是無限的可能,是情感和聯(lián)系吧。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想起9歲時和爸媽去旅行過的一個小鎮(zhèn)。那里明明是個小有名氣的景點,卻貧乏到我現(xiàn)在仍心有余悸。哪怕我成長的地方,也只是座很多人從未聽聞的小城市。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剛結束期末考就踏上旅程的我,無比想報復性玩耍。在舟車勞頓大半天,終于入住旅店后,我把爸媽往外拽,一臉興奮地說:“我要吃炸雞?!?/p>
我爸顯然比我見過世面:“這里不一定有啊?!蔽覞M不在乎:“至少會有肯德基啊。”結果詢問了導游,才知道鎮(zhèn)上只有兩家面館。
草草吃完,我已經降低了期待,決定去買衣服和書。我想,這些生活必需品總會有吧??晌覀?0分鐘就逛完了整個小鎮(zhèn),只看到一家賣衣服的店。一進門,老板便說:“我們快關門啦?!?/p>
“那還有哪里能逛一逛嗎?”我不死心,做最后的掙扎。
“沒了,我們這七點就沒店開門了?!崩习迨捌鸬厣系募?,一臉輕松地說。
震驚之下的我開啟了“十萬個為什么”的模式,不停地問爸媽:“這里的人晚上餓了怎么辦?”
“他們很早就睡了,不會餓?!?/p>
“如果睡不著,想出來玩呢?”
“這里又沒什么可玩的,他們從小就睡得早,早就習慣了。”
“那如果有人加班呢?”
“六七點店都關門了,誰愿意加班呀?!?/p>
可是,如果呢?如果這兒有人深夜無家可歸,或是難過到失眠時想吃一塊蛋糕刺激味蕾……我突然意識到大城市的包容性,是它的馬不停蹄帶來繁華,置身于其中,可以選擇要或不要。而這里每晚七點就停止運轉,取消的是自由與選擇。
像突然打開了思緒,我發(fā)覺,其實我目所能及的世界,真的停下來過。
2019年的冬天,在異鄉(xiāng)待了數(shù)月的我終于歸家,深夜抵達時已計劃好要去吃哪里的卷餅,喝哪家的酒釀。但轉日晌午醒來,廣播里反復播放的全是“非必要不出門”。然后,因為疫情,所有人都待在了家里。
我開始每天就著網上的吃播吃白米飯配青菜,試圖望梅止渴。這時的我,壓根看不到這世界停沒停下。而有些事物,一旦停下就再也不在了。疫情緩和后,許多喜歡的小攤和店鋪靜悄悄地消失了。
可我真的好喜歡能隨意吃喝的日子啊,碳水和糖都是能讓人快樂的東西,哪怕只是一小塊餅,都能讓人蓄起生活的力量。所以仔細想想,我還是喜歡運轉起來的世界,非常喜歡。而我也終于明白,世界是一個整體,即便我被大家襯托得不夠好,但始終在乘著不停運轉的大時代的車,趕往前方。
我拒絕內卷,但不能拒絕自己向前。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