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媛 李之由

城市青年涌向戶外

一個從未碰過飛盤的新手，從來到場地上，到和老手們打成一片，可能只需要十分鐘。

從上海天山公園的南門進去，能看到一片天然草地。草地光滑，平坦，可以免費奔跑。在8月份一個工作日的傍晚，36℃的高溫下，這片草坪已經(jīng)被戶外運動愛好者們占領。

玩飛盤的人占了大多數(shù)。其中有六個人兩兩間隔三四米站開，圍成一個大圈，在練習丟、接飛盤，旁邊有幾組老玩家在和新手一對一教學。草坪的另一邊，有幾個女生在練習腰旗橄欖球，也有男生在踢足球。

在近幾年新流行的戶外運動中，飛盤是最火爆的一項。2021年，飛盤在某社交媒體上的相關內(nèi)容發(fā)布量增長了六倍。

還有更直觀的數(shù)據(jù)可以體現(xiàn)這一點。在ELLEMEN拍攝這天，現(xiàn)場至少有兩個俱樂部、超過三十人在這里舉辦了飛盤活動。一位來自“FLYTIME”飛盤俱樂部的玩家對我們說，她在去年9月進入俱樂部時，成員大約在兩百人左右，如今已超千人。另一家飛盤俱樂部“CityLayer”的成員增長更快，成立于今年7月，僅僅經(jīng)過一個月的發(fā)展，“CityLayer”俱樂部成員已達1500人。

飛盤為什么這么火？為什么發(fā)展得如此之快？這和它的運動性質(zhì)有很大關系。飛盤簡單、易懂，上手快。有運動基礎并愿意堅持訓練的人，甚至能在入門三四個月后就去打競技比賽。

不僅如此，運動社群對新人的接納程度超乎想象。10分鐘之內(nèi)，大家互相了解了基本情況，我們就掃碼加入到了飛盤社群，隨后就可以在群里通過小程序查看近期活動。社群主理人會組織新手體驗局或進階提升局，成員挑選適合自己的場次報名。通常，活動預告會提前一周發(fā)布，名額隨即被一搶而空。

和飛盤類似的新興城市戶外運動，還有騎行、腰旗橄欖球、槳板、陸沖等等。他們共同的特點都是門檻低、參與度高且具有很強的社交屬性。對很多人來說，最開始加入這些運動的契機都是和熟悉的朋友一起。

在五年前，飛盤還是一個非常小眾的運動，整個上海玩飛盤的人還不足千人，多數(shù)是居住在上海的外籍人士、海歸留學生以及白領。Ash在五年前被朋友帶去參加了一場飛盤活動，當即加入了當時的QQ群，和飛盤愛好者們在群里約飛盤局。她目睹了飛盤在短短幾年從小眾、定向群體的娛樂項目變得越來越大眾化。在去年，她和玩飛盤的伙伴一起嘗試了腰旗橄欖球，很快愛上了這項運動，隨即組建了一個腰旗橄欖球運動社群“戈里芬體育”。

而專業(yè)騎行愛好者野馬妍的“騎齡”也有七年了，她如今已經(jīng)是半職業(yè)公路女車手和“SunAura”車隊的創(chuàng)辦人。1995年出生的她在同伴中的年齡算比較小的，但她的騎行時間和經(jīng)歷卻比很多車友更長。

疫情后的運動社群如雨后春筍。成立于2020年夏天的“多飛（Dolphins）飛盤俱樂部”如今已有三千多名成員，這其中包括約六十名競技隊伍的成員，也是“多飛”的正式隊員。我們拍攝的Crystal和11都是競技隊的成員，而Nick是經(jīng)常和他們一起玩飛盤的朋友。

在潮流店工作的應屆畢業(yè)生Awake，去年剛剛加入了店里熱愛騎行的朋友們自發(fā)組織的騎行社團，但他也見證了這一年來騎行圈更加迅猛的發(fā)展。從店員自發(fā)組織，到朋友的朋友們加入騎行社團，再到不認識的陌生人通過社交媒體聯(lián)系上他們。騎行愛好者們每周都會約2-3天在城市中騎行，到一個地方拍照打卡。

和Awake一樣，李臻也剛畢業(yè)不久，他很懷念在學校和籃球隊的隊友一起打比賽的感覺。步入社會后，運動社群為他提供了這樣的機會，于是他選擇加入Miko聯(lián)合主理的橄欖球社群“超光速俱樂部SMOC”。

老手帶動新手，新手又源源不斷地加入進來。這些火熱的小眾運動，已經(jīng)成為當代城市中年輕人的新興社交方式。

年輕人的社交貨幣

愛好躺平、無事勿擾是這個時代年輕人的一大標簽，而現(xiàn)實中，講究體能與技術的社群式運動也是由年輕人帶動起來的。

比如飛盤，《2022年輕人新潮運動報告》顯示，對飛盤感興趣的90后達到47.49%，在各年齡段中占比最高。再比如路亞①，據(jù)天貓調(diào)查數(shù)據(jù)顯示，過去一年，共有三百萬95后在天貓上入坑釣魚裝備，其中高端的路亞裝備頗受歡迎。

除此之外，在明星藝人的帶動下，行走在街頭的陸沖②在年輕人中迅速出圈，并且女性玩家比例高于男性。而腰旗橄欖球、槳板還被稱為“新城市運動”，它們來源于美國。腰旗橄欖球流行于北上廣深，槳板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熱帶雨林地區(qū)、瀘沽湖，以及大熱的露營場景。

積極活躍于各個運動社群的人也符合大多數(shù)“城市新中產(chǎn)”的畫像。他們以85-95后居多，長居于一線、新一線城市，愛好豐富，熱愛自由、健康的生活方式，且有一定的消費能力。

在飛盤拍攝現(xiàn)場，我們也了解了幾位飛盤愛好者的職業(yè) ，他們中有的是自由職業(yè)，如舞蹈老師、演員、導演、文身師，還有幾位是普通白領，但上下班較為準時。他們見面打招呼的方式是“怎么不飛一會？”運動結(jié)束后還可能會相約一起吃飯，去網(wǎng)紅地打卡，會聊起的話題之一是脫口秀。

社群式運動健康、積極、潮流的運動方式也給年輕人的自我表達提供了新的出口。很多運動社群的主理人都是在體驗過其他運動社群后，想要打造更符合自己理念的社群，從而和朋友合伙組建了屬于自己的運動社群。在一線城市，這些戶外運動社群的發(fā)展最為蓬勃。

更平等、專業(yè)的“ 學生社團”

現(xiàn)代工作將腦力活動和體力活動相割裂，某種程度上，社群式運動緩解了都市上班族的精神壓力，讓他們重新有動力投入到身體活動中。

95后fofozi健身多年，從事高壓力的電商行業(yè)，如今下班后頻頻穿梭于飛盤和腰旗橄欖球之間。每次結(jié)束，她都會在朋友圈曬出九宮格，配文“每周一球可以緩解七天的煩惱”。Awake也說，自從愛上了騎行，自己每周就多了一個盼頭。他記得自己和同伴騎行到虹橋機場附近，剛巧遇到航班降落，離地面很近，飛機從頭頂飛過去的感覺令他著迷。

在消費上，年輕人向來是樂意為興趣買單的，社群式運動也已然成為新的商業(yè)價值高地。但社群式運動的消費性質(zhì)和其運動性質(zhì)有著相似之處，它們的消費門檻也可以很低，像飛盤，只需要一雙跑鞋，一個幾十塊的飛盤和一塊免費的草坪就可以參與其中。

相比之下，騎行的裝備算是價格較高的。據(jù)統(tǒng)計，一般公路自行車的消費區(qū)間在5000元以上，10000元至15000元價位檔的車型最受歡迎。野馬妍在七年前就曾花下近萬元來置辦自己的公路車。由于要參加競速比賽，野馬妍和隊友對騎行裝備要求很高?，F(xiàn)在她騎行圈的很多車友們的自行車都在十萬元左右。

在城市中自由騎行的Awake，對自行車的定位更偏向一個代步工具和出行方式。起初，他給自己自行車的預算是5000元，但在得知自己看好的一套自行車只要2500元的時候，他就額外花了1000元，換了一個純牛皮的坐墊，又花了幾百元配置了咖啡杯架和鈴鐺，讓自己的車看起來更加有復古氣息。Awake說，也有許多騎著共享單車的人去參加騎行活動，他覺得這樣很好，只要能夠體驗到這項運動的快樂，騎什么樣的車并不重要。

反而是社群內(nèi)部人員，尤其是主理人的本職工作，或他們擅長的“老本行”，似乎更加重要。

“twelve運動社”的四位主理人都是廣告、市場行業(yè)出身，做起可視化的社群介紹信手拈來。雖然剛成立不久，他們已經(jīng)合理分工了內(nèi)容、運營、商務拓展等工作，并將社群理念、活動海報、用戶畫像等信息統(tǒng)計好，整理出一份精致的社群介紹。主理人們也對自己的社群有清晰的發(fā)展規(guī)劃，罐子說，他們希望自己的社群未來有一天能夠走出上海，走向國際。

事實上，這也是很多年輕的運動社群正在摸索的運營模式。有學設計的就為社群設計Logo、海報或者隊服等周邊產(chǎn)品，有擅長新媒體的就負責社群的宣傳和運營。就像大學的學生社團，他們集思廣益，打造出一個個衍生于自己生活方式的，能夠吸引更多同好的運動社群。

社群運營，為愛發(fā)電

而在這些新興的戶外運動上，年輕人也正在重新定義社群。

社群式運動的主流發(fā)展渠道是在社交媒體上，垂直領域的達人們在視覺上創(chuàng)造的時尚、潮流內(nèi)容直接推動了這些運動的發(fā)展。人們通過微信朋友圈、小紅書帖子、抖音短視頻接收新潮運動的信息，最終又將體驗成果反饋到這些平臺上，達成一個完美循環(huán)，并逐步向外擴散。

今年6月剛剛成立的飛盤運動社群“Yeah！Club野飛俱樂部”主理人之一Bonnie說，通過小紅書找來想要加入他們社群的人占總?cè)藬?shù)的60%至70%，自己已經(jīng)在平臺上回復過幾百位陌生人，大家來咨詢的熱情讓她被平臺限制了回復，她不得不置頂一篇帖子告訴大家加入社群的方法。

很多人起初都是被社交媒體上人們運動的照片所吸引，而幾乎每個運動社群都會配備一位專業(yè)的攝影師。Bonnie從最開始創(chuàng)立社群的時候就意識到，飛盤是一項快樂的運動，更是生活的一部分，每個人的生活都值得被記錄?！澳阍谶\動，在流汗，這是生活中很美好的一部分，為什么不記錄下來呢？”

而Miko聯(lián)合主理的橄欖球社群，在請攝影師之前，他們社群每個月新加入的人也就3-5個。但今年6月上海解封后，人們對戶外運動的熱情激增，再配合攝影師的加持，社群人數(shù)“爆炸式增長”，從兩百人增長到了近一千人。

這些運動都很出片。在專業(yè)攝影師的鏡頭下，每張靜態(tài)的照片中充滿了動態(tài)的、熱愛生活的人。李臻的偶像是美國職業(yè)橄欖球運動員小奧德爾·貝克漢姆，每個接球的瞬間，他都能想到貝克漢姆在橄欖球場上帥氣的單手接球，攝影師也會把李臻的運動瞬間記錄下來。

活動結(jié)束后，大家會統(tǒng)一在群里收圖，挑選喜歡的照片發(fā)朋友圈。這就是社群式運動的特點之一，微信群是建立連接的第一場所，除了現(xiàn)場參加活動，其余環(huán)節(jié)都可以在群里高效實現(xiàn)。人們情緒有別、性格各異，但社群式運動可以讓他們快速聚集在一個社群里，為了下班后或周末的一場活動，一次情緒的釋放。

預訂場地、請攝影師、請教練、后臺的管理和運營，這些都要花費社群主理人們不少的時間和精力，當然也有金錢。

以飛盤為例，一場飛盤活動在兩小時左右，如果在租賃的足球場進行，租賃場地就要花費幾百到上千元不等。如果每場單獨請攝影師和專業(yè)的教練，則需要額外加上一千多元。而如今的飛盤社群中，單人參與的費用在百元上下浮動，一場人數(shù)20-30位不等。很多主理人表示，自己的社群僅僅能夠維持在至少不虧損的狀態(tài)。

但用心運營的社群，會被贊助商關注。無論社群是否打算商業(yè)化，科技產(chǎn)品類、運動健身類、飲料類的品牌紛紛嗅到這些社群式運動的商機，蜂擁而至。Bonnie表示，有很多品牌在社交媒體上聯(lián)系到她們，以提供產(chǎn)品、人群或以贊助的形式參與到他們的社群活動中。最近Bonnie也遇到品牌在活動現(xiàn)場蹲點的情況，品牌商會主動來聯(lián)系氣氛活躍的社群，問她們可不可以合作。

我們采訪到的幾位社群主理人都表示，自己現(xiàn)在發(fā)布在社交媒體平臺上的內(nèi)容也偶爾會得到后臺的流量扶持，因為平臺也需要維持這些運動話題的熱度，需要更多優(yōu)質(zhì)的內(nèi)容創(chuàng)作。同時，很多社群主理人也強調(diào)，大家是出于熱愛而做這件事，商業(yè)化會違背自己做運動社群的初衷。

但Bonnie坦誠地說，雖然現(xiàn)在“Yeah！Club野飛俱樂部”的三位主理人都是“為愛發(fā)電”，但她們打算將自己的運動社群逐漸商業(yè)化。更多的品牌贊助或資金收入不代表自己做社群的目的不夠單純，反而能夠給社員們爭取更多的福利。她們已經(jīng)接了一些公司的團建項目，也在與更多的知名品牌洽談贊助合作。

被追逐的與充滿爭議的

社群式運動發(fā)展猛烈，但當一種新型運動逐漸邁向主流，其間未能及時解決的矛盾就會迎面浮出。這里面既有認識觀念的不同，也有新型運動與城市公共設施之間的資源之爭。

飛盤是新社群運動中最具爭議的一項，前有引爆網(wǎng)絡、被污名化的“飛盤媛”、飛盤相親局，后有飛盤玩家與足球愛好者之間的場地爭搶。一時間，爆火的飛盤被認為是博眼球的超級社交貨幣。

Crystal是“多飛俱樂部”的一員，她從高中開始接觸飛盤，現(xiàn)在是大二學生，空余時就會參與俱樂部的飛盤活動。關于“飛盤媛”的話題，她有著切身的感受。曾有一次在廣州參加比賽，她和隊友在出租車上被司機打量，問她們是否了解網(wǎng)絡上所說的“飛盤媛”。司機或許并無惡意，他說自己對飛盤并不了解，只是平時刷社交媒體，看到很多都在說“飛盤媛”。

Crystal對此也有幾分理解，“司機的反應其實很自然，確實網(wǎng)絡上有很多與這相關的內(nèi)容。我們俱樂部平時玩競技飛盤的女生因為跑得多會很熱，也會只穿件運動背心，加條緊身褲，但這些都屬于個人喜好。我理解的‘飛盤媛是她們的真正目的和意圖不是來玩飛盤，不是感受飛盤這項運動，只是單純?yōu)榱遂乓齻冊谧分疬@個熱潮”。

場地之爭也遇到過。俱樂部租了足球場打飛盤比賽，距離結(jié)束時間還有一會，預定下一時間段的足球人已經(jīng)在旁邊顛起球來，很影響體驗。有俱樂部成員過去和他們溝通，還會得到不好的臉色。

新型運動浪潮發(fā)展迅猛，但相關場地、制度、協(xié)調(diào)措施還沒來得及跟上。這類矛盾此前就出現(xiàn)過，像廣場舞群體占據(jù)籃球場、健走人群占據(jù)快車道等。不止飛盤，社群式運動的場地之爭在沖浪上也有所體現(xiàn)，國內(nèi)海浪資源沒有像國外一些流行沖浪的地區(qū)那么豐富，現(xiàn)在就變成了人多浪少、人等浪來的情況。

從屢屢出現(xiàn)的矛盾也能看出，國內(nèi)的人均公共健身場地還不夠足。場地設施的不足長期以來都被認為是影響全民健身發(fā)展的一大阻礙。僅在足球場地上，觀研報告網(wǎng)發(fā)布的《2021年中國足球場市場分析報告》顯示，截至2020年底我國約有18.6萬個足球場，校園足球場約占80%，社會足球場地平攤下來遠不能滿足運動需求。姚明、楊揚曾呼吁多策并舉，推動學校為全民健身開放運動場地。但疫情之后，外界想進入學校踢球都是一大難題。

但隨著小眾運動逐漸成為年輕人中的主流，這樣的問題也在被逐漸淡化。Nick以前在北京玩飛盤，俱樂部中很多成員都喜歡打籃球，他認為，廣場舞和籃球場之爭是免費場地的問題，但飛盤和足球場只需遵從“誰先付錢誰用”，就很好解決。他認識的一家在北京的飛盤俱樂部一次性支付了一個季度的場地費用，“萬一被封控三個月呢”？這反而極大緩解了場館運營者的壓力。

這確實是值得考慮的一種情況。疫情之后，國內(nèi)足球賽事基本都實行賽會制，即讓各支球隊集中在固定場所，參加完全部賽程，直到今年8月，中超才率先嘗試恢復主客場制。各座城市也會根據(jù)當?shù)匾咔榍闆r關閉運動場所。不過，也由于現(xiàn)場觀賽或場地封控的限制，有的二三線城市的足球場地被使用得更頻繁了。一位在縣城足球隊踢球的人說，感覺足球愛好者也變多了，經(jīng)常租賃足球場組織訓練，以享受更多踢球的機會，不過這可能是因為“小縣城沒什么人玩飛盤”。

當下，玩足球和飛盤的用戶正在加速重疊，一個場地上的人可以是多種運動的玩家。Bonnie最近感受到，自己玩飛盤的場地旁邊都是踢足球的人，雙方的球或飛盤總會不小心落在對方的場地上，但大家都很友好、很開心。她覺得，運動從來不分家，每一位喜歡揮灑汗水的人都知道運動帶來的快樂。

野馬妍對當下的騎行熱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既視感”。她回憶起2015年左右，自己學校周邊有許多自行車店，經(jīng)歷了當年騎行的迅猛發(fā)展又急速隕落的更迭后，大部分都倒閉了。她覺得最近的熱潮有點像七年前的樣子，但她又覺得，這股熱潮比前幾年更加持久了，也是件好事。在當年，她穿著騎行褲坐地鐵，總是有路人投來異樣的打量目光，但現(xiàn)在，大家對騎行的包容度高了很多。

在熱愛面前，努力也被賦予了更多意義。野馬妍說，自己和隊友都很“卷”。疫情被封在家的那兩個月，她們會在騎行臺上練習，組織線上的比賽和騎行課，她說這是騎行圈的“內(nèi)部較勁”，“對有的人來說，騎行只是生活的‘調(diào)劑品，但它對我來說是生活的全部”。

多飛俱樂部的11也非?？炭唷Ｈツ?2月剛接觸到飛盤這項運動，他練習了三個月就加入了俱樂部的競技組。緊接著，上海封控，沒法和隊友玩飛盤，11只好在家豎著丟飛盤自己練習。他還會經(jīng)?？磭獾娘w盤比賽，研究戰(zhàn)術，告訴自己，“打盤得多動腦子”。即便如此，他說自己還在學習的狀態(tài)，基本功也不如隊里的老隊員。

也許當下的戶外運動熱潮終將趨于平靜，Miko覺得自己橄欖球隊中積極的用戶大概只有20%，很多人只是來體驗一下，拍兩張照片，追趕一下熱潮，隨即就離開了，但他們都說，“真正熱愛這項運動的人會留下來”。

抵御生活的不確定性

快樂總是有形的。疫情前的假期，年輕人的社交方式趨于靜態(tài)。朋友圈中占比最高的內(nèi)容是演唱會的大合照、海外旅游的定位，三兩好友相約逛展、吃飯。

而在后疫情時代，年輕人的朋友圈逐步被戶外運動的九宮格占據(jù)。生活中的種種突發(fā)情況，增加了未來的不確定性，容易讓人產(chǎn)生時不我待的緊迫感。尤其是年輕的個體，迫切地想嘗試新事物，今天飛盤，明天騎行，假期沖浪，以此不斷地激活自己。

楊佳瑞曾是職業(yè)沖浪運動員，也是中國首支國家沖浪隊隊員，退役后她做了沖浪教練，也當過沖浪賽事的裁判。2020年圣誕節(jié)前后，她在海南萬寧開了一家沖浪俱樂部，取名“打浪”，提供沖浪和槳板的教學。她見證了國內(nèi)沖浪運動從冷門到流行的過程。

和楊佳瑞約好的采訪時間是晚上8點，但那天因為忙于搶菜，時間往后拖了20分鐘。8月初，海南遭遇新一輪疫情，當?shù)貨_浪俱樂部都暫停營業(yè)。隨著疫情局勢的緊迫，住在海邊的人想去沖浪，也開始被政府人員勸返。不能營業(yè)，不能沖浪，楊佳瑞的生活核心轉(zhuǎn)向了在家里研究怎么買菜，俱樂部團隊中有很多年輕人，缺乏生活經(jīng)驗，也需要特別關注到，“當?shù)氐馁徫镦溸€很難得到保障，買菜還是要靠周圍認識的人，搭一搭，用各種方法搞到一點菜”。那天晚上，楊佳瑞搶到了封控后的第一批新鮮菜。

這段時間，除了研究搶菜，躲到房車里工作一會成了楊佳瑞生活中珍貴的放風項目，“疫情讓更多人知道要熱愛生活，更要珍惜時間”。這種感受是廣泛存在的，同時也是疫情后戶外小眾運動悄然興起的重要因素。相比較其他幾項戶外運動，沖浪得益于入奧的契機，在2016年已經(jīng)有了發(fā)展的跡象，有更多經(jīng)費可以投入到訓練中，新一屆國家隊也由此誕生。但在大眾層面，沖浪的真正發(fā)展是在2020年。

沖浪已經(jīng)是生活中的熱詞。身邊有內(nèi)陸城市的朋友想去三亞學沖浪，有老師一到寒暑假就規(guī)劃起沖浪之旅，在網(wǎng)絡上看報道，發(fā)現(xiàn)嚴肅作家也在沖浪，實現(xiàn)人生的冒險。楊佳瑞也鮮明感受到這股沖浪的熱潮，“以前在海邊沖浪的人非常少，白天大家會結(jié)伴去沖浪，發(fā)現(xiàn)有好浪也會在群里互相告知，一起不慌不忙地去沖浪。但現(xiàn)在沖浪的人越來越多，海面比較擁堵”。楊佳瑞形容，以前沖浪像一個社區(qū)活動，大家彼此之間都認識，現(xiàn)在他們更多的是錯峰去沖浪，或開車到更遠的地方去沖浪。

近兩年，來海南體驗沖浪的人很多，海岸兩邊因此開設了多種俱樂部，有提供各級沖浪教學的，也有沖浪教學和酒吧業(yè)務相結(jié)合的，畢竟沖浪是一項極具氛圍感的運動。

不過來體驗的大多數(shù)人并不追求讓沖浪成為一項技能，或是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在楊佳瑞看來，沖浪是一項很受地域、天氣影響的運動，很多人在社交媒體上看到別人的沖浪照片或經(jīng)歷分享，會很想打卡體驗，但沖浪不能像飛盤那樣，主觀上想堅持就可以實現(xiàn)。沖浪需要來到海灘邊，需要有好的天氣，也許游客饒有興致地在這個周末專程趕來，但不一定能遇到適合自己的浪?！皼_浪最難的地方就在這里，它的環(huán)境非常受限，所以大部分人來這邊就是體驗，真正能留下來的人并不多”，楊佳瑞說。

這些因素沒有過多影響人們的熱情，沖浪的人依然絡繹不絕，試圖在有限的娛樂方式中尋找一個新的情緒出口。相比較飛盤，沖浪更自我一些，它與自然接觸，與自己對話，一個人就是一支隊伍。

等海南這輪疫情平穩(wěn)控制下來，楊佳瑞最想做的就是去沖沖浪，泡泡海水，“你知道海洋的能量是非常強大的，你不開心或怎么樣，到海邊去看看海，去跟大自然接觸一下，身體就會感受到一個很好的療愈效果。雖然這么說感覺好像有點玄乎，但其實是真的，那個場景會讓你放松下來”。

現(xiàn)在，即使脫離了社群，Awake獨自騎行的時候也能收獲樂趣。白天，陽光灑在街邊梧桐樹上，斑駁的光影在地面搖曳。傍晚，陸家嘴的夕陽落下，華燈初上，外灘的金色燈光倒映在江面上。在愜意的城市騎行中，他獨屬于二十多歲的野心與夢想，似乎都融進了上海溫柔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