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
我媽把監(jiān)控我的學習和糾正我的毛病當成人生最重要的事,對我設了各種限制:不準玩手機,不準看電視,不準與比我學習差的同學玩,不準放學后在外面逗留,在家里學習不準關房間門……為了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我只得停止自我成長——我媽把監(jiān)控我的學習和糾正我的毛病當成人生最重要的事,對我設了各種限制:不準玩手機,不準看電視,不準與比我學習差的同學玩,不準放學后在外面逗留,在家里學習不準關房間門……為了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我只得停止自我成長——
我需要停止自我成長,用犧牲自己的方式拯救我媽,讓她意識到我出現(xiàn)的問題都是因為她有了問題
我今年16歲,在別人眼里是一個英俊帥氣、聽話懂事、思想新潮的男孩,和我媽的關系也是母慈子孝。其實,那只不過是我在外人面前按我媽理想中的“人設”進行的表演。在家里,我媽對我只有挑剔和指責。我痛苦不堪。
我媽是一名會計師,嚴厲、固執(zhí),甚至可以說是偏執(zhí)。她總以為她說得對,很少傾聽別人的訴說,更不能體會別人的感受。在家里,她霸占了所有話語權,我和我爸但凡和她觀點不一致,她就會反駁、發(fā)火或者嘮叨個沒完。
我媽活在自己的虛幻世界里,很不接地氣。
我媽理想中的丈夫既頂天立地,又溫柔體貼,但我爸偏偏不是這樣的人。我爸愛玩、愛交朋友、愛喝酒,所以他們經(jīng)常吵架。我從記事起,就看了他們太多的爭吵甚至打架,聽了我媽太多的抱怨和嘮叨。
那時,我很恨我爸,覺得他真的“太不是東西了”。我12歲那年的一個冬夜,我爸神色凝重地說:“兒子,老爸對不起你,我和你媽過不下去了,要離婚,你媽寧死也不同意你跟我過。你什么意見?”?我那時太小了,不懂得大人的感情,且經(jīng)過我媽多年的“洗腦”,恨不得我爸滾得遠遠的,所以毫不猶豫地說“跟我媽過”。我爸一臉失望,但還是緊緊地把我抱在懷里。我感覺有淚珠滴到我的頭發(fā)里,癢癢的。抱了一會兒,他一言不發(fā)地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我媽理想中的兒子,既聽話懂事、成績優(yōu)異、多才多藝,還能包容她的一切負面情緒,認同她所有的強詞奪理。我在小學基本上是按照我媽的理想成長的??墒亲詮母改鸽x婚之后,我感覺越來越不舒服了。
我考進了重點初中的重點班,我媽對此很滿意,但是我的學習狀態(tài)很不好。我時常想起我爸臨走時緊緊抱著我的感覺,偷偷流淚,夜里失眠,學習成績開始下滑。
從上初中起,我就感覺我媽的眼睛時時刻刻都在盯著我。她把監(jiān)控我的學習和糾正我的毛病當成人生最重要的事,對我設了各種限制:不準玩手機,不準看電視,不準與比我學習差的同學玩,不準放學后在外面逗留,在家里學習不準關房間門……我?guī)缀跻舷⒘恕?/p>
我的失眠癥越來越嚴重,經(jīng)常耳鳴,上課總是打不起精神。但是我不敢對我媽說。我的成績越來越差,我媽看到我就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不停地嘮叨。以至于在學校,我腦海里還時常浮現(xiàn)出我媽滿臉怒氣、嘴一張一合的模樣。
初二下學期,我徹底成了我媽最不愿看見的樣子:學習沒有動力,染上網(wǎng)癮,厭學,抑郁。按我媽的說法我就是“一攤爛泥”。
既然她都這樣說了,我就成全她吧。不擺爛,我還有活路嗎?
我知道,我媽把我看得比她的生命還重要,她把培育我當作她與世界抗爭的一種方式,為此已經(jīng)活得沒有她自己了。如果我不擺爛,她會一直認為她的教育方式是正確的,余生我們母子就要永遠在相愛相殺中纏糾,難以解脫。
長痛不如短痛。我需要停止自我成長,用犧牲自己的方式拯救我媽,讓她意識到我出現(xiàn)的問題都是因為她有了問題。
而我也確實有了問題。我時常頭蒙,有時候在路上走著走著,忽然間就不知道自己置身何處了——我失去了方向感和目標感。從小到大,我都聽我媽的安排,沒有任何自主選擇的機會。現(xiàn)在不聽她的,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再這樣下去,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我時常焦慮不安,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感覺失魂落魄,不斷地自責和自悔。我失去了自信和篤定感,越來越懷疑自己,不敢嘗試,不敢挑戰(zhàn)——我把自己弄丟了。
有時候,我又特別想回到小時候,嬰兒般依賴著我媽。心理咨詢師說,我這是心理退行。我明白,我渴望獨立卻沒有獨立能力,因為我被我媽剪斷了翅膀,無力飛出巢穴,只能暫時在我媽的羽翼下喘息。
而今,我媽終于有機會在心理咨詢師的指導下進行反省。這對我、對我媽而言都是好事,也是我們重生的契機。
內(nèi)心中沉睡的那個美好的我被喚醒了。我媽也變得柔軟起來,她允許我關著房門寫作業(yè)了,不再拿我與別人比較了,開始學會肯定我的努力和每一點進步
治療的過程漫長而艱難。要讓我媽這樣要強的人去面對她內(nèi)心深處的脆弱,承認她教育孩子和經(jīng)營家庭的失敗,實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要讓她改變幾十年的行為模式,更是困難重重。
我開始并不抱希望,對自己恢復生命活力也沒有信心。好在心理咨詢師一直耐心陪伴我,像一束光照進我黑暗的生活。她帶我冥想,引導我傾聽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并把這聲音用角色扮演的方式呈現(xiàn)出來,讓我感受這聲音里蘊含的生命渴望和內(nèi)在動力。她還用空椅子技術,讓“擺爛的我”與“理想的我”進行對話,并交換角色,讓我感受每個角色存在的意義和價值。
我被深深震撼了。原來,在我的內(nèi)心還沉睡著一個美好的自己,只是在我媽的控制下無法呈現(xiàn)出來。
在宣泄了壓抑十幾年的委屈和憤怒之后,我哭了很久,決心想辦法重新站起來,讓美好的自己呈現(xiàn)出來。
心理咨詢師對我媽的幫助也卓有成效。我看到了我媽的變化。她允許我關著房門寫作業(yè)了,給了我更多的選擇權和自由成長的空間。更重要的是,她不再拿我與別人比較了,開始學會肯定我的努力和每一點進步。雖然她對我的夸獎和贊美顯得有點兒刻意,但我知道,她也在努力地成長和改變自己,我已經(jīng)很知足了。
當我媽變得柔軟時,我倒真的有點兒心疼她了。我知道她對我仍然有很多擔憂,便對她說:“媽,謝謝您為我所做的一切。我在積蓄力量重新站起來,您放心吧。我希望您也有自己的生活,因為我終究要長大,您不要總圍著我轉,也要擁有自己的人生!”我媽不住地點頭,眼里閃著淚花。那一刻,我感覺我們多年的母子恩怨一筆勾銷了。
我相信,在未來的日子里,我們會相互支持、相互溫暖,不會再互相傷害了。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