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斌
寒假的一天,母親對我和哥哥說:“早點睡,明天跟著你爸爸去東沼摟柴火?!?/p>
一大早,父親套上驢車,帶著我和哥哥向四十里外的東沼走去。父親走在前面,彎著背,一顛一顛地往前走。哥哥趕著驢車,兩只手抄進套袖,用糞叉子敲打著驢屁股。我穿著一件半身破羊皮襖,踏著小碎步跟在車后。
傍晌午,到了東沼。父親帶著我和哥哥來到“惡頭山”下,這山十里外就能看見,陰森森的山頭,拔地而起,直插云天。山南面背風迎陽,草盛柴厚,是摟柴火的理想地方。
我們背起大耙開始摟柴火。直到日頭沉入了西山,終于摟滿了車。父親和哥哥支撐著身子,套上了車趕著驢往回走。趕車是哥哥的事,我只要跟著就行了。我迷迷糊糊地跟在車后,晃晃悠悠地走。轔轔車輪,茫茫田野,只有這輛車和我們?nèi)齻€人在慢慢地蠕動。
第二天,父親起早去鎮(zhèn)子里賣柴火,我和哥哥扛著大耙上山,繼續(xù)摟柴火。摟到傍晌午,我們都累得沒勁了。我躺在柴火堆旁,哥哥坐在我身邊。我問:“爸爸今天這車柴火能賣多少錢?”
哥哥不語。我又說:“能賣五十元吧?”哥哥說:“誰知道呢。”
我想能賣五十元,三個人拼一天,那老大一車柴火,五十元不算多。
我和哥哥摟夠了一車,還不見父親來,就蜷在柴火窩里等,一個勁兒猜測父親這么晚咋還不回來。傍落日頭,我們在餓、累、冷中終于等來了父親,他一臉塵土,嘴唇干裂,身子疲憊。父親掏出幾塊糖分給我們,我知道,賣柴火的錢是用力氣掙來的,父親不敢亂花,但我們累一天了,父親又不能不給我們買點東西。我和哥哥都舍不得吃,把糖裝進兜里。
我們支撐著身子,費力地把柴火裝上車,默默地朝住處走。我忍不住問父親:“爸,賣了多少錢?”
父親說:“幾十元?!?/p>
我暗吃一驚,這么少?哥哥嘀咕說:“賣這么點,和送給人家差不多?!?/p>
父親說:“賣柴火的車十幾輛,沒幾個人買?!笨跉馐潜?,也是檢討自己的無能。
我著急地說:“那你等到明天賣呀?!?/p>
父親說:“我惦記著你們兩個,明天哪行?!?/p>
一夜之后,一場大雪蓋住了大地,田野茫茫,遠山像數(shù)頭大象,馳騁向遠方。不能摟柴火了,我們要趕回家過年,我和爸爸哥哥帶著掙來的幾十元錢,踏上了歸鄉(xiāng)之路。
車轱轆碾軋著雪吱吱地響,父親彎腰走在前面,哥哥敲打著驢屁股,默默地和驢并行,我跟在車后亦步亦趨。遙望前方,高高的查布桿山那邊就是我的家鄉(xiāng),想到媽媽見到我們準會高興,又要過年了,我心情舒暢,走起來勁頭十足。
珍惜摘自《少年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