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 軍

2021年10月21日至22日，由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大連大學、遼寧文學院主辦，大連大學科研處、人文學部、文學院承辦的津子圍小說創(chuàng)作研討會在大連舉行。來自北京大學、南京大學、吉林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大連理工大學、東北大學、遼寧大學、沈陽師范大學、遼寧師范大學、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遼寧文學院、大連大學、《當代作家評論》、《長篇小說選刊》、《文藝報》、《鴨綠江》、《芒種》等單位的20余位專家學者以及作家津子圍參加了本次研討會。會議由大連大學人文學部張祖立教授主持，他先向參會者介紹了津子圍的創(chuàng)作情況，并強調本次會議旨在貫徹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秉承新時代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藝評論工作整體方針，堅持“二為方向”和“雙百方針”基本原則，推動遼寧文學從高原邁向高峰。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黨組書記、主席滕貞甫致辭說：“津子圍是一個一直在高原跋涉的實力派作家，也是一個創(chuàng)作風格基本定型的成熟作家，同時又是一個跨界的多面能手，其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值得總結。”遼寧文學院院長韓春燕在致辭中講到：“津子圍這些年在繁重的行政事務之余還堅持創(chuàng)作，令人十分欽佩。一個人的成功與才華是其意志品質的重要體現(xiàn)。”

本次研討會主要圍繞“農(nóng)耕文明與現(xiàn)代文明的雙重反思”“家族敘事的延續(xù)與超越”“探索邊地文學創(chuàng)作的可能性”三個主要議題展開討論。

農(nóng)耕文明與現(xiàn)代文明的雙重反思

津子圍《十月的土地》敘寫了從民國初年至抗日戰(zhàn)爭時期，生活在東北這片黑土地上的章氏農(nóng)民家族的生活與命運，即三代人如何開荒墾殖建立家園，又如何勤勞耕耘發(fā)家致富，最后又如何在民族危難時守護土地、保衛(wèi)家國。這一歷史時期是中國農(nóng)耕文明向現(xiàn)代文明轉型的重要轉折點，因此，章家三代人與土地、家國的關系也呈現(xiàn)出農(nóng)耕文明與現(xiàn)代文明的沖突，小說體現(xiàn)了津子圍對農(nóng)耕文明與現(xiàn)代文明的雙重反思。

孟繁華（沈陽師范大學）認為津子圍抓住了中國鄉(xiāng)土社會的本質，因此，他以土地與農(nóng)民之間的關系為路徑，思考中國社會與中國人的人性等重要問題。他說：“小說的核心內(nèi)容是土地與農(nóng)民的關系。比如，小說中的章兆仁、章文德這對父子，對他們來說，沒了土地就跟沒了娘一樣，土地是天大的事。經(jīng)過章兆仁一家人，尤其是兒子章文德的艱苦努力，蛤蟆塘終于被開拓成豐產(chǎn)的良田，而日本人卻試圖永久地侵占東北，并以征地的名義強行占有中國人的土地，此時，章文德在蛤蟆塘開墾的土地也在被征之列，這對章文德一家來說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對此，章兆德說，他就是命沒了也不能沒有地。命沒了是一個人的事，土地沒了一個家族就沒了。小說以‘土地與人’之間關系為核心內(nèi)容，由此可見，這部小說具有大作品的品格?！泵戏比A還認為，即使改革開放，也是從小崗村土地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開始的，因此，津子圍抓住了中國鄉(xiāng)土社會的本質關系，從土地入手書寫農(nóng)民、書寫農(nóng)耕文明。

當下農(nóng)民和土地的關系正在疏離。在這個時代背景下談論農(nóng)民與土地，追問二者之間究竟是何關系，意義重大。在韓春燕（遼寧文學院）看來：“農(nóng)民離開土地，與土地發(fā)生疏離之后，他們的生命方式、生活方式都發(fā)生了革命。當下的鄉(xiāng)土題材創(chuàng)作理應將農(nóng)民在這種蛻變過程中的痛苦、迷茫、失落寫出來，感同身受于他們的命運?！辈⑶?，她還發(fā)現(xiàn)：“在《十月的土地》中，土地和人的關系意味深長。人與土地關系密切，但人物身上的一些局限性也是土地帶來的。也就是說，土地其實限制了人，讓人飛不起來，只能匍匐于大地，但人的精神世界需要飛揚、上升?？墒牵捎谕恋氐南拗?，人是沉重的，這是土地帶來的局限性。”由此可見，人與土地之間的關系是復雜的，而《十月的土地》在緬懷農(nóng)耕文明的同時，也清晰地反思了這種文明形式，為它奏響了一曲鄉(xiāng)愁式的挽歌。

陳曉明（北京大學）也關注到《十月的土地》中關于人與土地關系的書寫，他認為：“小說講述了我們這個民族、我們這個民族的人在土地上的命運。在傳統(tǒng)的社會里，土地是寬闊的、沉靜的、厚實的，人們在土地上耕種，形成了中華民族所特有的生活方式。比如，小說中的主要人物章文德，他本來只有一種命運，那就是種地。他之所以同意去守礦，那是為了得到四十畝的土地；去日偽政府任職，是為了學習科學種地的知識；走上抗日戰(zhàn)場，也是因為土地被日本人征收了，他要奪回土地?！标悤悦髡f，章文德這一人物形象，最令他觸動的是他對土地的愛。但是，這種愛在進入現(xiàn)代社會以后，卻變得越來越不可能。這部小說實際上講述的是古老的中華民族進入現(xiàn)代的故事。最后，他還指出，關于土地，關于20世紀中華民族的生死存亡及其與土地之間的關系，還存有諸多可供深刻挖掘的資源。

《十月的土地》的敘事時間正是中國農(nóng)耕文明向現(xiàn)代文明過渡的轉折期，而津子圍在這部小說中呈現(xiàn)出了這兩種不同文明形式之間的碰撞。翟永明（遼寧師范大學）認為：“章兆仁和章文德父子倆，延續(xù)的是中國傳統(tǒng)的農(nóng)耕生活，他們十分看重土地。甚至，章文德還把土地完全內(nèi)化為自己的生命。這樣一種生活方式或者生活觀念形成了他憨厚、老實、本分的性格。而章兆龍和章文禮這對父子則不愿意被束縛在土地上，甚至不屑于農(nóng)耕生活，而追求更高的效率和更大的利益，比如開礦、經(jīng)商，這正是現(xiàn)代社會的重要表征。他們行事理性冷靜，甚至還殘酷無情；他們追求生活的享受，興奮于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這兩個人體現(xiàn)的是中國由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社會轉型之初的特征。”翟永明還注意到了小說中的一個重要細節(jié)，即章文智喜歡擺弄一個西式座鐘，“這個座鐘是現(xiàn)代文明的一個象征物，而他對它充滿好奇，將其拆開細致研究，爾后再也無法組裝回去，這一細節(jié)表達的正是對于現(xiàn)代文明的迷茫”。除此之外，他還認為，在時代洪流的沖擊下，章文德無法守住土地，這意味著田園牧歌式的生活理想最終會破滅，這種情感傾向實際上是作家為傳統(tǒng)農(nóng)耕文明譜寫的一曲挽歌。

徐剛（中國社會科學院）也認為《十月的土地》是一部與現(xiàn)代價值拉開距離的小說。“作者有意拒絕現(xiàn)代，無論這個現(xiàn)代是革命的還是改良的，他都拒絕。所以，他把小說從科學退回到迷信，我們會在小說中發(fā)現(xiàn)封建迷信、奇門遁甲、地方文化等民間經(jīng)驗；他又從革命退回到保守，比如章文德這一人物形象，他不像梁生寶卻有點像梁山好漢。作者從革命退回到保守，從一種人文主義所癡迷的那種超越的人性，退回到一種非常樸素的土地本位主義。”徐剛還從當下城市化視角指出，今天，農(nóng)民在城市化的推進下疏離了土地，這是歷史的必然性所致，在這一歷史背景下，我們該如何思考中國最后一代農(nóng)民的生存與命運，《十月的土地》中章文德這一人物形象給了我們諸多啟發(fā)。

乍看之下，《十月的土地》很容易讓人想起《咆哮了的土地》《八月的鄉(xiāng)村》等20世紀上半葉中國文學中的鄉(xiāng)土題材作品，其中也確實存在階級斗爭與抵抗侵略的內(nèi)容。但陳廣通（大連大學）認為，《十月的土地》給人印象最深刻之處還要算作者對于人與土地的關系的思考，這一關系會決定一個人的性格與命運，甚至決定一個民族的文化氣質和現(xiàn)實走向。并且，他也注意到小說中的一個典型人物——章文德，以及在他身上所顯現(xiàn)的人與土地之間的復雜關系，“作為一部家族小說，《十月的土地》的顯在結構是舊式大家庭的固有矛盾以及在時代潮流沖擊下分崩離析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作者安排了一個自始至終都存在的見證者、親歷者，即小說人物章文德。但這個人物的作用顯然不止于此，他身上所承載的人與土地之關系的意旨，使作品的內(nèi)容變得豐富、厚重，耐人尋味?！?/p>

家族敘事的延續(xù)與超越

無論是對中國現(xiàn)代史的呈現(xiàn)還是對現(xiàn)代文明的反思，《十月的土地》都是以家族敘事的方式展開的。中國宗法社會模式?jīng)Q定了家庭乃是個體生存的基本空間?；谶@樣一種生存方式與文明形式，中國文學從來不乏家族敘事，而《十月的土地》既是對傳統(tǒng)家族小說的延續(xù)，同時又構成了一種超越與豐富。

王彬彬（南京大學）從中國文學與中國人生存方式的獨特性這一視角指出：“有兩樣東西是中國文學所特有的，一個是家族，另一個是土地。西方游牧民族關于家族的觀點與我們不同，在日本文學中也很難找到經(jīng)典的家族小說。而寫家族，寫人對土地的感情、人與土地的關系，這種書寫方式其實源自中國人幾千年來傳統(tǒng)的生存方式，即只有農(nóng)耕文明才會對土地懷有如此深厚的感情。所以，家族和土地始終為中國文學所青睞。比如《紅樓夢》《金瓶梅》，甚至即便是《西游記》，其中的神仙與妖怪也都具有家族性，《儒林外史》也寫了很多家族。新文學一百年，比如，巴金的《家》《春》《秋》，陳忠實的《白鹿原》，張煒的《古船》，所觀照的都是家族關系與家族倫理。事實上，只要思考中國人的人性問題，思考中國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就必然碰到家族問題，碰到土地問題?！标P于《十月的土地》，王彬彬認為，這部小說是整個大的文學譜系中的一環(huán)，為家族小說譜系增加了新的人物形象，增加了新的價值觀念，增加了新的反思角度。

《十月的土地》敘寫的是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的東北故事，時間上的疏離能否使小說觀照到當下人的生存，這是梁海（大連理工大學）所追問的。在她看來：“到了90年代之后，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我們的生存呈現(xiàn)出一種身份焦慮，因此，90年代之后家族敘事表現(xiàn)出一種對于家庭或鄉(xiāng)土的守望，即對于家族的一種回歸?！睆倪@個角度來說，梁海指出，《十月的土地》表現(xiàn)出一種向現(xiàn)代的回歸，其中提到很多傳統(tǒng)，以及對這種傳統(tǒng)的道德預設。比如，章文德這一人物形象是整個家族的象征?？箲?zhàn)時，章文海為國捐軀，但章文德卻脫離了抗聯(lián)，又回歸家庭?！皬倪@個角度來講，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本來是一種遞接式觀念，但在小說中卻平行化了，即家國不分，有了家才有國，有國還要重視家，這其實是一種非常樸素的觀點?！苯又?，梁海又說：“這部小說的當代意義是，當我們每個人都有一種非常強烈的身份焦慮時，我們可能只有回到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中，從我們的土地中汲取一種精神的力量，這才是我們今后的生存之道。從這個意義上講，我覺得《十月的土地》作為一部家族小說，具有非常大的突破性?！?/p>

張啟智（《芒種》雜志社）從家族情感表現(xiàn)的角度談道：“《十月的土地》在表現(xiàn)家族情感時是矛盾的、沖突的。一方面，在傳統(tǒng)的‘家國同構’觀念下，小說對傳統(tǒng)家族中的溫情、團結是肯定和懷念的，比如，章秉麟收留了章兆仁，并幫他娶妻生子；又如，章家人得知俄國人到來后，立刻組織老幼婦孺去蓮花泡避難，其他人則留守寒蔥河抗敵，這樣合理有序的人員調配顯現(xiàn)了中國式家族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但另一方面，作者對封建家族又持批判和反思的態(tài)度，主要表現(xiàn)在家族內(nèi)部的明爭暗斗上。比如，為了不讓屬于自己的家產(chǎn)被搶走，章兆龍用盡手段甚至顯露出極盡虛偽的一面，最終導致章家分裂?！痹趶垎⒅强磥?，小說對于封建家族中自私自利的財產(chǎn)觀念是批判的，但更為巧妙的是，作者不僅揭示了這種自私虛偽，還安排了自我反思。因此，在呈現(xiàn)家族情感方面，這部小說是極具意味的，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當代家族小說創(chuàng)作。

《十月的土地》一開篇就顯現(xiàn)出史詩性家族敘事的特征。小說面對的是幾代人的生存與命運，視野宏闊。行超（《文藝報》）從南北方作家的寫作特質方面談道：“在這部小說中，津子圍處理的是一個具有整體性與歷史縱深感，在空間和時間上都非常闊大的題材。北方作家的寫作總是表現(xiàn)出對宏大歷史、宏大話題十分感興趣，也愿意去駕馭這種題材，在我看來這是東北作家的寫作特色。而南方作家更喜歡從自己出發(fā)，從自我的細碎感受出發(fā)?！弊鳛橐徊考易逍≌f，行超認為，《十月的土地》不僅題材宏大，而且還展示了很多有意味的細節(jié)，比如具有東北特色的語言、儀式等，這些細節(jié)都極具神秘感。總體而言，《十月的土地》一方面敘事視野宏大，另一方面在細節(jié)處理上又富有特色，整部小說可謂打通了輕與重、虛與實的關系。

吳金梅（大連大學）認為，《十月的土地》在家族敘事的框架內(nèi)探討了關于現(xiàn)代文明、農(nóng)耕文明、女性主義、知識分子等問題。比如，對于小說人物章兆仁來說，其身份究竟是大份還是二份，這樣一個潛意識造成了他生活觀念上的諸多沖突。另一個人物章兆龍，他自私、耳根子軟，妻子在他耳邊說什么，他就會有一系列的行動。而章兆仁則展示出謙卑隱忍的中國人的性格，是非常典型的中國農(nóng)民形象，熱愛土地，心懷感恩。另外，她還注意到了小說中的女性形象，“鄭四娘、蓮花和桂蘭這三個女性的婚姻也十分引人注意。除了鄭四娘，其他兩個都有心上人，但最后她們的命運是悲劇的，這種悲劇性命運可以說是那個時代女性命運的共同寫照。”另外，吳金梅還指出這部小說中知識分子形象的特殊性，她說：“章家第一代主人公章秉麟，他的經(jīng)歷十分豐富，做過官，經(jīng)過商，最后選擇隱匿，在這個軌跡中可以見出中國傳統(tǒng)知識分子形象，比如，我想到了陶淵明?！?/p>

在宋娟（大連大學）看來，《十月的土地》是津子圍創(chuàng)作的一部真實性與虛構性緊密交織的長篇小說。作者以全知視角俯瞰大地，敘述了民國初年到抗戰(zhàn)時期，以章家三代人為縮影的東北土地上紛繁復雜的愛恨情仇。小說中不乏夫妻兄弟之間的深摯之愛，以及可貴的友情和恩情。當然還有恨和仇，比如，“大份”“二份”之間細細碎碎的攀比與恨意，但這些恨與仇都在日軍入侵后退到幕后甚至淡化、消失，對外族侵占土地、家國的深刻之仇則上升為主要情感。接下來，宋娟說：“‘堯舜凈，湯武生，桓文丑旦，古今來幾多角色；日月燈，云霞彩，風雷鼓板，宇宙間一大戲臺?！姺钡那楦泻透魇降捏w驗，穿越時空，穿越歷史，構成了近五十年以東北章家為代表的愛恨情仇交雜的大地傳奇。”

探索邊地文學創(chuàng)作的可能性

近年來，東北再次成為文學書寫的重要表現(xiàn)對象，而東北文學也相應地成為學術研究的顯學之一，本次研討會也關注到《十月的土地》中的東北書寫及其獨特價值。

張福貴（吉林大學）將《十月的土地》概括為“最具真實性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認為在這部作品中可以看到馬爾克斯《百年孤獨》與陳忠實《白鹿原》的雙重影響，同時又刻印上作者的個人風格與地域風格?！斑@部作品通過人性的展示來描摹歷史和東北。在整個作品中章氏家族的命運變遷，以及它所展示的宗法倫理與復雜人性，都具有深刻的歷史感，并且這種歷史感還帶有非常強烈的真實性。”同時，張富貴還指出，《十月的土地》非常難得地避開了以往熟悉的文學表達，也避開了當下流行的抗日題材劇的模式，在展示歷史、展示人性、展示民族的過程中，這部作品是獨具一格的?！八黄屏艘粋€原有的民族關系的描寫，比如，在這部作品中，章文智、章文德的抗日行為都具有一種偶然性，同時又具有一種真實性。”他以章文智這一人物形象為例，指出：“這個人物由被綁架的肉票成為一個胡子隊伍的智囊、軍師，最后成為一個抗日隊伍的領導人，其實他是被動地加入抗日，但是，在隊伍里他是真心實意的，離開隊伍時他也是真心實意的?！痹趶埜ＹF看來，這些描寫與以往的一些展示民族關系與民族斗爭的人物形象、人物命運是有所不同的，非常具有真實性與獨特性。

宋嵩（《長篇小說選刊》雜志社）從東北歷史與東北文化的角度指出這部小說的獨特價值，他說：“東北這片土地非常神奇，梁曉聲當年寫《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我覺得這個題目用來概括東北真是再恰當不過了。特別是東北的近代史，在整個中國的近代史上可謂最富有戲劇沖突、最能孕育出優(yōu)秀的故事資源。諸多國家、諸多民族的人在近百年的歷史中會在這片土地上孕育出多少故事？再加上東北滿族有薩滿文化，薩滿文化對于整個東北亞的影響實在是太深遠了?！彼吾赃€指出這部小說的另一個特征，就是對東北諺語、口頭語的使用?！爸V語和民謠構成《十月的土地》的重要成分，這也是東北文學的一大特色。比如，小說中多處寫到主人公兄弟倆用背誦諺語的方式吵架，這種寫作方式非常獨特?！弊詈?，他認為，民間諺語是一個可以深挖的資源，它將在一定程度上豐富當代小說創(chuàng)作。

津子圍是從20世紀80年代啟程的作家，其創(chuàng)作題材十分廣泛，藝術手法也非常多樣。他在都市與鄉(xiāng)村、歷史與情感、商戰(zhàn)與偵探方面都有所表現(xiàn)，并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陳昌平（《鴨綠江》雜志社）從文學史的角度談道：“津子圍在創(chuàng)作手法上承續(xù)了80年代的鮮明特征：強烈的人文關懷與多變的藝術手法，這是他相當一段時間小說創(chuàng)作的基本的美學特征。尤其是《十月的土地》，作為東北文學的重要收獲，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東北作家對生于斯、長于斯的黑土地的眷戀與反思。在《十月的土地》中，我們可以看到20世紀80年代反思小說、尋根文學與家族敘事的某些特質，也能觸摸到西方現(xiàn)代派小說與拉美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某些意蘊，這些都藝術地融匯在他對歷史與未來的思索和展望里?！?/p>

張紅翠（大連大學）指出了《十月的土地》所具有的哲學品質，認為這部小說不僅寫出了東北大地上人們的日常生活，還寫出了深刻的哲思與悲憫。比如，“小說一開始便講到12歲的章文德處于瀕死之際，敘事者說：‘他不會把自己的感受與另一個世界聯(lián)系起來。當然，也不明白自己事實上處于瀕死狀態(tài)?！@不經(jīng)意的一句拓展出對生與死、有形與無形世界的思考，敘事的時間和空間頓然洞開，奠定了小說敘事的哲學性品質，也決定了小說后來的展開在向下細摹東北日常生活之時，又始終有另一維度的超越性視角在盤旋?！蓖瑫r，張紅翠還認為，像“關帝廟”“成精”“陰曹地府”以及“附體”等民間傳說在這部小說中出現(xiàn)，使小說呈現(xiàn)出傳奇性特征。這種特征與其類比于馬爾克斯的魔幻之影，不如說是中國文學悠久的傳奇性基因的現(xiàn)代作用。在她看來，這種多樣化、民族本土的審美質性突破了標準化、統(tǒng)一化的現(xiàn)代文化的規(guī)范邊界，形成對現(xiàn)代生命經(jīng)驗的鏡照。

津子圍以十年磨一劍的深厚積淀，在《十月的土地》中集中勾勒了東北“地之子”的精神形象。胡哲（遼寧大學）將這部作品視為一部苦難史詩與倫理寓言之作，他認為：“作者將‘故事’的目光聚焦在歷史煙塵中的東北‘土地’與‘人’的血肉聯(lián)系當中，但并未刻意去描寫‘在地’的東北風物、語言，甚至思維特色，而是沉潛到了‘土地的道德’的歷史縱深中，以‘人’（地之子）的視野貼近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外來侵略與民族抗爭等歷史語境中線性時間與循環(huán)時間、‘土地’倫理形而上與形而下、家族‘土地’倫理與國家‘土地’倫理等駁雜命題的切膚感受與大義抉擇?！焙芨袊@津子圍將一腔文學熱情投射到東北“土地”與“人”的歷史故事中，既生動地展現(xiàn)了屬于東北“地之子”的人性光輝，也充分顯示了津子圍由“文學高原”向“文學高峰”攀緣的可貴足跡?；诖?，他認為，《十月的土地》自然成為當下東北歷史敘事不可多得的佳作。

近年來，東北敘事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比如，哈佛大學的王德威教授還提出要建立一門東北學。而東北也成為文學敘事的焦點。前些年，趙本山的小品、影視劇塑造了一些東北人形象，這幾年，“鐵西三劍客”也塑造了一些東北人形象。鄒軍（大連大學）認為：“與這些作品不同的是，《十月的土地》對東北這片土地的描摹追溯到了現(xiàn)代東北的原點上。他寫的是近現(xiàn)代的東北與近現(xiàn)代的東北人?！痹谒磥?，“鐵西三劍客”小說中的東北，是一個彷徨、詩意、迷茫，但又不甘于彷徨、詩意、迷茫的形象，而在《十月的土地》中，我們卻可以看到對20世紀中國歷史走向產(chǎn)生巨大影響的一些歷史事件都發(fā)生在東北?！斑@部小說讓我看到一個歷經(jīng)滄桑卻不失榮光的東北，這對于當下復興東北具有重要意義。”同時，她還指出，這部小說在呈現(xiàn)東北歷史時，并沒有忽視作品的藝術性，是對東北文學的又一個豐富。

津子圍的《十月的土地》由農(nóng)村家族視角切入，展現(xiàn)了普通農(nóng)民在民族危亡之際的英勇選擇，給讀者創(chuàng)造了別樣的接受體驗。陳鏡如（大連大學）認為：“國家臨危之際，章家內(nèi)部矛盾迅速退隱，小說成功地刻畫了一批形象豐滿的東北農(nóng)村人物形象，如章氏一門，雖然他們只是民族國家中的普通一員，卻能做出最有力的抗爭，由此再現(xiàn)了東北的剛性力量，呈現(xiàn)出中國人民在抗日戰(zhàn)爭中的決心與貢獻?！痹陉愮R如看來，津子圍用“家國情懷”做文章，執(zhí)筆將歷史洪流中東北農(nóng)村人的命運與大時代勾連，可謂成就了一個鐵性的中國故事。尤其是小說結尾章文海那句“大部隊隨后就到……天馬上就亮了”，更是道出了彼時中國人民最真切的希冀與吶喊?！拔艺J為，《十月的土地》上不僅灑滿了東北人民的血性，更是整個中華民族的精神寫照?！?/p>

研討會最后，作家津子圍表達了誠摯的謝意，他說：“由于疫情的原因，研討會的籌辦幾經(jīng)周折，它的順利舉辦十分不易。因此，今天，這么多文學界同道匯聚于此，我十分感動?？梢哉f這次研討會是我所有的研討會中最難忘的，也是需要我在人生的記憶中永遠銘記與鐫刻的?！彼蛩械膶＜遗c主辦單位致謝，并將此次研討會視為寫作生涯的又一個加油站，又一個新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