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無比重要的比賽近在咫尺,這場比賽決定了李雪織可以繼續(xù)走下去還是一切就到此為止。
空曠的滑冰場上現(xiàn)在只有李雪織一個人,她知道真正重要的人此刻正在主席臺邊上的包廂里看著她。
李雪織深吸一口氣,隨著音樂的奏響,她開始在冰面上滑行。她的動作看上去游刃有余,宛若白鯨浮出水面,但只有李雪織自己知道她的手指已經(jīng)僵硬得沒有辦法握緊。她先是在冰面上以身體跟冰面呈四十五度角的狀態(tài)來回劃出括弧,好讓自己和觀眾都進入狀態(tài),然后她開始在動作中加入眩目的跳動和旋轉(zhuǎn)。
隨著伴奏逐漸走向高潮,李雪織在一個跳躍中向后踢腿,從脊背到手臂再到手腕和手掌全部繃成一條順滑的弧線,李雪織的右手搭上左腳上滑冰鞋的尖端,時機正正好。她的左腿向上折起,幾乎要貼到緊繃的背部,與此同時她仍然保持著高速的旋轉(zhuǎn),整個人就像是一陣白色的旋風(fēng)一樣。
借由旋轉(zhuǎn)的力量,熱度逐漸從李雪織的心臟擴散向四肢,她不再感到寒冷了,之前冰冷的雙手也變得溫?zé)帷?/p>
二十多個周轉(zhuǎn)后,李雪織慢慢停了下來。她的視覺還沒有從半昏迷狀態(tài)中徹底恢復(fù),好在她耳蝸內(nèi)的平衡器已經(jīng)開始起作用,她穩(wěn)穩(wěn)地在冰面上做了一段大一字步滑行。
在即將滑向主席臺時,李雪織岔開兩腳,左膝彎曲,整個人向后彎腰。她的身體緊繃成弓狀,脊椎后面植入的膠板讓她的腰部可以同時承受整個上半身的力量。
聽著伴奏,李雪織估算好時間從下腰的姿勢里恢復(fù)上身直立的狀態(tài),她身上原裝的骨骼全都咯吱作響地抗議著,四處傳來的刺痛讓李雪織臉上的笑容有些扭曲,但她還是成功地調(diào)整好了自己的狀態(tài)。
李雪織面露微笑,四肢、軀干包括臉上肌肉的每個弧度都事先經(jīng)過精心的計算與千百次的演練。她挺起胸膛,面向著評委席,奮力向前跳起。李雪織的身體在半空中極快地旋轉(zhuǎn)一周、兩周、三周、三周半——她完美地在空中轉(zhuǎn)過了1260°,接下來她要做的就只是調(diào)整好落冰的角度……但是角度不對!
一個白色的身影失去了先前的輕靈,她沉重地摔在冰面上,冰碴飛濺,伴奏戛然而止,滑冰場上寂然無聲。
李雪織甚至根本沒有感覺到自己脊椎上傳來的劇痛,她把臉埋進自己的手臂里躲避外界的燈光。直到醫(yī)護人員把她的手拉開,李雪織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掌心原來被鞋子上的冰刃劃出了一道十厘米長的傷口。暗紅色的血液從裂開的傷口中緩慢流出,大部分流出來的血都被凍成了冰粒。
醫(yī)護人員用醫(yī)療釘把李雪織手上的傷口釘上,李雪織的教練走過來查看她的狀態(tài)。
“我失敗了是嗎?”李雪織麻木地問,她感受不到除了失望之外的任何感覺,“我不能參加那場比賽了對不對?”
馬琳掃了眼已經(jīng)散開了的醫(yī)護人員,隱蔽地靠在李雪織的耳邊說:“你知道你還有機會的。只要你愿意再做出一些犧牲。”
李雪織苦笑道:“我已經(jīng)做了韌帶置換手術(shù),給自己安了人工耳蝸、塑料半月板和橡膠脊板,但是還是做不了那個該死的三周半阿克塞爾跳接勾手四周跳!我還要做什么才足夠?”她惡狠狠地問,眼睫毛上帶著自己的血。
“氣囊肺?!瘪R琳悄聲給出答案,“你知道它能讓你的體重更輕、呼吸更長。”
李雪織吸了口寒冷的空氣,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的教練,問道:“但那難道不是被禁止的嗎?”
“這只是個業(yè)余比賽,雪織,沒有人會檢查得那么仔細的?!?/p>
李雪織舔了舔自己因為寒冷而干燥起皮的嘴唇,流露出野心和貪婪,“可是我根本沒有資格做這個手術(shù)?!?/p>
安裝氣囊肺的手術(shù)要求非常嚴格,不是因為這個手術(shù)難度很大,而是因為任何給自己安裝了人工氣囊肺的人在下半生里,都必須每隔三五年就再次躺在手術(shù)臺上做開胸手術(shù)、把舊的那個人造肺取出來換成新的,所以只有急需肺移植的病人才有資格做這個手術(shù),而且還必須經(jīng)過層層批準(zhǔn)。
馬琳半是嘲諷半是得意地笑了笑,“在自己家里給人做手術(shù)可不一定要上報給政府。”
李雪織小心翼翼地問:“這么說,訓(xùn)練營里就有醫(yī)生能做這個手術(shù)?”
馬琳點點頭,她親昵地摟了摟李雪織冰涼的肩膀,勸道:“趕緊快去醫(yī)務(wù)室吧,你都快凍僵了。如果你確實想做這個手術(shù)的話,等一下來我辦公室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