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驥才

某組織共十人，姓：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馬、牛。

群龍無首，遇事無人出頭或做主，于是，開會擬選舉主席一名、副主席兩名。采取個人口頭推薦，眾人舉手通過之民主選舉法。原以為此事牽涉人情，會上難以張口，恐怕要冷場。事情不在意料之中，卻在意料之外。誰想這會比平日任何會議都開得熱鬧！

老錢搶先開頭：“老趙德高望重，是當然的主席！”

老孫唯恐落后，話接得很緊：“老趙當選主席，是眾望所歸。我推薦老錢做副主席。老錢資格僅次于老趙，卻在眾人之上，他也是從炮火硝煙中過來的老革命，做副主席也是理所當然！”

老馬立即呼應(yīng)：“我同意！但二位年高體弱，得有個好幫手。老孫能力強，人也穩(wěn)健，我看老孫完全可以勝任副主席！”

老鄭不等前面話音停了就說：“完全贊成！只是還得有位能天天上班的人，里外雜事，迎來送往，總得有位副主席頂著。老李體格最好，大家看怎么樣？”

老王憑著嘴快，在打算發(fā)言的另幾個人中間搶在前邊說：“趙、錢、孫、李，都沒意見。老周呢？貢獻大，社會影響也大，是咱們的一塊硬招牌，總不能什么也不是吧！”

老李笑嘻嘻地說：“你為什么不提自己？老王，難道你不夠格？實事求是，不要過于自謙，要敢于毛遂自薦嘛！”

老馬用一種難以辯駁的口氣說：“大家的提名我一律擁護?？墒锹涞衾相?，上邊也說不過去。人家原先在計委也是辦公室的副主任呢！”

老周一半認真，一半打趣地說：“還是老馬想得周到。但老馬這叫‘馬上數(shù)馬，獨獨忘掉了自己。老馬辦法多，上下都走得通，老馬做副主席，大家享清福！”

老趙似乎已經(jīng)以主席的身份說話了：“對！我再給你們推薦一員大將，就是老吳。人家原先是大學(xué)中文系教授、系主任，大家有意見沒有？”

眾人異口同聲：“同意！沒意見！”

可是這么一來，除去新調(diào)來的老牛沒人提到以外，其余九人都被提名，提了名就不好去掉，被提名的也沒有一個人情愿自己被去掉。正副主席名額有限，怎么辦？還是老馬有辦法，他說：“我看多選幾位副主席未嘗不可，大家事大家辦嘛。”

這話中了眾人意。大家一致贊同，通過舉手表決，最后老趙當選主席，老錢、老孫、老李、老周、老吳、老鄭、老王、老馬八位當選副主席，只剩下老牛一名群眾。

別看老牛是唯一的群眾，卻不可忽視。眾主席遇事意見分歧時，都來征詢老牛意見，爭取這代表“群眾”的老牛最關(guān)鍵的一票。日久天長，一切事都要靠老牛點頭或搖頭了。原先他獨獨落選，心有不悅，此刻反而成了身在群眾，主席之上舉足輕重的人物。他不禁揚揚得意，搖頭晃腦，吟得一絕：

官兒多了不值錢，

熊貓多了不新鮮，

世事相成又相反，

老牛無職卻有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