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游宇明 遲秀梅
有個文友喜歡在微信里群發(fā)信息,說自己所出的自費詩集如何充滿正能量,怎樣受到讀者的追捧,現在一共賣出了多少本,還不時截些聊天圖作為證據,最后一定會加上一句:“大家說這是名人效應,呵呵,名人也當得累啊!”
對他的“自嗨”,我一般不作回應。
叫我如何表態(tài)呢?我認識這位先生,他愛好文學,癡迷創(chuàng)作,這是值得敬重的,但坦率地說,他的詩歌未上過有影響的大報刊,沒被正式媒體轉載過,雖然他每次發(fā)帖都喜歡附上一堆頭銜,但正式一點的,也就是某區(qū)級作協會員,而在詩歌界,別說省市級作協會員,就是中國作協會員也不在少數。
或許真該跟他講一講梅蘭芳的故事。梅蘭芳是京劇大師,繼承創(chuàng)新了其祖父梅巧玲開創(chuàng)的梅派藝術,將中國京劇帶入了巔峰,但他并不像有些人一樣天天幻想收獲別人的“圍觀”與贊美,相反,卻特別放得下身段傾聽刺耳的批評。某次,演出京劇《殺惜》時,有不少人拍手喝彩,唯獨有個老年觀眾說“不好”。梅蘭芳來不及卸裝更衣便用專車將老人請進家中,恭恭敬敬地說:“說我不好的人,是我的老師。先生說我不好,必有高見,定請賜教,學生決心亡羊補牢?!崩先酥赋觯骸伴愊ф蠘呛拖聵堑呐_步,按梨園規(guī)定,應是上七下八,博士為何八上八下?”梅蘭芳恍然大悟,連連致謝。自此,梅蘭芳每次演戲,都請老先生觀看,口必稱“老師”,希望其指正。
生命需要星空,這星空之一便是對出類拔萃的渴望。但這種渴望是用來指引個體的行動的,最好讓它默默無聲地行走在自己心間,而不要流于表演。比如某人是一個大學老師,每次走進課堂,都希望學生認真聽講,課堂氣氛活躍,課后師生有說有笑,也確實抵達了如此境界,但他有必要將師生這種和樂融融的事情廣告于眾,收取掌聲嗎?再比如某人一張畫畫得非常漂亮,入了展覽、獲了獎,被人以巨款買走,這也在一定程度標志了一個人的優(yōu)秀,但他是不是要拿個高音喇叭天天喊“我出類拔萃”呢?有句話說得好:“真正胸懷夢想的人都在低頭干活?!彼麄儗e人的圍觀不會有太大的興趣。
不企求別人圍觀你的“出類拔萃”,可以為我們節(jié)省大量的時間。一個人過分在乎他人對你的所愛所成的贊美,就可能迎合世俗,而迎合往往會失去堅持。相反,我們不那么關注他人的仰望,便可以將整個身心撲在該做的事上,讓內心的偉岸一點點釋放出來,成就高聳云天的自己。民國時代的傅增湘(字沅叔)喜歡校勘古書,平生所校之書在1000部以上。他曾經由天津赴北京圖書館校書,住館達106天,校書342卷,直到該館閉館才結束。因為長年所下功夫,他精于版本、目錄、??敝畬W,對古籍之沉浮熟悉得像自家飯桌。王國維曾這樣感嘆:“此間無書,有則必為沅叔所得,雖書肆不能與之爭?!蔽覀儾浑y設想,如果傅增湘老是渴望別人圍觀自己的夢想,他還能在如此冷僻的領域摘得累累碩果嗎?
鉆石并不需要誰的圍觀,它到哪里都自帶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