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英
許滌新和方卓芬是《新華日報》創(chuàng)刊后在重慶紅巖結合的第一對新人。他們在上海相識,在重慶相戀,并結成生死與共的革命伴侶。紅巖村、嘉陵江的山水,見證了他倆的青春和愛情。
相識
1939年6月中旬的一天,日機空襲剛結束,許滌新從防空洞里慢慢地走出來。他坐在路邊的一塊巖石上,繼續(xù)構思擬為《新華日報》寫的一篇社論。
當時,《新華日報》臨時編輯部位于重慶近郊高峰寺。此前不久,日機來襲,制造了五三、五四大轟炸,位于市區(qū)的報館也遭浩劫,編輯部遂遷移于此。高峰寺樹木蔥蘢,山路崎嶇,雖不像市區(qū)那樣系日機狂轟濫炸的主要目標,但也常遭襲擾。
此刻,一股山風吹來,挾裹著濃烈的火藥味,嗆得許滌新咳嗽起來。
許滌新剛犯過腸胃病,身體很虛弱。幾年前他在國民黨監(jiān)獄受盡折磨,落下了肺病。中共中央南方局對他特別照顧,單獨分給他一間小屋,用以工作和居住。
這時,一位青年同志走過來,手里拿著一封信,興奮地說:“滌新,你的信?!彼谠S滌新眼前晃動著信,說:“字跡蠻娟秀的,一定是情書吧?!痹S滌新站起身,一把搶過信:“我王老五一個,哪會有什么情書喲。”
一看信封,是從紅巖八路軍重慶辦事處轉來的,字跡頗為眼熟。他連忙拆開信封,原來是兩年前在上海結識的廣東同鄉(xiāng)方卓芬寫的。信寫得十分簡單,說她從新四軍調到八路軍重慶辦事處工作了,希望能見面。
許滌新拿著信回到自己的小屋,望著窗外的晚霞,腦中浮現當年與方卓芬相識的情形。
那是1937年秋天,國共兩黨實現第二次合作后,國民黨答應無條件釋放在押政治犯。許滌新由此獲得自由,脫離了關押他兩年之久的蘇州陸軍監(jiān)獄。出獄后,他被派到上海做抗日救亡工作。
一天晚上,許滌新在呂班路口的蒲柏坊二樓寓所,找到蔡馥生和徐揚。他們暫時借住在楊烈的租房里。老友相見,格外親切。
方卓芬是上海大夏大學歷史系的進步學生,時常參加救亡工作。一有空,她就和同學到蒲柏坊二樓,討論對抗戰(zhàn)的意見和對時局的看法。
徐揚曾經是中共黨員,因被捕與組織失去聯系,但他仍積極投身救亡活動,并起到團結組織的作用。許滌新和蔡馥生到來后,他建議成立一個學習小組。學習小組有九人,方卓芬和許滌新成了小組成員,兩人就此相識。
許滌新出獄不久,身體羸弱,但對國際問題的見解十分精辟,對一些問題的看法既大膽又有說服力,令方卓芬由衷敬佩。每次小組會她都積極參加,從不缺席,還與許滌新熱烈討論。隨著日軍步步進逼,上海局勢越來越嚴峻,學習小組成員先后離開。方卓芬去江西搞救亡宣傳工作,許滌新則與蔡馥生一塊到嘉興參加戰(zhàn)時服務團。
時局變化很快,黨組織考慮到許滌新的身體有所恢復,便派他去南京參加《新華日報》的籌辦工作。可剛到南京,就面臨南京即將失守的困境,許滌新只好和同志們一起撤退到武漢。1938年1月11日,《新華日報》正式在武漢創(chuàng)刊,許滌新作為專職編輯,時有文章見諸報上。
遠在江西的方卓芬在《新華日報》上看到許滌新的文章,非常高興,便去信請許滌新給她寄報。一來二往,雙方在通信中建立了真摯友誼。
之后,方卓芬參加了新四軍,雙方的音訊被戰(zhàn)火阻隔。
重逢
收到方卓芬的來信,許滌新心中漾起陣陣漣漪。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快兩年了,他真想再見在蒲柏坊集會的朋友。正好,博古讓他整理的一份有關國民政府的財政資料已做好,他決定次日一早就去紅巖村匯報。
次日清晨,許滌新特地換了身衣服,匆匆下山,朝紅巖村八路軍辦事處走去。
從高峰寺出發(fā),先要步行十多里山路到磁器口,然后從磁器口乘車到化龍橋,再爬上一段山坡,才能到紅巖村。
紅巖村是中共中央南方局和八路軍重慶辦事處所在地。這里是一片花果滿山的農場,農場主人是開明愛國的知識女性饒國模。她的三個子女都是中共地下黨員,當中共向她提出借地修房、租房時,她欣然應允。五三、五四大轟炸中,中共在市區(qū)機房街和棉花街的辦事機構駐地被炸,中共代表及八路軍辦事處機關連夜轉移到紅巖村。此時辦事處大樓尚未竣工,饒國模騰出自己的房舍、農場工人的茅草房,安頓八路軍辦事處的工作人員。
南方局領導人董必武、博古等臨時住在饒國模家一幢兩層樓的房里。時值中午,博古正在二樓客廳與八路軍重慶辦事處副處長周怡及張玉琴、廖似光、盧競如等交談,副官前來報告:“博古同志,有位新華日報社的許編輯要見你。”博古下樓請許滌新到樓上客廳談話。許滌新把整理好的稿子交給博古,博古贊許地點點頭。
吃過飯,許滌新又回到客廳與大家共談時局。談興正濃,生活書店的一位編輯來訪,博古起身離去,留下了許滌新、廖似光等人。忽然,廖似光用客家話對許滌新說:“老許,應該請客喲?!苯又龑Υ蠹艺f:“老許有一位女朋友,迢迢千里,已到了這里。他鄉(xiāng)遇故知,不請客不行?!?/p>
許滌新雖然經受過無數風浪,但談及個人感情,不由顯出書生的靦腆。他紅著臉說:“廖大姐,不要開玩笑了,要請客以后再說?,F在你必須幫我一個忙,把她找來同我見面?!绷嗡乒庑χf:“可以幫這個忙,但將來請客,我要吃兩份。”廖似光是管組織工作的,經她通知,不一會兒,方卓芬來了。廖似光打趣道:“這里人太多,你們就到外邊找個樹蔭談情去吧?!?/p>
許滌新和方卓芬相視一笑,便走出了饒宅。他們順著小路朝山下走,在路邊一叢茂密竹林下席地而坐。許滌新有太多話要問,先問起蒲柏坊朋友的近況,又問起方卓芬在南昌為何突然失去聯系,而今怎么到了重慶。方卓芬柔聲說:“我在南昌入了黨,你寄來的《新華日報》非常好,讓我們及時了解黨的方針、政策。1938年10月,我到皖南參加新四軍,在軍部做速記員,紀律規(guī)定我們不得與外界聯系。今年初,周恩來副主席到新四軍巡查,特地把我和其他幾位同志調到重慶辦事處速記班,目前先做一些機要文書工作。由于大轟炸,我們幾個暫住在招待所?!闭f著,方卓芬側身,透過竹縫指著對面山坡上的一幢黑色平房:“我就住在那兒?!?/p>
談話間,董必武送兩位客人下山路過這里,許滌新、方卓芬連忙起身致意,董老對他們微笑道:“你們想必早就認識吧,那就好好談談?!睕]過幾分鐘,董老送走客人,原路經過這片竹林,又抿嘴向他們微笑。許滌新這才意識到坐錯了地方,急忙向山下轉移。
越往山腳走,樹蔭越少。午后的太陽火辣辣的,曬得他倆皮膚發(fā)痛,只好結束了這次見面。
相戀
時隔不久,位于化龍橋虎頭巖下的新華日報總館落成,《新華日報》編輯部和印刷廠從高峰寺搬到了虎頭巖?;㈩^巖與紅巖村相距不遠,若走山上小路,十多分鐘便能到達。許滌新與方卓芬見面的機會更多了。
五三、五四大轟炸導致重慶許多報館的房屋遭到破壞,國民政府要求臨時組成由國民黨中央機關報《中央日報》牽頭、十多家報紙聯合出版的《聯合版》,《新華日報》被并入其中。許滌新和章漢夫作為《新華日報》代表,參加《聯合版》的編輯工作。
名為聯合,實為斗爭。為防止國民政府以此為借口,達到讓《新華日報》??哪康?,南方局采取多種補救措施:一是讓《群眾》周刊兼負一部分《新華日報》的任務,充實《群眾》周刊的內容,讓《新華日報》的訂戶改訂《群眾》周刊;二是油印壁報,堅持中共在國統(tǒng)區(qū)的公開宣傳活動,變換方式繼續(xù)傳播中共的路線方針政策,組織教育人民堅持團結抗戰(zhàn);三是努力爭取各報復刊,一等到各報遷移有定所,籌備有頭緒,《新華日報》將立即宣布復刊。經過3個多月的斗爭,國民黨當局被迫同意8月13日為各報復刊日期,結束《聯合版》。
這一時期許滌新十分忙碌,除參與《聯合版》的編輯工作外,還作為《群眾》周刊主編,負責周刊的編輯策劃工作。即便如此,每當傍晚時分,稍有空閑,他就擠時間和方卓芬見面擺談。晚飯后,許滌新常約方卓芬到嘉陵江邊散步,到上清寺喝汽水。
相處一段時間后,兩個年輕人的心愈靠愈近。
在紅巖招待所,方卓芬與張劍虹、陳玲、吳博三位女同志共住一室,四人相處融洽,非常要好。一天晚上,姑娘們正在房前納涼,許滌新送方卓芬從嘉陵江邊回來。正要回報館時,熱情開朗的張劍虹叫住他:“許大編輯,歇一會兒涼吧!”許滌新忙說:“不了,今晚還有一點事。”姑娘們都笑了起來,許滌新揮揮手,向山坡下走去。
她們的目光轉向方卓芬:“阿方(當時同志們按她家鄉(xiāng)的習慣這樣稱呼她),這可不尋常,你的這位老鄉(xiāng)來得這么勤,一定是愛上你了吧!”方卓芬緊抿著嘴唇,低頭淺笑。在大家一再追問下,方卓芬點點頭,羞澀地說:“我們相戀了?!?/p>
張劍虹關切地說:“阿方啊,你可要好好考慮一下,許滌新的身體不太好,而且還患有不好醫(yī)治的肺病?!狈阶糠页了计蹋f:“謝謝你們的好意,但我覺得他政治上很堅定,而且才華橫溢,我真的是既敬他又服他,盡管他的身體不怎么好,我相信我能幫助他把病治好,實在無法根治,我也愿意照顧他一生?!?/p>
幾位朋友聽完,都十分敬佩她的勇氣,并由衷地祝福他們。
結合
1939年7月的一個黃昏,波光粼粼的嘉陵江上泛著層層金紅色的余暉,許滌新和方卓芬來到江邊,坐在一塊磐石上,欣賞美麗的江景。因為天氣悶熱,許滌新提議:“阿方,走,咱們到上清寺喝汽水?!?/p>
當時在紅巖工作的同志,伙食都是集體供給制,每人每月只有三元錢的津貼,每晚九點鐘前就要歸隊。見天色尚早,兩人便興致勃勃地朝上清寺走去。不久,凄厲的防空警報拉響了。他倆見江岸上有一棵大黃葛樹,便在樹下躲空襲,觀空戰(zhàn),一點也不害怕。這時,一隊日機朝嘉陵江上的船只丟下一排排炮彈,炸得江水四射。一陣狂轟濫炸后,日機飛走了。
防空警報解除后,他倆繼續(xù)朝前走。許滌新想起五三、五四大轟炸時的遭遇,便對初到重慶的方卓芬追述——
自從我到重慶后,感到日機是經常轟炸重慶這抗戰(zhàn)之都,然而兩個月前的五三、五四大轟炸,是過去所沒有見的大破壞。
“五三”是濟南慘案紀念日,“五四”是青年節(jié),這兩天重慶都有群眾游行,日本強盜便在這兩日出動大量飛機,連續(xù)不斷地對這座山城大舉轟炸。當時我正患腸胃病,身體相當弱,社長潘梓年和總編輯吳克堅同志考慮到我的病情,把我送到重慶石板路教會所辦同仁醫(yī)院治療,住進醫(yī)院一個星期,便碰上了五三、五四大轟炸。
當時我和病員、醫(yī)生都躲在教會醫(yī)院那個又大又深的防空洞里。因為重慶上午霧較濃厚,因而日寇通常是在大霧散后的下午來襲擊。那天我們從中午待到天黑才走出防空洞。那夜我走出防空洞,簡直驚呆了。除了這座醫(yī)院的病房、手術室和辦公室沒有被炸外,四處全是一片火光。我連忙爬上醫(yī)院辦公樓三樓的屋頂,舉目四望,不但七星崗已經成為火海,而且市中心幾條商業(yè)繁榮的馬路,如都郵街和柴家巷,也變成了火海。我在屋頂一直看到半夜,四處的大火仍在熊熊烈烈地燃燒,大街上尸橫遍地,到處是殘垣斷壁和無家可歸的百姓。
五三、五四連續(xù)兩天的轟炸,使重慶市的商業(yè)區(qū)都變成為了廢墟,許多房屋燒倒塌,都郵街的大火一連燒了四五天。第二天我接到組織通知,讓我出院,原在西三街的新華日報館已遷移到高峰寺了,我也轉到郊區(qū)高峰寺臨時編輯部。
許滌新停了停,又說:“阿方,你還記得吧,就是你初到紅巖寫信告訴我時,我才出院一個星期。”
說話間,他們到達了上清寺。他倆喝完汽水往回走時,突然天空昏暗,一場大雨襲來。兩個戀愛中的人雖然滿身濕透,卻毫不在意。
因為經常見面、談心,許滌新和方卓芬的感情與日俱增,他們決定在1939年9月25日結婚。
許滌新和方卓芬是在重慶紅巖結合的第一對新人,他們的結婚報告得到黨組織批準后,消息很快傳遍了紅巖村和化龍橋編輯部,同志們紛紛道喜祝賀。
婚宴在化龍橋一家有名的上海菜館松鶴樓舉辦。南方局和《新華日報》的領導董必武、博古、凱豐、王明、潘梓年、吳克堅以及編輯部、營業(yè)部的同志都來了。周恩來和鄧穎超因在延安,正準備去蘇聯治傷,沒能參加;葉劍英由于臨時有外事活動來不了。
婚宴一共五桌,氣氛熱烈。許滌新舉杯感謝各位同志光臨,話音剛落,博古笑著問:“你今天請了這么多客,要寫多少萬字?”
許滌新老實回答:“半本書,那是同章漢夫合作的。”當時許滌新與章漢夫合譯《恩格斯論〈資本論〉》,拿到稿費,一人分得250元,許滌新用這筆錢作為結婚開支。
博古聽聞此言,便開起玩笑:“這倒不錯,半本書的稿費就討了一個老婆!”一句話引得滿堂大笑。
席間,董必武對兩位新人說:“你們是同志加夫妻,更要相親相愛??!”吳克堅一面祝福,一面鼓勵大家要像一家人一樣,為辦好黨報而努力。喜宴上充滿了歡聲笑語。
經南方局批準,許滌新夫婦有一個星期的假期,于是他倆來到重慶南溫泉度假。由于《新華日報》復刊和《群眾》周刊任務繁重,一周后,他們又各自奔赴工作崗位。像往常一樣,方卓芬住在紅巖村,許滌新住在虎頭巖報社,只有星期六才能見面。
結婚一年后,一個叫“小火車”的男孩來到人世。為紀念兩人愛的港灣,許滌新特地為孩子取名許嘉陵。
奉獻
1940年底,許滌新從《新華日報》調到南方局宣傳部任秘書。他的工作是每天晚上審查《新華日報》社論,然后把初步意見向周恩來和董必武匯報。領導決定后再送往報館,由報館送國民黨報刊審查委員會審查。如遇社論被扣,只好再寫、再送。
許滌新還擔任南方局統(tǒng)一戰(zhàn)線委員會經濟組組長,負責向工商界人士宣傳中共的新民主主義財經政策,收集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的財經資料,開展對工商界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經濟組人手少,只有方卓芬、蔡北華、古念良和劉志誠四人,后來增加洪沛然為副組長。許滌新兩頭兼顧,十分忙碌。
1941年初夏的一個晚上,周恩來在曾家?guī)r50號召集會議,直至半夜。許滌新跟隨周恩來坐車回到紅巖村,進了宿舍,忽然咳出鮮紅的血。很快,八路軍辦事處的軍醫(yī)劉子華聞訊趕來,診斷后說:“這是肺癆,必須好好靜臥休息。”
當時治療肺結核沒有特效藥,只能注射葡萄糖鈣,幫助肺結核鈣化。極度虛弱的許滌新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喂飯、擦身、大小便、換衣服,所有重擔都壓在方卓芬身上。方卓芬除照顧丈夫和孩子,原由許滌新聯系的地下黨員和進步群眾也由她和蔡北華去聯系。錢瑛來看許滌新時感嘆說:“老許,你不但討了一個好老婆,而且還得了一個好護士?!?/p>
禍不單行,方卓芬因為照顧許滌新,很快被傳染了。她吐痰時發(fā)現血絲,但仗著年輕,身體結實,苦撐著。更令人痛心的是,“小火車”在4個月大的時候摔了一跤,脊骨被摔壞了,結核菌趁機侵蝕?!靶』疖嚒?歲多時,就患了脊椎結核。
見許滌新病情嚴重,周恩來和董必武商量后,安排他到歌樂山高店子靜養(yǎng)。這里離中央醫(yī)院很近,看病方便,組織上又派紅巖托兒所保育員倪媽媽幫助燒飯、看孩子。在這個幽靜的環(huán)境中,許滌新的病情漸漸好轉。
不久,周恩來因膀胱結石到中央醫(yī)院做手術,許滌新常在下午兩點以后到病房探望。兩人無所不談。有一次,談到《新華日報》的編輯工作,周恩來說:“你們幾個編編報、寫寫社論和專論還可以,但是學問是無止境的,決不能以此自滿。在黨報的分工上,既然你負責經濟問題,那就必須學會掌握實際,必須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系統(tǒng)地痛下功夫,否則,寫出來的東西,枯燥無味,筆鋒一點感情都沒有,只有幾根骨頭,有誰去看你的文章呢?有誰去考慮你對經濟問題所提出的見解呢?”
許滌新不住地點頭,并向周恩來談了他一直在思考的政治經濟學中國化的問題。他認為,恩格斯提出的廣義政治經濟學是解決政治經濟學中國化的科學途徑,自己不僅要研究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還要研究取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社會主義生產方式。周恩來聽得十分仔細,說:“作為一個共產黨員,作為一個馬克思主義的經濟學者,應該有這種雄心壯志,但是要寫出恩格斯指出的廣義政治經濟,這是一項巨大的工程,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決心。”
周恩來給許滌新極大的鼓勵,許滌新暗下決心,要寫出一部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同中國的具體情況相結合的、按歷史階段發(fā)展的廣義政治經濟學著作。
此后,許滌新的身體稍有恢復,就投入到工作中。一旦病痛復發(fā),便臥在床上寫作。1945年,他完成了《中國經濟的道路》一書。1947年秋被國民黨查禁前,這本書印刷達七次之多,熱銷一時。他又相繼寫出了《官僚資本論》《新民主主義經濟論》《廣義政治經濟學》(第一、二卷),著述成果頗豐。在研究過程中,方卓芬?guī)驼煞虿橘Y料,收集經濟信息,成為許滌新的得力助手。
1943年,許滌新和方卓芬的第二個孩子出生,取名許小飛,又叫“小飛機”。為了不影響工作,也擔心第二個孩子被病菌傳染,他倆只好把小飛寄養(yǎng)在老百姓家里。
許滌新作為南方局經濟組組長,經常外出,四處奔波,積極開展上層工商界人士的統(tǒng)戰(zhàn)工作。起初,這項工作十分艱難,一些人對中國共產黨的“共產”二字特別忌諱。在遭受他們的白眼、冷落后,許滌新并不氣餒,最終以真誠、執(zhí)著、謙遜、坦誠贏得了民族資本家們的信任,對工商界的統(tǒng)戰(zhàn)工作做出了貢獻。
1946年5月國民政府還都南京,“雙十協(xié)定”墨跡未干,國民黨已磨刀霍霍,制造摩擦,挑起內戰(zhàn),國內局勢日益惡化。這時,南方局安排許滌新秘密前往香港,負責香港工作委員會的財經工作。方卓芬作為香港工委的財經委員,帶著“小火車”隨后抵達。
由于許滌新夫婦工作繁忙,“小火車”的病沒能及時治療,到1947年病情更加嚴重。方卓芬?guī)Ш⒆釉谝患宜饺嗽\所照了X光片,“小火車”的腰椎旁一道白色的膿管和爛了四節(jié)的脊椎骨赫然在目,必須住院動手術,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當時,許滌新負責掌管香港工作委員會財經委的全部經費,面對高昂的手術費,有人建議他從公家經費中借用一筆錢,給孩子治病。許滌新夫婦堅決不同意:“個人用公家的經費是犯罪行為,千萬不能。”最后,在幾位同志和朋友的支援下,湊足了手術費?!靶』疖嚒鄙眢w內的結核病菌雖被消滅,但卻落下了終身殘疾。
方卓芬為愛甘于奉獻,從不后悔。1997年,筆者曾去北京訪問方卓芬老人,當時許滌新同志已辭世,只有快60歲的許嘉陵陪在母親身邊。80多歲高齡的方老,平和優(yōu)雅,還在整理許滌新的資料。回憶在重慶的那段歲月,想起讓“小火車”落下病疾的日子,她不禁潸然淚下。
在烽火歲月里,許滌新和方卓芬在紅巖結為愛侶,他們是戰(zhàn)友、是同志,更是親密愛人。他們風雨同舟,攜手度過了相濡以沫的一生。
編輯/楊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