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瑩,顏廷武,蓋豪
(華中農業(yè)大學經(jīng)濟管理學院/農村經(jīng)濟與社會發(fā)展研究所,湖北 武漢 430070)
農村人居環(huán)境關乎我國億萬農民幸福感和滿足感,是我國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實施的重要內容, 農村生活垃圾處理是環(huán)境整治工作的主攻方向。為了解決生活垃圾肆意丟棄所造成環(huán)境污染問題,“戶集、村收、鎮(zhèn)運、縣處理”的農村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機制正逐漸在我國農村地區(qū)建立和推廣。在村級層面,生活垃圾集中處理主要指垃圾收集與運輸?shù)倪^程。但是,由于農村生活垃圾排放數(shù)量大且較為分散,垃圾處理成本相對較高。而且,農村生活垃圾集中處理屬于公共物品范疇,其供應主要由中央及各級地方政府承擔,農戶在農村公共物品供給中面臨集體行動困境[1]。在經(jīng)濟轉向高質量發(fā)展所帶來財政收入持續(xù)走低的大背景下[2],《農村人居環(huán)境整治三年行動方案》和《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規(guī)劃(2018—2022)》兩份文件均提出,鼓勵探索建立垃圾污水處理農戶付費制度,完善財政補貼和農戶付費合理分擔機制。農戶對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的支付意愿是為改善農村生活環(huán)境而付出代價的意愿程度,也是在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相關公共物品供給上的集體合作意愿,這種公共品的供給需要每個農戶合作參與。如何有效促進農戶參與合作供給是解決農村生活垃圾處理問題,提升農村人居環(huán)境水平的關鍵所在。
在已有對農戶參與農村環(huán)境治理的意愿或行為研究中,國內外學者們發(fā)現(xiàn)環(huán)境責任感對農戶行為傾向或決策具有重要影響[3-5]。在生活垃圾處理方面,張嘉琪等[6]認為具有較高責任感的農戶具有較高的生活垃圾治理投資意愿和投資水平。Jia等[7]發(fā)現(xiàn),農村居民對生活垃圾分類的責任感越強,其分類意愿越強,分類程度越高。環(huán)境責任感是個體基于對環(huán)境保護的充分認知而采取措施解決環(huán)境問題的責任意識,表現(xiàn)為個體對應盡責任的自覺意識和積極履行的行為傾向[8]。責任感發(fā)揮作用具有一定過程,表現(xiàn)為從對責任及其歸屬有清晰認知,再到具有行為傾向[9]。有學者關注到責任主體歸屬[10-11]對農戶參與農村環(huán)境治理意愿或行為的影響,但作為責任感發(fā)揮作用的源頭和前提,責任認知對農戶環(huán)境治理參與意愿或行為影響的研究明顯不足。同時,責任并不是獨立概念,而是存在于社會情境中,只有個體在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中有所擔當才是負責任的表現(xiàn)[12]。但是鮮有文獻將農戶的責任認知與所處社會環(huán)境相結合,探討在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中,如何整合社會要素,更大地發(fā)揮農戶環(huán)境責任認知的作用。此外,在我國農村經(jīng)濟社會結構發(fā)生深刻變革和市場體系建設不完善的背景下,社會資本對農村經(jīng)濟社會活動產生重要影響,是在解決廢棄物處理等問題時經(jīng)常使用的成本較低但有效的社會資源[13]。社會資本對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的影響已得到初步證實,如社會網(wǎng)絡[14]、普遍信任[15]和制度信任[16]等都會影響農戶支付意愿。但現(xiàn)有研究中的社會資本大多是由學者根據(jù)自身需求選擇某一維度進行衡量,社會資本是一個多維度概念,應采用不同的指標從多個維度進行衡量,以準確度量主體的社會資源豐富程度[17]。
基于已有研究,本文嘗試做如下改進:1)將責任認知與多維度社會資本同時引入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分析框架,對現(xiàn)有研究加以拓展。2)不僅單獨探討責任認知、多維度社會資本的作用,還分析兩者之間的交互作用對農戶支付意愿的影響。因此,本文基于湖北和河南兩省1 088份調研數(shù)據(jù),分析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構建Ordered Probit模型,探討責任認知和多維度社會資本對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的影響以及兩者之間的交互效應,并利用條件混合估計方法(CMP)解決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以期為建立和完善生活垃圾集中處理農戶付費制度,打贏農村污染防治攻堅戰(zhàn)和建設生態(tài)宜居的美麗鄉(xiāng)村提供參考依據(jù)。
負責任的環(huán)境行為理論認為個體的責任意識對環(huán)境行為有較大的驅動作用[18]。責任認知作為責任意識形成的前提,體現(xiàn)為個人對本應承擔責任的準確認知。責任通過職務、權利和責罰三個概念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19],農戶作為公民,依法享有“享用清潔、健康、適宜的環(huán)境”的權利,同時也應承擔起相應的保護環(huán)境的責任。但主體若沒有履行與權利相對應的責任,便會受到相應責罰,在當前農村,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的處罰方式仍是以精神層面為主[20]。因此,認為自身應當保護農村環(huán)境,具有高責任內容認知的農戶有更高的積極性參與到農村生活垃圾治理的集體合作之中,同時當農戶認為生活垃圾處理不當將遭受譴責,具有較高責任后果認知時,農戶也有更強烈的參與集體合作的意愿。
綜合上述分析,本文認為,農戶認為保護環(huán)境是個人責任時,會有更高的參與生活垃圾治理集體合作的積極性,具有更高的支付意愿;農戶認為破壞環(huán)境將遭受譴責時,更愿意選擇正確的行為傾向,從而更愿意參與到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的集體合作中。
社會資本的概念最初由Bourdieu[21]提出,Putnam等[22]將其引入公共政策領域,認為社會資本包含信任、規(guī)范、網(wǎng)絡和參與等方面,在化解“集體行為困境”的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雖然國內外研究對社會資本側重有所不同,但都包括社會網(wǎng)絡、社會信任、社會參與、社會規(guī)范和社會聲望等幾個方面。因此,本文參考朱慶瑩等[23]和史恒通等[24]的研究,從社會網(wǎng)絡、社會信任和社會聲望3個方面對社會資本進行衡量。
社會網(wǎng)絡是社會成員之間的社會體系和互動聯(lián)系,對其生產、生活都有顯著影響。Granovetter[25]將社會網(wǎng)絡劃分為強關系網(wǎng)絡和弱關系網(wǎng)絡。強關系通常存在于具有相似的經(jīng)驗、知識和背景等社會經(jīng)濟特征的互動頻繁、親密程度較高的個體之間。該網(wǎng)絡相對封閉,農戶通過口口相傳,可以實現(xiàn)信息的傳遞,并且可以互相約束與監(jiān)督,在一定程度上減輕農戶“搭便車”心理,從而促成集體行動的實現(xiàn)[26]。而弱關系通常存在于經(jīng)驗、知識和背景等不同社會經(jīng)濟特征的個體之間。該網(wǎng)絡相對開放,農戶可以在其中獲取最新、有效的信息,有助于農戶開拓視野,提高其對人居環(huán)境整治的認知水平,進而促使其提高合作意愿[27]。
社會信任是社會個體對所處環(huán)境中其他個體將會采取某種行動的主觀概率的評估。Luhmann[28]將信任分為人際信任和制度信任。人際信任以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作為紐帶,人際信任的提高可以增強彼此之間的認同感,抑制機會主義行為,促使農戶集體合作的實現(xiàn)[29]。制度信任則往往依賴于法律、政治等制度環(huán)境形成。在農村,制度、法律等執(zhí)行主體多為政府和村干部,但農戶不與政府直接聯(lián)系,多由村干部作為代理人。農戶對村干部的認可和信任程度越高,對其所制定的政策法規(guī)具有更強的認同感,可以調動農戶積極性[30],從而將具有更高的參與意愿。
社會聲望是自我感知和實際受他人尊重的程度[24]。自古以來,社會聲望在農村文化中占據(jù)重要地位,對農戶參與集體行動產生直接影響。農戶社會聲望越高,便擁有更高的社會地位,也容易獲得更多的社會支持,更被農村社會所尊重和需要[31]。為了維持聲望水平,具有較高社會聲望的農戶會采取與自己身份、態(tài)度相對應的行為,更加積極主動地參與到農村生活環(huán)境保護中[32]。同時,社會需要水平越高,與其他農戶的互動頻率越高,農戶間能維持良好的關系,從而有助于集體合作的實現(xiàn)。
綜合上述分析,本文認為,強關系網(wǎng)絡可以實現(xiàn)農戶之間信息傳遞和形成約束與監(jiān)督,而弱關系網(wǎng)絡將有助于農戶獲取最新、有效的消息,提高認知水平,從而更愿意參與農村環(huán)境保護集體合作;人際信任可以增強農民之間的認同感,制度信任可以增強農戶對基層政府與村干部及其所制定政策的信任,從而具有更高的參與積極性,愿意支付一定費用;社會支持可以強化農戶對自身聲望的維護,社會需要可以維系農戶之間和諧的集體關系,促使集體合作的實現(xiàn),為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一定費用。
計劃行為理論表明,認知是意愿的前提,農戶的意愿或行為往往會基于認知水平所展開[23]。農戶參與生活垃圾集中處理集體合作的意愿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自主認知程度影響。同時社會嵌入理論認為,個體行為始終嵌入在社會結構當中,社會環(huán)境將影響農戶決策[25]。那么,嵌入因素可能將通過農戶所處的村莊環(huán)境,改變自主因素對農民參與形成的預期[33]。由此,社會資本與社會結構相關聯(lián),可能與責任認知共同影響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的集體合作。
高責任內容認知的農戶已具備較高的內在驅動力,若在社會環(huán)境中獲得更多可行性支撐,其可能具有更高的參與合作意愿。對于具有較高責任內容認知的農戶而言,良好的弱關系網(wǎng)絡能通過網(wǎng)絡載體為其提供新知識和新思想,較高制度信任水平表明其逐漸強化對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相關政策的信任與認可,較高社會需要水平會增進與其他農戶間的合作從而形成和諧的社會關系。因此,農戶具有更高的參與集體合作的意愿,愿意為農村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一定費用。高責任后果認知的農戶已具有較高的受到譴責的損失預期,若在外部環(huán)境上面臨更多監(jiān)督性約束,其可能具有更高的遵從合作的意愿。對于具有較高責任后果認知的農戶而言,良好的強關系網(wǎng)絡因聯(lián)系密切、信息暢通而會讓其擔憂卷入農戶之間的“閑言碎語”,較高人際信任水平會讓其承擔因背棄彼此遵守規(guī)則的約定而遭受譴責的心理壓力,較高社會支持力度會讓其更加顧忌已有的權威和威望。因此,農戶更愿意參與農村環(huán)境保護相關的集體合作。
綜合上述分析,本文認為,高責任內容認知的農戶具有較高內在驅動力,在弱關系網(wǎng)絡提供更多有效信息、高制度信任水平增進相關政策認同、高社會需要水平促成良好集體關系的社會環(huán)境支撐下,將具有更高的為農村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費用的意愿;高責任后果認知的農戶具有較高譴責損失預期,在強關系網(wǎng)絡提供信息輿論規(guī)范、高人際信任水平增強背離傾向約束、高社會支持提高譴責敏感程度的監(jiān)督性約束下,將具有更高的為農村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費用的意愿。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構建責任認知、多維度社會資本與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的分析框架,如圖1所示。
圖1 分析框架Fig. 1 Analytical framework
本文數(shù)據(jù)主要來源于課題組于2019年8月份赴湖北省襄陽、荊州和河南省南陽、信陽2省4市開展的入戶調查。課題組按照分層抽樣和隨機抽樣的原則在每個省抽取兩個市,每個市抽取1~2個區(qū)縣,再在每個區(qū)縣隨機抽取3~4個鄉(xiāng)鎮(zhèn),每個鎮(zhèn)抽取1~2個村,每村抽取25~35個村民,以面對面訪談的形式深入了解受訪者的個人特征及家庭基本情況、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等情況。調研共發(fā)放1 176份問卷,剔除了關鍵信息缺失等無效問卷后,共獲得1 088份有效樣本。
從樣本農戶基本特征來看,受訪者主要為初中及以下受教育程度的中老年男性,年齡在50歲以上的農戶占比為80.97%;接受初中及以下教育的農戶占89.61%;家庭年收入低于3萬的農戶仍占24.17%。整體來看,樣本農戶表現(xiàn)出受教育程度較低、年齡較大、家庭年收入水平不高等特征,與我國目前農村情況較為一致。樣本基本特征及描述性統(tǒng)計分析見表1。
表1 樣本統(tǒng)計特征分布Table 1 Statistic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samples
2.2.1 被解釋變量 本文選擇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為被解釋變量,以“您愿意每月為集中處理您家的生活垃圾支付多少錢?”進行表征,且依照支付意愿程度的由弱到強將農戶“非常不愿意”到“非常愿意”分別賦值為0~4。
2.2.2 解釋變量 本文分別采用“是否同意每個農戶應對村莊環(huán)境污染治理負有責任”和“在本村破壞生活環(huán)境(亂倒垃圾等)是否會被譴責”來表征責任內容認知和后果認知。所有問題答案選項均依據(jù)程度由弱到強按Likert五級量表的形式從“很低、較低、一般、較高和很高”進行設計。在實證檢驗過程中,本文首先使用1~5對責任認知進行賦值,研究發(fā)現(xiàn)結果在統(tǒng)計意義上并不顯著。但統(tǒng)計意義上的不顯著并不意味著兩者一定不存在相關關系,也可能是因為該題項本身的問題。實際上,現(xiàn)有研究已經(jīng)證明兩者之間存在統(tǒng)計意義上的顯著關系。而且,理論上無法否認責任認知可以影響農戶意愿。為此,作者重新檢查該題項數(shù)據(jù)后發(fā)現(xiàn),農戶對該問題的回答上存在明顯的分化情況。因此,本文參考余威震等[34]的相關研究,對責任內容認知和后果認知進行度量。農戶表示“比較同意”和“完全同意”,則認為“農戶認為自己應對村莊環(huán)境污染治理負責”和“農戶認為自己在本村破壞生活環(huán)境(亂倒垃圾等)會被譴責”,賦值為1;而農戶“完全不同意”和“不太同意”,則認為“農戶并不認為自己應對村莊環(huán)境污染治理負責”和“農戶不認為自己在本村破壞生活環(huán)境(亂倒垃圾等)會被譴責”,賦值為 0。但當農戶選擇“一般”時,在責任內容認知方面,農戶雖不完全同意自己應該負責任,但出于損失規(guī)避的心理,農戶絕不認同自己是不負責任的人,因此將“一般”選項賦值為1。在責任后果認知方面,農戶雖不完全認為自己不會受譴責,但出于損失規(guī)避的心理,農戶內心更傾向于不會受到譴責,因此將“一般”選項賦值為0。
本文借鑒朱慶瑩等[23]和錢琛等[26]的研究,采用“與親朋鄰里的交流頻率”和“與村干部的交流頻率”分別表示強關系網(wǎng)絡和弱關系網(wǎng)絡,采用“對親朋鄰里的信任”和“對村干部的信任”分別表示人際信任和制度信任,采用“家里有紅白喜事,他人來家里幫忙”和“他人有重大決策找您幫忙”來表示社會支持和社會需要。所有問題答案選項均依據(jù)程度由弱到強按照Likert五級量表的形式從“非常不同意、比較不同意、一般、比較同意、非常同意”進行設計,賦值為1~5。
2.2.3 控制變量 在上述核心變量基礎上,本文參照唐林等[35]、賈亞娟和趙敏娟[16]的相關研究,進一步對農戶年齡、受教育水平、職業(yè)經(jīng)歷等個體特征,家庭總人口、家庭收入等家庭特征,地區(qū)特征和設施環(huán)境特征等變量加以控制,以探討責任認知、社會資本對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的影響。
2.2.4 工具變量 考慮到模型存在內生性問題,本文選擇“距村委會距離”和“政治面貌”分別作為農戶責任認知和社會聲望的工具變量。工具變量的選擇需滿足兩個條件,即與內生變量高度相關性和嚴格外生性條件。首先,農戶家與村委會的距離會影響農戶的信息獲取從而影響農戶認知水平,但農戶的家庭住址是客觀存在條件,對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沒有直接影響。同時,農戶政治面貌會影響到農戶在村內的聲望水平,但與農戶的支付意愿并不存在互為因果的關系,從以往文獻來看,在統(tǒng)計學意義上政治面貌對農戶支付意愿的影響也并不顯著[35]。因此,兩個變量符合工具變量的條件。變量設置及描述性統(tǒng)計見表2。
表2 變量設置與描述性統(tǒng)計Table 2 Variable definitions and descriptive statistics
本文重點考察農戶責任認知與社會資本對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的影響,由于農戶支付意愿為有序分類變量,因此采用Ordered Probit模型進行參數(shù)估計,實證模型設定為:
其中:Yi表示農戶i的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Ri為責任認知;Si為社會資本;Xi為一系列控制變量,包括農戶個體特征、家庭特征等;μi為干擾項。
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是農戶的一種意愿傾向,易因反向因果或遺漏變量等問題存在內生性問題。為解決上述問題,參考李樹和陳剛[36]的相關研究,本文構建了“責任認知”和“社會聲望”兩個虛擬變量,同時將“距村委會距離”和“政治面貌”作為其工具變量。針對被解釋變量為有序多分類變量,常使用IV Ordered Probit解決內生性問題。但它常針對解決內生變量為連續(xù)變量的情況,因此,本文參照張景娜和張雪凱[37]相關研究,使用由Roodam[38]所提出的條件混合估計方法(簡稱CMP)來解決內生性問題。
CMP方法估計可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分析工具變量與內生變量之間的相關性,第二階段將工具變量代入模型得到回歸結果。內生性檢驗參數(shù)Atanhrho_12代表兩個階段回歸模型的殘差相關性,若Atanhrho_12值顯著不為0,則表明Ordered Probit模型存在內生性問題,此時CMP方法的估計結果更為準確。
調研結果表明,愿意為生活垃圾集中處理付費的農戶占51.47%,其中,每月支付10~19元的農戶最多,占樣本農戶的21.23%(表3)。但不愿意付費的農戶占比48.53%,可能的原因是目前農戶受教育程度低,環(huán)保意識不足,同時農戶經(jīng)濟收入仍然處于國民收入的較低層次,支付意愿較低。由此可見,樣本農戶的支付意愿仍有待提高,探究其影響因素以激發(fā)其支付積極性極為必要。
表3 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情況Table 3 Households’ willingness to pay for the centralized disposal service of household waste
本文運用Stata 15.0統(tǒng)計軟件,首先對變量進行多重共線性檢驗,發(fā)現(xiàn)各解釋變量間并不存在嚴重的共線性問題。接著,采用Ordered Probit模型分析農戶責任認知和社會資本對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的直接效應。本文逐步將責任認知、社會資本變量和控制變量共同引入模型,得到模型1~模型5。估計結果見表4,相較于模型1~模型4,模型5的偽R2有所提高,本文將圍繞模型5對研究結果進行分析。
表4 責任認知和社會資本與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估計結果Table 4 Estimation results of households’ willingness to pay for the centralized disposal service of household waste and responsibility cognition and social capital
農戶責任內容認知和結果認知分別在10%和1%的水平上對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表5)??赡艿脑蚴牵J為自己應當對農村環(huán)境保護負責任的農戶,在面對村內解決生活垃圾處理問題的號召時,會受到責任心的驅使,積極參與到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的集體合作當中。同時,如果農戶認為自己會因隨意亂丟生活垃圾而遭到譴責,為了避免“丟面子”,農戶更愿意規(guī)范個人行為,響應村內為生活垃圾集中處理付費的呼吁。
強關系網(wǎng)絡和弱關系網(wǎng)絡分別在1%和10%的水平上對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赡艿脑蚴?,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集體行為困境在于農戶存在投機行為。強關系網(wǎng)絡中的農戶之間溝通頻率高,可以實現(xiàn)信息共享,同時能形成相互約束與監(jiān)督機制,可有效減少農戶投機行為。而在弱關系網(wǎng)絡中,與村干部互動頻率越高的農戶將從村干部處獲取越多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的相關信息,有助于農戶對農村環(huán)境整治形成新的、詳細的認知,從而促進農戶參與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的集體合作。
制度信任在5%的水平上對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可能的原因是,村干部是農村生活垃圾集中處理工作的主要組織者,農戶對村干部信任程度越高,越愿意服從相關政策法規(guī)的約束,為生活垃圾集中處理付費。但人際信任對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并沒有顯著影響。原因可能在于農戶對自己的親人、朋友等本身就有很高的信任程度(人際信任的樣本均值為4.475),樣本之間信任程度差異不明顯,因此對農村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的影響不明顯。
社會支持和社會需要分別在5%和1%的水平上對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社會支持程度高的農戶,自身擁有著較高的經(jīng)濟社會地位,通常敏感于他人的評價,為避免名聲受損,農戶便愿意參與到保護農村生活環(huán)境的集體合作中。同時,社會聲望高的農戶會被其他農戶所需要,更容易形成融洽的社會關系,從而產生參與集體合作的意向,為生活垃圾集中處理付費。
由于回歸系數(shù)大小并沒有實際含義,因此本文根據(jù)模型5進行邊際效應分析。結果顯示,責任認知與社會資本變量對“非常不愿意”的邊際效應顯著為負,而對“比較不愿意”“一般愿意”“比較愿意”“非常愿意”的邊際效應顯著為正(表5),與估計系數(shù)一致,表明責任認知程度越高與社會資本水平越高的農戶,愿意為生活垃圾集中處理付費的可能性越大。
表5 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邊際效應分析估計結果Table 5 Analysis on the marginal effect of households’ willingness to pay for the centralized disposal service of household waste
內生性檢驗參數(shù)Atanhrho_12值在1%的水平上顯著異于0,表明CMP估計結果要優(yōu)于Ordered Probit模型(表6)。具體來看,第一階段回歸結果表明,農戶家距村委會的距離和政治面貌均在1%的統(tǒng)計水平上顯著且呈正相關,這兩個變量是符合相關性條件的工具變量。第二階段回歸結果表明,在修正了潛在的內生性偏誤后,核心解釋變量的系數(shù)估計值有所提升且仍然在1%的水平上對農戶支付意愿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由此可見,具有較高責任認知和社會聲望的農戶確實具有較高的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
表6 責任認知和社會聲望與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的CMP估計結果Table 6 Conditional mixed-process (CMP) estimation results of households’ willingness to pay for the centralized disposal service of household waste and responsibility cognition and social reputation
為檢驗估計結果的穩(wěn)定性,本文使用OLS模型對各個模型估計系數(shù)進行了穩(wěn)健性檢驗。結果表明,OLS模型與Ordered Probit模型估計結果的系數(shù)大小有所差異,但各個系數(shù)的顯著性與方向并沒有發(fā)生變化(表7),表明本文結果具有穩(wěn)健性。
表7 穩(wěn)健性檢驗結果Table 7 Results of the robustness test
在前文基礎上,本文進一步探究了社會資本在責任認知與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之間的調節(jié)效應。
結果表明,社會資本在責任認知與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之間存在正向調節(jié)效應(表8)。模型6結果顯示,弱關系網(wǎng)絡在責任內容認知和農戶支付意愿之間發(fā)揮正向調節(jié)作用??赡艿脑蚴牵瑢τ谡J為自己應該對人居環(huán)境污染治理負責的農戶而言,與村干部交流能增進他們對人居環(huán)境保護的新認知,了解農村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的方式、優(yōu)點等信息,從而更愿意參與農村生活垃圾集中處理。制度信任與社會需要都在農戶責任內容認知與農戶支付意愿之間發(fā)揮正向調節(jié)作用??赡艿脑蚴牵瑢τ谡J為自己有責任保護農村生活環(huán)境的農戶而言,越認可和信任村干部及其制定的農村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相關制度與辦法,越能從官方渠道得到呼應,更有動力參與到集體合作中。而在村民們對他們的支持和幫助基礎上,村民對他們越需要,越有利于形成融洽的集體關系,從而促使農戶更愿意參與到集體合作當中。
表8 社會資本在責任認知與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之間的調節(jié)效應估計結果Table 8 Estimation results of the moderating effect of social capital between responsibility cognition and households’willingness to pay for the centralized disposal service of household waste
模型7結果顯示,強關系網(wǎng)絡在責任后果認知和農戶支付意愿之間發(fā)揮正向調節(jié)作用??赡艿脑蚴?,在強關系網(wǎng)絡中,農戶之間日常接觸頻率高,形成相對封閉的小群體,農戶在其中更多地談論生活瑣事。對于認為自己隨意亂丟垃圾會遭受譴責的農戶而言,在強關系網(wǎng)絡中會了解更多對亂丟垃圾的村民的負面議論,為了規(guī)避“受譴責”“丟面子”的風險,農戶傾向于規(guī)范個人行為,更愿意參與到集體合作中,為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一定費用。社會支持在責任后果認知和農戶支付意愿之間發(fā)揮正向調節(jié)作用??赡艿脑蚴?,對于認為自己隨意亂丟垃圾會遭受譴責的農戶而言,親朋好友、村民對他們的支持程度越高,受到的關注程度也就越高,越敏感于他人評價,更愿意通過落實環(huán)境保護的責任以維系良好形象。
研究表明,當前農戶農村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不高,仍有較大的提升空間。農戶責任認知對農戶支付意愿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農戶若認為應該對農村環(huán)境保護負責,受內在責任心的驅動,會有更高的支付意愿;農戶若認為破壞生活環(huán)境將會受到譴責,為規(guī)避面子的丟失也愿意支付一定費用,參與到農村環(huán)境保護集體合作中來。同時,社會資本對農戶支付意愿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社會資本所營造的以“信息共享、聯(lián)系緊密、彼此信任、互幫互助”為主要特征的社會環(huán)境,將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農戶投機行為傾向,從而提高農戶支付意愿。
進一步對社會資本調節(jié)作用的分析表明,對于自身已具備較高內在驅動力的高責任內容認知農戶而言,他們從弱關系網(wǎng)絡中的村干部處獲取有效信息從而提高認知水平,從高制度信任的環(huán)境中找到與自身責任意識的呼應從而增添動力,高社會需要水平為環(huán)境保護集體合作的實現(xiàn)營造和諧集體氛圍。這都為高責任內容認知的農戶參與集體合作提供可行性支撐,進一步提高其支付意愿。而對于具有較高損失預期的高責任后果認知農戶而言,更容易被關系密切的強關系網(wǎng)絡中所傳遞的信息所約束從而規(guī)范個人行為意向,較高社會支持的環(huán)境提高了其對受到其他農戶譴責的敏感程度,從而降低對集體合作的背離傾向。
當前,本文圍繞責任認知、社會資本與農戶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支付意愿展開剖析,但隨著政策的持續(xù)推進,支付意愿將可能轉化為支付行為,也可能存在意愿與行為悖離的情況,未來仍需從不同視角切入進行深入探討。同時,當前農戶分化情況較為明顯,異質性農戶之間的支付意愿可能會有所差異,因此,未來可以進行異質性討論,豐富當前研究成果。
根據(jù)上述分析,責任認知與社會資本在農村生活垃圾集中處理中發(fā)揮著不可忽視的作用,為更好激發(fā)農戶生活垃圾處理等公共品的合作供給意愿,建立和完善生活垃圾集中處理農戶付費制度,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1)加大宣傳力度,提升農戶責任認知水平。在宣傳形式上,將微信群、朋友圈、短視頻等線上宣傳方式與宣傳欄、房屋墻體粉刷、組織鄉(xiāng)村中小學生撿拾垃圾活動等線下宣傳方式相結合。在宣傳內容上,制定生活垃圾集中處理的管理辦法和村規(guī)民約,并以此為宣傳重點。一方面,強調農戶在生活垃圾處理中應承擔的責任及未履行責任所要面對的社會輿論;另一方面,每月發(fā)布生活垃圾處理獎懲名單,引導和營造生活垃圾處理的良好氛圍。
2)鞏固社會關系,強化農戶多維度社會資本積累。首先,借助微信、抖音等新型社交平臺拓展農戶交流方式,增強農戶之間互動頻率。其次,加強農村生活垃圾治理制度建設,重點發(fā)揮村干部在其中的模范帶頭作用和宣傳引領作用,加強村干部與村民之間的聯(lián)系,同時提升農戶的制度信任。此外,開展“文明之家”“環(huán)保先鋒”等榮譽稱號評比活動,并張貼相應門牌,以此提高農戶社會聲望。最后,號召農戶在農忙時節(jié)或日常生活中互幫互助,形成和諧友好的集體關系。
3)完善工作機制,發(fā)揮社會資本在組織運行中的顯著優(yōu)勢。首先,發(fā)揮關系密切、互動頻繁的村民小組的作用,以村民小組為單位,公示生活垃圾處理不當行為,公開生活垃圾集中處理費用使用情況等。其次,選優(yōu)配強以村干部、村民組長和村內聲望較高的村民為主的工作隊伍,引導并做好各村民小組內的生活垃圾集中處理事宜。最后,構建以宣傳教育、信息公開、垃圾處理等內容為主的工作評價體系,推動生活垃圾集中處理各項工作穩(wěn)妥落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