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雯

《唐宋小品》八本，輯選唐宋時期著名文學(xué)家的小品文，這些小品有的活潑靈動，饒有情趣，有的質(zhì)樸自然，天姿爛漫。個人而言，更喜歡《蘇軾小品》和《歐陽修小品》?！短K軾小品》中近百篇篇幅短小的散文，其中有他的驚悸和難過，有坦然與豁達，有孤獨和空漠;《歐陽修小品》收錄他的尺牘、題跋、雜記等，涉筆成趣，搖曳生姿，頗具情致，從這些小品文中，我看到了不一樣的歐陽修，不單是有名的政治家、文學(xué)家，也是一個兒子、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一個爺爺、一個朋友、一個好老師。

讀《歐陽修小品》和《蘇軾小品》時，經(jīng)常為小品文中這二人的師生情動容。

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歐陽修是識人用人的伯樂。《宋史》中說他“獎引后進，如恐不及，賞識之下，率為聞人”。曾鞏、王安石、蘇洵、蘇軾、蘇轍等文學(xué)大咖，都是在歐陽修的獎掖下慢慢成長起來的，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蘇軾。

這兩位北宋文壇大咖真正的緣分要從嘉祐二年（1057）的科舉考試說起，那場考試的主考官是禮部侍郎歐陽修。蘇軾憑借一篇《刑賞忠厚之至論》得到歐陽修的青睞。這篇文章平實、通暢而明曉，一改當時艱澀的文風(fēng)，歐陽修覺得這樣好的文章，只有自己的學(xué)生曾鞏才能寫得出，便認為這篇文章是曾鞏所作，為避嫌將此文取為第二。

蘇軾拜謝恩師歐陽修時，歐陽修問 他那篇文章中“皋陶”的典故是何出處。 蘇軾答：“三國志孔融傳注。”歐陽修閱 之，書中沒有。他日再問，蘇軾答：“曹 操滅袁紹，曾將袁熙妻賜給曹丕，孔融在 一旁嘲曰：‘往昔武王將妲己賜予周公?！懿俅篌@，問此典出何處?？兹诖鹬骸?今日之事觀之，意其如此?！尢盏牡涔?，因此推之?！比绱撕肋~、自信也只有才華 橫溢的蘇軾了。歐陽修曰：“此人可謂善 讀書，善用書，他日文章必獨步天下?！?/p>

后來，蘇軾、蘇轍參加仁宗皇帝在崇政殿主持的“殿試”，雙雙進士及第?！吨x歐陽內(nèi)翰書》中有初考中時對歐陽修的致謝，“軾也遠方之鄙人，家居碌碌，無所稱道，及來京師，久不知名，將治行西歸，不意執(zhí)事擢在第二”“軾愿長在下風(fēng)，與賓客之末，使其區(qū)區(qū)之心，長有所發(fā)”，蘇軾對師長的敬意由此可見一斑。

歐陽修讀了這篇文章后大喜，專門給好友梅堯臣寫信說：“讀軾書，不覺汗出，快哉！快哉！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也?？上?！可喜！”（《與梅圣俞》）他的那份欣喜與激動，即便是時過千年，依然可以清晰看到。正所謂“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主動為后浪避讓出一條陽光大道。蘇軾也終于有機會拜見自己童年時期的偶像歐陽修，并且在歐陽修的引薦下一步一步成長為新一代的文壇領(lǐng)袖。

由于歐陽修對三蘇父子的稱許、推崇，蘇軾的文章很快在京城乃至全國流傳開來，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歐陽修在《故霸州文安縣主簿蘇君墓志銘》稱：“書既出，而公卿士大夫爭傳之。其二子舉進士皆在高等，亦以文學(xué)稱于世。眉山在西南數(shù)千里外，一日父子隱然名動京師，而蘇氏文章遂擅天下?！詠砭煟粫r后生學(xué)者皆尊其賢，學(xué)其文，以為師法?！?/p>

在此后的日子中，他們政治上共進退，學(xué)識上共進步，感情日深，生活中有時候還開開玩笑樂呵樂呵。

熙寧四年（1071），時年六十五歲的歐陽修官至太子少師，因與王安石政見不和，累章告老，終以觀文殿學(xué)士、太子少師致仕，退居潁州。同年，蘇軾上書談?wù)撔路ǖ谋撞?，這令主張變法的宰相王安石十分憤怒。最終，蘇軾為躲避政治災(zāi)禍，請求出京任職，于是在熙寧四年六月被派往杭州任通判。赴任途中，他與弟弟蘇轍探望居潁州的歐陽修。沒料，這一別卻是永訣。

宋神宗熙寧五年（1072）八月，歐陽修在家中逝世，享年六十六歲，謚文忠。蘇軾與恩師情深義重，歐陽修病逝后，他多次寫詩文祭拜恩師。

歐陽修與蘇軾是北宋文壇耀眼的雙星，雖然相差三十歲，卻是忘年之交。歐陽修和蘇軾的師生關(guān)系雖然是因科舉考試而建立起來，卻非常穩(wěn)固。閑來無事，坐于窗前，一壺清茶，兩本小書，體味下小品文中歐陽修和蘇軾這種惺惺相惜、互愛互重的師生關(guān)系，感受他們亦師亦友，相知相交，默契有加的師生情誼，非常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