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 譯析/張保紅

到處相逢是偶然，

夢中相對各華顛。

還來一醉西湖雨，

不見跳珠十五年。

In life drifting hither and thither，

We happen to meet by chance.

We sit face to face as if in a dream，

But age has snowed white hairs on us.

Let us once more go to the West Lake

And get drunk with its falling rain.

Fifteen years have slipped by

Since we last saw its dancing raindrops.

“莫同年”指莫君陳，他與蘇東坡同為嘉佑元年進士，所以稱同年。時任兩浙提刑官。蘇軾與其早有交游，此次在杭州相遇，同在雨中觀賞西湖，寫下了這首詩作。

世事人生，行蹤難定，雖為舊友，相逢多出偶然，恍如隔夢，令人感懷，是喜亦憂。久別重逢，重走以前一起走過的路，重溫以前一起經(jīng)歷的事、看過的景，其情深其意切，可謂盡在不言中。譯文中選用drifting一詞，意指生活漂泊不定，給人“人生到處知何似，應(yīng)似飛鴻踏雪泥”的過客感，整句詩采用一般現(xiàn)在時，表明是生活的常態(tài)。相對而坐，促膝談心，回味過往，宛如夢中，但時光飛逝，歲月已染白你我雙鬢。譯文中選擇sit face to face，而不是meet face to face，參考了“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yīng)說著遠行人”這樣的生活經(jīng)驗細節(jié)，age has snowed white hairs on us模仿借鑒了多恩（J. Donne）詩Song（Go and catch a falling star）中的句子Till age snow white hairs on thee?！斑€來一醉西湖雨”譯為“Let us once more go to the West Lake/ And get drunk with its falling rain.”意在表達酒能醉人、雨能醉心的意味，如此翻譯，參考了許淵沖翻譯李白詩句“對酒不覺暝（I’m drunk with wine / And with moonshine）”的手法，即既醉于美酒，也醉于月色。once more to the West Lake借鑒懷特（E. B. White）的散文名篇Once More to the Lake，當然，也可與曾風(fēng)靡世界的經(jīng)典歌曲Yesterday Once More以及意象派詩人羅厄爾（Amy Lowell）的譯文Once More Gardens and Fields（《歸園田居》）在情景與韻味上進行互文參讀。

漢詩英譯有詩體與散體兩大類型，兩者均有成功的翻譯實踐，也均有為人所詬病的局限或不足，但兩者力求傳譯通用的生活經(jīng)驗細節(jié)，甚至最為典型的生活經(jīng)驗細節(jié)這一點是相同的，進一步說，兩者都力求在譯文中構(gòu)建出生活經(jīng)驗或“人類情感的方程式”（龐德語），讓讀者循著這樣的方程式去體驗、認識與領(lǐng)悟其間蘊藏的深情厚誼與普世價值。

原詩四句，為格律詩體，韻式為aaba。譯詩八行，整體上按漢詩四三式頓歇節(jié)奏模式造句建行，比如“夢中相對│各華顛”，為了行文語義的連貫與生活情景化的構(gòu)建，有的句式與語義順序略有調(diào)整。譯文為各詩行長度彼此均衡的自由詩體，未押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