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國內(nèi)不乏對典籍翻譯的研究，但聚焦于禮俗術語翻譯的卻屈指可數(shù)，而在當今“中國文化走出去”的大背景下，將蘊含濃厚中華文明的禮俗術語外譯為西班牙語對我國文化走入西語世界有重要意義?；诖耍疚囊源笾腥A文庫《史記選》漢西對照版本為例，以切斯特曼翻譯倫理模式為理論指導，探析禮俗術語的翻譯效果、存在問題，優(yōu)化翻譯策略，希望對禮俗術語及其他中華文化術語的西班牙語翻譯提供一點啟示，進一步推動中華文化的對外傳播。

【關鍵詞】 切斯特曼;翻譯倫理;禮俗術語;《史記選》;漢西翻譯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14-011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4.036

一、引言

關于術語的定義，學界內(nèi)還沒有公認的說法。《中國百科大辭典》將其定義為各學科中用來正確標記各個領域中的事物、現(xiàn)象、特性、關系和過程的專門用語?；诖耍Y俗術語可定義為用來標記中國古代社會生活（如婚喪、祭祀、交往等場合）中禮節(jié)的各類用語。如今，我國正大力推崇“中國文化走出去”，且中國與西語國家交往日益密切，在此背景下，研究如何將此類文化術語更好地譯成西語，對中華文化的傳播有重要意義。本文從切斯特曼的翻譯倫理模式出發(fā)，審視《史記選》西譯本中禮俗術語的翻譯效果，并針對現(xiàn)有翻譯問題提出優(yōu)化策略。

二、理論框架

2001年，切斯特曼在前人理論研究基礎上提出了五大翻譯倫理模式（楊鎮(zhèn)源2013：67）：（1）再現(xiàn)倫理，即譯文要真實再現(xiàn)原文的信息，包括語言和文化信息以及作者意圖;（2）服務倫理，即“對客戶的服務”，譯者要對譯文讀者負責，考慮到譯文的接受效果，因而可能會對原文做出適當調(diào)整;（3）交往倫理，即翻譯是一項交流活動，不能單方面強調(diào)“再現(xiàn)”，也要考慮譯文在目的語中的效果，實現(xiàn)兩種語言和文化之間的交流;（4）規(guī)范倫理，指譯者按預先公認的規(guī)范開展翻譯，以培養(yǎng)職業(yè)誠信;（5）承諾倫理，指“譯者應承諾在翻譯中追求更好的表現(xiàn)”，對于切斯特曼來說，前四項倫理模式均存在各自問題，因此承諾倫理允許譯者根據(jù)不同情況選擇側(cè)重的倫理模式，給予了譯者一定自主性。

三、《史記選》中禮俗術語翻譯的問題

大中華文庫中《史記選》的漢西對照版本中節(jié)選了《史記》中故事性強、極具代表性的31篇，筆者從中選取了約30余個中華文化禮俗術語，這些術語大多采取意譯或解釋性翻譯，少數(shù)采取直譯，本文列舉部分譯例如下：

——太牢具：solemnes banquetes

——約為婚姻：prometer casar a su hija con el hijo

——蔽席：limpiar con la manga de su ropa el asiento

——箕踞：postrarse en el suelo

——封禪：la ceremonia de ofrenda y otorgamiento del título imperial

——九賓禮：una solemne ceremonia oficial

通過觀察，該譯本中禮俗術語的西班牙語翻譯存在錯譯、模糊、語用意義欠額翻譯、文化信息欠額翻譯等問題，其中文化信息欠額翻譯是主要問題，在多例術語翻譯中均有體現(xiàn)。下面將舉例說明，并基于切斯特曼翻譯倫理模式分析問題出現(xiàn)的原因，即哪類倫理模式被忽視而導致的翻譯問題。

（一）錯譯

錯譯即因譯者對原文術語的錯誤理解而導致譯文與原文含義不符的現(xiàn)象。由于原文為古漢語所寫，譯者可能出現(xiàn)對其含義不明，從而導致錯譯，例如：

——迎魯申公，欲設明堂……《魏其武安侯列傳》

——Invitaron al duque Shen Gong del reino de Lu para la capital y dispuestos a establecer tribunal...

“明堂”指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朝會、祭祀等大典均在此舉行（辭源2018：1836）。而根據(jù)西班牙皇家學院，tribunal一詞多指法院、法庭或考試和比賽的評審委員會等含義，與原文“明堂”含義相差甚遠。由于譯者錯譯，沒能“再現(xiàn)”原文，令讀者誤讀原文含義，令原文、譯文交流受阻，未能遵循再現(xiàn)、服務和交際的倫理。

（二）模糊

模糊指令讀者不明所指的譯文，例如：

——臣等昧死上尊號，王為“泰皇”……? 《秦始皇本紀》

——Estos funcionarios， arriesgándose la vida presentan el título respetuoso...

尊號是指古代尊崇皇帝、皇后的稱號（辭源2018：1184）。譯者采取直譯，若將譯文“título respetuoso”回譯，則意為“受人尊敬、敬仰的稱號”，那么是否功臣或英雄被授予的稱號皆可被看作“título respetuoso”？故本文認為此譯法與帝后尊號并無直接聯(lián)系，含義模糊，讀者很難理解所指為何。譯者雖遵循了再現(xiàn)倫理，但忽略了目的語讀者對譯文的接受效果和翻譯的交際目的，未能遵循服務倫理和交際倫理。

（三）語用意義欠額翻譯

人們在社會交往中臨時賦予一個語言單位的意義最初就是語用意義（李宗宏 李發(fā)睿2014：25）。欠額翻譯，是指譯文承載的信息量小于原文的信息量（高圣兵 劉 鶯2007：79）。語用意義的欠額翻譯指在譯文中譯者僅表達出了原文的語言意義，而沒有表達出其語用意義，如：

——沛公約卮酒為壽，約為婚姻?！妒酚洝ろ椨鸨炯o》

——Liu Bang alzó una copa para invitar a Xiang Bo y prometió casar a su hija con el hijo de Xiang Bo.

此處“約為婚姻”并非指男女雙方定下婚約，諸家對該術語的解釋大多為“約定成為兒女親家”，譯者將其譯為“Prometer casar a su hija con el hijo”，即譯者理解了術語含義，對原文基本含義實現(xiàn)了“再現(xiàn)”，譯文讀者也可大概讀懂事件，此處譯者遵循了再現(xiàn)倫理和服務倫理。但劉邦此舉實則是對項羽的拉攏，這一語用含義沒有譯出，作為不了解中國歷史的目的語讀者，難以讀出這一深層含義，原文交際意圖略顯弱化，該譯法需在交際倫理層面有所改善。

（四）文化信息欠額翻譯

文化信息的欠額翻譯是該譯本中禮俗術語翻譯的主要問題，多例術語的文化內(nèi)涵在譯文中有不同程度的喪失，例如：

——秦王齋五日后，乃設九賓禮于廷，引趙使者藺相如?！妒酚洝ちH藺相如列傳》

——Despúes de cinco días de ayuno， el rey de Qin dispuso en la corte una solemne ceremonia oficial para huésped real y ....

“九賓禮”是我國古代賓禮中最為隆重的禮節(jié)，其形式為在朝廷上設立九個儐相，依次傳呼使者上殿（韓兆琦2007：260）。在譯文中譯者將其譯為solemne ceremonia oficial para huésped real（接待皇室貴賓的盛大儀式），這種譯法雖然表達出了秦王隆重接待藺相如這一基本含義，便于目的語讀者理解，遵從了服務倫理，但沒有體現(xiàn)這一儀式的具體形式，全然失去了文化特色，不論是語言層面還是文化層面都沒有“再現(xiàn)”原文，未遵循再現(xiàn)倫理。

此外，“結發(fā)”“稽首”“箕踞”“虛左”等術語的文化內(nèi)涵也均在譯文中有不同程度的喪失。例如“臣結發(fā)與匈奴戰(zhàn)”中“結發(fā)”表示成年，男子一般在二十歲成年，開始束發(fā)（韓兆琦2007：376），譯者譯為desde joven（自從年輕的時候）， “年輕”涵蓋年齡范圍較大，意義含糊，且該譯法未表達出古時男子成年后的發(fā)式特征，未能“再現(xiàn)”原文，“稽首”譯為“ponerse de rodillas para saludarla”（跪下問候她），而我國古代跪拜禮有九種，每種跪拜禮姿勢均有差別，僅僅譯為“跪下”并不能準確譯出是哪一種跪拜禮。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譯者主要以目的語讀者為導向，遵循了服務倫理和規(guī)范倫理，注重保證譯文的可接受性，而再現(xiàn)倫理和交際倫理則被譯者忽視，因此原文許多古代禮俗的文化內(nèi)涵遭到了流失，導致跨文化交流未能實現(xiàn)?；诖?，為解決文化信息缺失這一問題，優(yōu)化翻譯效果，有必要從再現(xiàn)倫理和交際倫理入手，優(yōu)化禮俗術語的翻譯策略。

四、基于切斯特曼翻譯倫理模式的優(yōu)化策略

本節(jié)以切斯特曼的翻譯倫理模式為理論框架，將提出禮俗術語的翻譯策略，以求優(yōu)化現(xiàn)有翻譯方案。譯者應根據(jù)不同術語的特點，選擇側(cè)重的倫理模式及相應的翻譯策略：再現(xiàn)倫理——異化策略;服務和規(guī)范倫理-歸化策略;交際倫理——介化策略。各倫理模式往往需同時兼顧但各有側(cè)重，因而譯者要堅持承諾倫理，發(fā)揮主動作用，對各類翻譯策略進行調(diào)和，力求最佳翻譯效果。

（一）再現(xiàn)倫理與“異化”翻譯策略

“異化”是指盡量保留原文的語言、文學、文化特質(zhì)，保留異國風味，與再現(xiàn)倫理契合，具體翻譯方法包括直譯和音譯，大致可適用于三種情況：（1）禮俗文化在目的語中有對應詞，可直譯，比如“齋戒”直接譯成ayunar或ayuno;（2）禮俗文化術語的字面構成與其語義相符， 如“避席”意義為“避”和“席”二者意義之和，“離開座位”，故可直譯為abandonar sus asientos;（3）某禮俗術語雖然在目的語文化中沒有對應，但它的文化概念已在譯語環(huán)境中廣為人知，尤其當意譯法譯出的譯文冗長累贅時，則可直接音譯。以上三種翻譯方法，既可令目的語讀者理解的情況下，又可“再現(xiàn)”原文的語言和文化特色，實現(xiàn)兩種文化間的交流。

（二）服務和規(guī)范倫理與“歸化”翻譯策略

以上三種情況在中華禮俗術語中并不常見，大多數(shù)術語并不適用于上述方法，很難做到原文的語言和文化信息均完整“再現(xiàn)”，勉強使用上述方法，則會導致譯文過于異質(zhì)化而生澀難懂。此時譯者需做出調(diào)整，不能再將再現(xiàn)倫理作為首要驅(qū)動力，應考慮到譯文可讀性，對于文化內(nèi)涵可輕松地被目的語解釋的術語（即術語譯成西班牙語后不會過于冗長，易于理解）可采取歸化策略，包括意譯、解釋性翻譯等方法，此時譯者側(cè)重的是服務倫理和規(guī)范倫理，這也是現(xiàn)有譯本中譯者主要遵循的倫理模式，比如“秦王從其計，見尉繚亢禮，衣服食飲與繚同”一句中，“亢禮”意為以平等的禮節(jié)相待，譯者譯為la mayor cortesía （最高禮節(jié)）。秦王地位遠高于尉繚，秦王以平等禮節(jié)對待他已是高級別待遇。尉繚為秦王獻計，秦王以上賓之禮相待，表示對他的重視恩寵，譯者的選擇恰到好處。

基于此，本文建議將“太牢具”譯為solemnes banquetes

con ternera， cordero y cerdo; “結發(fā)”可譯為desde unos veinte a?os con pelo atado。但上節(jié)中的“九賓禮”“明堂”如果采取解釋性翻譯的方法，還要“再現(xiàn)”原文文化信息，則譯文難免過于冗長，不符合目的語表達習慣，針對這類禮俗術語，則需另辟他徑，為此本文在交際倫理指導下，建議采取“介化”的翻譯策略。

（三）交際倫理與“介化”翻譯策略

交際倫理指導譯者發(fā)揮橋梁作用，充當原文和譯文兩種文化之間溝通的使者，偏向任何一方都會導致另一方的交流受阻，所以譯者需要在其中尋找“平衡點”，因此在“異化”和“歸化”兩個選擇發(fā)生沖突時，可采取“介化”策略：馮曼將跨國公司的跨文化管理策略比作翻譯策略，其中“文化相容策略”可視作“介化”（2018：141）。作為翻譯策略的“介化”意指不采用源語或譯語文化作為譯文的主體文化，而是發(fā)揮這兩種文化之間的互補性，讓他們在翻譯時實現(xiàn)交往互動，具體翻譯方法包括：直譯加注、音譯加注、音譯意譯結合等方法。

上述的“九賓禮”“明堂”的翻譯問題可通過“介化”策略來解決，“明堂”可用音譯加注法，譯為Mingtang [el lugar donde el rey realiza solemnes ceremonias como la ofrenda o la recepción de los mensajeros];“九賓禮”可用音譯意譯注釋結合法，譯為la solemne ceremonia de Nueve Bin [nueve asistentes llamando a los mensajeros al salón uno por otro]，其中注釋也可處理成文本外注釋，則譯文會更加簡潔，以此處理方法，既保留了原文的文化內(nèi)涵，也保證了目的語讀者的理解，實現(xiàn)了“雙向”溝通。

五、結語

本文分析了《史記選》西譯本中禮俗術語翻譯存在的錯譯、模糊、語用意義和文化信息欠額翻譯四項問題，其中文化信息欠額翻譯是主要問題，并說明譯者主要遵從服務和規(guī)范倫理，忽視了再現(xiàn)倫理、交際倫理和承諾倫理。此外，本文從切斯特曼翻譯倫理模式出發(fā)，優(yōu)化禮俗術語的漢西翻譯策略，將翻譯倫理模式分別結合不同的翻譯策略：再現(xiàn)倫理——“異化”、服務和規(guī)范倫理-“歸化”、交際倫理——“介化”，并指出各模式適用的術語類型。同時譯者需堅持承諾倫理，根據(jù)術語的語言和文化特征，調(diào)整倫理和策略的側(cè)重，以求譯文的最佳效果。典籍中的術語翻譯不是易事，除了文化差異，對術語本身的認知理解也是一大阻礙，因此需要譯者和翻譯研究者共同努力，加強對中華文化素養(yǎng)，通過不斷的理論探索和實踐，不斷提高中華文化外譯質(zhì)量，令中國文化真正地走出去。

參考文獻：

[1]中國百科大辭典編撰委員會.中國百科大辭典[M]. 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0.

[2]（西漢）司馬遷.史記選[M].安平秋今譯.洪彌云，吉葉墨西譯.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

[3]楊鎮(zhèn)源.翻譯倫理研究[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3.

[4]馮曼.翻譯倫理研究：譯者角色倫理與翻譯策略選擇[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8.

[5]何九盈，王寧，董琨.辭源（第3版）[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8.

[6]李宗宏，李發(fā)睿.詞匯語用學與語言的語用意義之研究[J].外語教學，2014，35（3）.

[7]高圣兵，劉鶯.欠額翻譯與超額翻譯的辯證[J]. 外語教學，2007，28（4）.

作者簡介：

楊瑩，女，滿族，遼寧鐵嶺人，大連外國語大學西班牙語語言文學2020級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