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水
快到黃河中下游分界碑的時候,我們一群人下了車,踏上了三皇山的土地。沒有車騎,我們走走停停,東看看、西瞅瞅,風(fēng)景隨之而來,腳步自然就放慢了。
時值深秋,在這個傍晚,巨大的太陽比平時更加鮮艷,縷縷暗黃的光線斜插在三皇山的頂端。放眼眺望,三皇山的山頂并不開闊,只有一些暗灰色的灌木叢和枯黃的草。一群敏感的詩人來此巡游,這個說這是靈棗刺,那個說那是山楂叢;這個又說這是茅草,那個又說那是槐草……大家都在體驗著發(fā)現(xiàn)的樂趣。
我們一路尋尋覓覓,時而拾階而上,時而攀緣如猴,不管姿態(tài)如何,只要高興就行。有些老詩人腿腳不太靈便,順著臺階優(yōu)雅地走走停停。整個山道上,拂髯凝視者有,坐下來寫寫畫畫者有。而我們年輕的幾個,倒不那么文質(zhì)彬彬了,在草叢、灌木叢攀緣而上,一個比一個靈敏矯健。我們的腳步真實地踏在泥土上,我們的手抓住茅草或者槐草,我們的內(nèi)心感受到植物的脈絡(luò)。雖然那些植被已經(jīng)干枯,但我們的興致卻很高。
黃河中下游分界碑就在前面50米遠的山頂平地上。事實上,黃河中下游分界碑僅有21米高,但因立在山頂,就顯得高聳入云了。乳白色的碑身,在斜陽下顯得格外圣潔。“H”形的碑體直直地插入大地,給人感覺既穩(wěn)健又活絡(luò)。這界碑“H”造型中的兩條“腿”,讓人產(chǎn)生界碑隨時會行走起來的錯覺。
大家開始依次登上黃河中下游分界碑, 我也一階一階地數(shù)著腳步往上走去,風(fēng)越來越?jīng)觥?1米,分界碑的物理高度并不值得驚訝。當(dāng)我爬上碑頂,心靈的高度已經(jīng)不能用數(shù)字來計算了。這21米的高度,使我一下子看到了黃河開闊的面貌。黃河北岸莽莽蒼蒼的大平原,如此之廣,如此之遠,是我之前從來沒見到過的。我不盡的遐想,隨著滔滔流動的河水,一下子橫穿了1000多年。那個登樓欲窮千里目的詩人,是不是與我一樣,感嘆這東流入海的黃河的壯闊?感慨人要有博大的胸懷,要有廣闊的視野?
黃河蜿蜒曲折,向東緩緩流去,今天我看到的河水并不那么洶涌澎湃。在這個靜謐的傍晚,落日熔金的畫面里,河水波光粼粼,緩緩邁著腳步。這時,我感覺黃河好像并不是母親,而是一位溫柔端莊的少女,裊裊婷婷,輕移蓮步,從我的眼眸中漸漸走遠。在我放松了興奮的神經(jīng)后,我感到有點冷,我知道太陽快落山了,落日一點一點挨進云里,挨進山后,它似乎不愿離開我們,黃河中下游分界碑的西部已經(jīng)模糊起來。最后,太陽落進了河頭,也落進了河尾,我?guī)缀蹩床磺宄约毫恕?/p>
從碑頂下來,我只能看到橘黃的土地。這一個深秋的傍晚就像一個黎明,帶著寡欲的清冷,卻給予我一生的夢想。我知道我必須放下一些東西,一些裝飾之累贅。我知道,傍晚會把我們帶入平靜的夜晚。而在這樣的一個夜晚,我愿意變成一個小圓點,一個站在碑頂上的小圓點,眺望著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