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6日是謝冕先生90歲生日,作為對中國當代新詩發(fā)展作出重要貢獻的評論家、研究者,他的學術(shù)人生與中國新詩史融為一體,取得如此成就的原因既有時代的因素,更與其獨特的人格魅力密不可分——
認定一個目標就堅持走下去
? 我是1980年9月在北京定福莊煤炭干部管理學院參加《詩刊》社舉辦的“詩歌理論座談會”上結(jié)識謝冕先生的。沒想到,這位大名鼎鼎的詩評家,是那么平易近人,對我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文壇新兵十分親切。謝冕住的是煤炭干部管理學院招待所,較為簡陋,硬板床,床上鋪著條床單,往下耷拉著半截,能看出床下有一雙運動鞋。我好奇地問謝冕,開會還帶著運動鞋呀。謝冕說,這是他多年的習慣了。他每天清晨起床后,第一件事是去跑步,大約萬米左右,回來后沖冷水浴,天天如此,從不間斷。
? 謝冕到了晚年還有兩次令人贊嘆的壯舉:一次是2008年4月,謝冕主持的《中國新詩總系》編委在杭州西湖開定稿會,會議結(jié)束的那天,謝冕要圓自己繞西湖跑一圈的夢。當天午后,他從我們所住的柳浪聞鶯出發(fā),沿著西湖往北經(jīng)斷橋到白堤,再到蘇堤,最后從雷峰塔往東,返回柳浪聞鶯,這時的謝冕已是76歲的高齡了。再一次就是他在80歲之后登泰山,此時的泰山已裝有索道,但謝冕拒絕乘索道,而是從山腳下的岱宗坊徒步登山,經(jīng)過中天門、十八盤、南天門,最后抵達日觀峰,然后再徒步下山。我沒有機會與謝冕一起登泰山,卻與謝冕一起爬過華山。我爬山累了,總要在路邊找塊石頭,喘口氣,歇一會兒。謝冕爬山卻是一口氣,不一定走得很快,卻是扎扎實實地,走一步是一步,實在累了,就在路中站一站,緩一緩,再走,而不會找地方坐下來休息。他說,一坐下來休息,會讓人歇懶了,失去了一鼓作氣的勇氣。
? 謝冕如今90高齡,每天還能堅持慢跑、快走,自己料理生活,自己洗衣服,尤其是至今還保持著敏銳的感知能力與對生活的飽滿熱情,還能讓他那富有深度與詩意的文字不斷流出他的筆下。從謝冕畢生堅持體育鍛煉中還可以看到謝冕人格的一個底色,那就是堅強、有毅力,認定一個目標就堅持走下去,用謝冕自己的話說,就是“一生只做一件事”。
為新詩的發(fā)展繁榮貢獻全部力量
? 2018年10月16日在北京大學中關(guān)新園舉行的謝冕《中國新詩史略》新書發(fā)布會上,北京大學教授嚴家炎先生說:“謝冕先生說他一生只做了一件事,我要說他一生做了許多事?!眹兰已紫壬f的也是實話,謝冕為中國當代文壇,為中國新詩,為扶植青年詩人,為北京大學……所做的實事太多了,他的“年譜”肯定記不全。但我還是更認同謝冕“一生只做一件事”的提法。
? 關(guān)于謝冕所做的事情,我如此概括——
? 第一,謝冕以一位評論家的高瞻遠矚,在“朦朧詩”這一新生事物剛剛出現(xiàn)在地平線,在中國的年輕的藝術(shù)探索者最需要扶持的時候,他發(fā)表了《在新的崛起面前》這樣一篇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當代詩歌史上的經(jīng)典文獻。它的理論價值在于:一是體現(xiàn)了對“人的解放”的呼喚;二是對創(chuàng)作自由的呼喚;三是對藝術(shù)革新者真誠地、全力地支持,為年輕的藝術(shù)探索者爭取了較為寬闊的生存空間。
? 第二,對百年中國文學和百年中國新詩的研究。進入1990年代以后,謝冕通過主持“批評家周末”,引領(lǐng)一部分青年學者進行百年中國文學的研究。他首次提出“百年中國文學”的概念,與此同時,他把新詩放在“百年中國文學”的框架下進行研究,他所主編的《中國新詩總系》,他所推出的《新世紀的太陽》等專著,以“五四”運動為主要的時間節(jié)點,上溯1895年前后,下達20世紀末,從而在整體上展示了中國文學現(xiàn)代化的走向。
? 第三,對新詩評論語體建設(shè)的貢獻。謝冕打破了長期充斥于詩歌評論界的大批判語言和八股文風,他的評論文章力戒官話、套話、大話、空話,凸顯評論家的主體意識。正是出于對詩歌評論語體的深刻理解,謝冕的文章在詩歌評論界獨樹一幟。他以詩人的激情書寫詩歌評論,筆鋒常帶感情,他的評論是詩化的評論,不僅以強大的邏輯力量說服讀者,更以富有詩意的語言感染讀者。
? 第四,為詩歌評論界和當代文學研究領(lǐng)域培養(yǎng)了一大批人才。他不僅通過在北京大學設(shè)席傳道,循循善誘,言傳身教,培養(yǎng)了一批當代文學研究方向的碩士生和博士生,而且通過創(chuàng)辦《詩探索》等,團結(jié)和培養(yǎng)了一批詩歌評論的作者。
? 總之,謝冕的貢獻可以歸結(jié)到“為中國新詩的發(fā)展繁榮獻出自己的全部力量”這件事上。而謝冕之所以能作出這樣大的成就,則與他的人格力量是分不開的。謝冕是一位追求真理的理想主義者,或者說他是一位尋夢者。他為《中國新詩總系(1949-1959)》所寫的導(dǎo)言,題目便是“為了一個夢想”;在2010年兩岸四地第三屆詩學論壇上他也說過:“詩歌是做夢的事業(yè),我們的工作是做夢?!?/p>
(摘自《羊城晚報》吳思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