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曼
一位網(wǎng)名為“G僧東”的微博博主發(fā)布的“上海人在上海旅行”的系列vlog受到網(wǎng)友追捧。這個上海本地人敏銳地發(fā)現(xiàn):即使許多上海人在這個城市里生活了幾十年,對自己的城市,其實并不了解。不僅一些經(jīng)典景區(qū)沒去過,甚至連豫園和城隍廟的關(guān)系都搞不清。于是,他專門拍攝了上海本地游系列,帶領(lǐng)上海人在自己的城市旅行。按照他所提供的線路,從黃浦江觀光船到東方明珠塔,許多上海人突然發(fā)現(xiàn)對自己的城市,其實陌生得很。
何止上海人,在龐大的城市森林中,我們都是行動有限的微塵。當日常的城市漫步、逛街成為一種節(jié)日,我們已經(jīng)習慣漠視自己的城市。街成了道路,我們像風一樣通過,講究的是暢通無阻。導航耐心等待我們輸入目的地,然后規(guī)劃出最優(yōu)化的路線。我們像候鳥,路線清楚,定位精準。
葉小姐住在一座城市邊緣,去機場的時候比進城多。她早已與公共交通絕緣,出行不是開車就是打的。她對這座城市最深的感情是埋怨,怨恨堵在路上的時間浪費了她花樣的青春。除了天氣預報和實時交通路況,她沒有注意到這座城市的任何特質(zhì),她不關(guān)心它的歷史和未來,她認識的物理距離最近的人都在小區(qū)微信群里面,代號是樓棟+房號。
她也耳熟許多地名,但是她實在不覺得屬于那座城市,雖然她有著清楚地標明所屬的身份證。那又怎樣,附近的小區(qū),就像另外一個國家。葉小姐說:“即使把門禁全部拆去,我一輩子也不會去一趟。”樓下百米之外的地方,都很少涉足。這真是現(xiàn)代人的獨特體驗,也許會對巴黎塞納河邊的一座咖啡館,新加坡的街角教堂如數(shù)家珍,而對自己居住的城市卻足夠陌生,把它作為暫借之所,急著掙脫,急著奔赴。
當城市的邊界越來越遙遠,我們對自己的城市漸漸陌生。循著爆紅或者眾口一詞的叫好聲,人們追逐名氣而去,走在他鄉(xiāng)的土地上,對所有的名勝了如指掌。
陳丹燕說,城市是個生命體,它不是依靠地標建筑或者熱搜而擁有生命,它的命運、格調(diào)、脾氣、氣味是那些來過、老過、走過的人。他們漫長而短促的人生,歡歌與哀泣,精致與衰敗、暗黑與明亮在此跌宕起伏。
你在自己的城市漫游過嗎?用腳丈量過兩公里以外的某處,不是探親和訪友,只是單純地去逛一逛。那里的街道栽種著不同的行道樹,路上走著我們不認識的人,建筑叫不出名字,街道成為迷宮。但我們并不急著趕路,天空和大地之間彌漫著不慌不忙的氣息,扎根的人和定居的樹都在用力生活。
每年6月16日,在愛爾蘭都柏林,許多人會帶著一本《尤利西斯》,沿著主人公利奧波德·布魯姆游蕩的路線,開始一場長達4小時的城市漫游,在故事發(fā)生的街角,他們停下來朗讀書中的片段。那些發(fā)生過的故事,即使是被虛構(gòu)出來的,也讓這些十字路口從平淡的市聲中脫穎而出。如果我們從不和自己的城市建立一種深刻的親近,只是不斷地穿過、通過,我們很難找到自己的歸屬。
行游于自己的城市,用心與肌膚去親近一座城市,撫摸它的歡顏,聆聽一些悲歌,目送樓宇間的夕陽余暉,瞥見玻璃幕墻上閃亮的碧波。它們不是寄生的巢穴,不是造型各異的建筑。它們在人的命運流轉(zhuǎn)中被思念、被記憶,不動聲色地安慰、庇護那些旺盛的人間煙火。